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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扎在武昌左右的抚标提标残部,以及从外省征调来的各路人马,得知前军机大臣琦善到了长沙,都陆陆续续地赶来见他。不甚大的提督府,倒也热闹了几天。
张亮基虽然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但出于礼节,也带着署湖南布政使徐有壬湖南提督鲍起豹总兵清德等十几名属下,到提督府拜了拜他。
琦善却只是和鲍起豹清德等满人谈话,倒把个张亮基晒在一边。张亮基怀揣着一盆火跑来,倒讨了个没趣儿,只好略坐了坐便告辞。
第二天,按官场规矩,琦善须到湖南巡抚衙门去回拜张亮基。但琦善好像有意要打破这规矩似的,没去回拜张亮基,倒回拜了湖南提督鲍起豹。
鲍起豹这日正和清德几名下属摸麻雀,闻报,赛似平空里掉下来几千颗太平军的首级,急忙就往里接。
鲍起豹一见琦善,坚决不称军门,却一口一个老中堂。属下们没办法,也只好跟着叫。
琦善倒还识趣,连连摆手道:“鲍老弟,那是从前的事,现在万不要再这么叫。传扬出去,让那些汉人笑话。”
鲍起豹道:“普天下都知道老中堂是冤枉的全是那曾涤生仗着有几分胆量做成的!多杀几个回回有什么错?汉人有什么好?如果早把汉人赶尽杀绝,又哪来的什么长毛!卑职是替老中堂叫屈哟!”
琦善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夫这不又出来了吗?谁又奈我何!”
鲍起豹正要讲话,清德这时却道:“老中堂和军门大人还不知道吧?听说那曾涤生,回籍丁忧还不安分,竟然替地方衙门,一次斩了上百名的无辜