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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过了这片森林上面,不一会儿那条灰带子就和另一条灰带子汇合了。“假如我在下面。”露茜心里想,“那条带子就像林间一条路。两条带子的汇合点就是十字路口了。啊呀,我真希望在下面啊。嗨!森林到头啦。我相信那带子真是一条路!我还能看见它一直穿过空旷的沙滩呢。颜色也不同了。边上还画着什么——虚线。也许是石头吧。现在变宽了。”
不过这并不是真的宽了,而是近了。她知道这点,因为船影经过时,这条路朝船身冲过来了。而这条路——她拿准这是条路了——开始弯弯曲曲了。显然这条路是爬上一座陡峭小山的路。当她侧着头,回头看时,觉得很像在山顶俯看一条弯弯曲曲的道路那样。她甚至看得见阳光一直透过深水,照在树木繁茂的山谷上;而在最远处,一切景物都融入模模糊糊一片绿色中。但有些地方——据她看,是照着阳光的地方——倒是深蓝色的。
但是,她不能多花时间回头看;前方映入眼帘的景观太令人激动了。现在那条路分明通到山顶,笔直向前了。上面还有小小的斑点在动来动去。眼下,幸亏阳光充足——阳光照进深深的海底能有多亮就有多亮——有样最奇妙的东西闪现在眼前。这东西是小圆丘形,参差不齐,颜色像珍珠,或者说像象牙。开头她几乎恰的正在这东西上面,所以简直分辨不出是什么。但等她看到这东西的影子才一清二楚。阳光正照过露茜的肩膀,所以那东西的影子直躺在它后面的沙地上。看形状她才明白那原来是高塔、尖塔、叫拜楼和圆顶的影子。
“哎呀!——原来是座城市,要不就是座大城堡。”露茜自言自语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把这造在高山顶上?”
她回到英国很久以后,跟爱德蒙谈起这一切奇遇,他们想出一条理由,我相信这理由一点不错。在海里,越深越黑,越深越冷,危险的怪物——大乌贼啊、大海蛇啊、海怪啊,就住在下面又黑又冷的地方。山谷都是荒野凶险的地方。海人对他们山谷的看法就跟我们对高山的看法一样,对他们高山的看法又跟我们对山谷的看法一样。在高处(或者,按我们的说法是“在浅处”)才又暖和又宁静。海底那些鲁莽的猎人和勇敢的骑士到深处去探险猎奇,然后回到高处家里安心休息,跟别人礼尚往来,开会议事,娱乐玩耍,唱歌跳舞。
他们这条船开过城市,海底不断在升高。现在海底离船下只有几百英尺了。那条路也不见了。他们这条船现在正在一片公园般空旷的地方上面航行,地上点缀着一簇簇色彩鲜艳的草木。于是——露茜差点兴奋得高声尖叫起来——她看见人了。
一共有十五个到二十个左右,全骑在海马上——不是你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那种小海马,而是比他们身材高大得多的海马。露茜心想,他们一定是些王公贵族,因为她能一眼看见水里有些人的脑门上金光闪闪,翠绿色的飘带或橙红色的织物在他们肩上飘动。
忽然间,露茜说:“啊呀,这些鱼真讨厌!”因为一群肥肥的小鱼正游得贴近水面,挡在她和海人之间。可是虽然这一来使她大为扫兴,却让她看到一幕最有趣的事。有一条她从来没见过的凶狠的小鱼冷不防从水底跳起来,猛地张口咬住一条肥鱼不放,衔在嘴里迅速沉到水下。海人都骑在海马上,抬眼看着这一幕。他们似乎有说有笑。那条猎鱼还没带着捕获物回到他们身边,另一条同样的猎鱼又从海人身边跳上水面。露茜几乎肯定就是这一伙中间那个骑着海马的大个子把猎鱼放出去的;似乎刚才他一直把猎鱼抓在手里或架在手腕上。
“哎呀,那可真怪。”露茜说,“这是一支狩猎队啊。不过倒更像一支放鹰打猎队。对了,准是的。他们手腕上架着这些凶猛的小鱼,骑海马出来,正如我们很久以前在凯尔帕拉维尔当国王和女王那阵子,经常手腕上架着猎鹰,骑马出去一样。见到猎物就放猎鱼飞——我看,该说放猎鱼游——向猎物。怎么……”
她突然住口了,因为景象变了。海人看到了黎明踏浪号。那群鱼向四处逃窜,海人也亲自冒出来查看这个挡在太阳和他们之间的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是什么玩意儿。眼下他们快贴近水面了,如果他们在露天,不是在水里,露茜倒会跟他们说话呢。他们有男有女,头上都戴着某种王冠,许多人还戴着珍珠项链。他们没穿别的衣服。身体是陈年象牙的颜色,头发是深紫红色。国王在当中(没人会认错他)高傲而凶狠地注视着露茜的脸,手里挥舞一枝长矛。手下的骑士也跟他一致行动。几位女的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露茜相信他们以前根本没见过船或人——他们身处世界尽头外边的海洋里,从来没有船到过那儿,怎么见识得到呢?
“你在盯着看什么啊,露?”身边有个声音说。
露茜原来一心看着,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才发现因为全身重心压在栏杆一边,一条手臂早发麻了。德里宁和爱德蒙在她身边。
“瞧。”她说。
他们两个都瞧了,可是德里宁几乎马上低声说:
“两位陛下,马上掉过头来——对了,背对着大海。别像在谈论什么重要大事似的。”
“啊呀,怎么回事啊?”露茜听从他的话后说道。
“水手是绝对不该看这一切的。”德里宁说,“看了以后,我们就有人会爱上海女,或者爱上海底世界,跳下水去。我听说过以前在陌生的海域里出过这种事。看见这些人总是倒霉的。”
“可是我们过去在凯尔帕拉维尔那年月认识他们。”露茜说,“当时我哥哥彼得正当上至尊王,他们来到水面上,唱歌祝贺我们加冕。”
“我看那一定是另外一种海人,露。”爱德蒙说,“他们又可以在水下生活,又可以在露天生活。我倒认为这些人无法在露天里生活。看他们样子,如果办得到的话,早就冒出水面攻击我们了。他们样子似乎很凶狠。”
“总而言之——”德里宁开口说。谁知正在这时,忽然听到两种声响。一是扑通一声。二是观测台上传来一声吼,“有人落水了!”于是人人都忙着了。有些水手匆匆爬上去落篷,有些水手匆匆跑下去划桨;在船尾楼值班的赖因斯开始拼命转舵,把船掉过头来开回那人落水的地方。可是这时大家都知道落水的根本不是人,而是雷佩契普。
“那老鼠真该死!”德里宁说,“船上其余人加在一起也没它那么多的麻烦。如果有什么倒霉事,准有它一份!应当把它戴上脚镣手铐——用绳子把它绑在船的龙骨底下拖——把它放逐到荒岛上去——把它的胡子剃掉。谁看得见这个小混蛋?”
说了这么一大套话并不意味着德里宁当真不喜欢雷佩契普。恰恰相反,他很喜欢它,因此害怕它出事,而由于害怕,德里宁才发脾气——正如你母亲为了你跑出去在路上迎面碰到了汽车而大为生气,而一个陌生人就决不会这样。当然,雷佩契普掉进水里,谁也不怕,因为它是个游泳好手;可是知道水下将有什么事发生的三个人却害怕海人手中那些杀气腾腾的长矛。
一会儿,黎明踏浪号绕过弯来了,大家都看得见水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就是雷佩契普。它正兴高采烈地吱吱喳喳说话,可是嘴里灌满了水,所以没人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如果我们不让它闭上嘴,它可要把什么事情都捅出去了。”德里宁叫道。为了阻止它,他奔向舷侧,亲自放下一根缆绳,对水手们喊着说:“行了,行了。回到你们的岗位上去。希望我不要人帮忙就能把一只老鼠拉上来。”雷佩契普从缆绳上爬上来了——行动不是很利索,因为浑身皮毛都湿透,身子也沉了——德里宁弯下腰,对它悄声说:
“别说。一句话也别说。”
谁知湿淋淋的老鼠踏上甲板后,原来对海人竟丝毫不感兴趣。
“甜啊!”它吱吱叫道,“甜啊,甜啊!”
“你在说些什么啊?”德里宁生气地问,“你也用不着把水全抖在我身上。”
“水真的是甜的。”老鼠说,“甜美、新鲜,不是咸的。”
一时间,没人完全领会这番话的重要意义。可是这时雷佩契普又重复那段老预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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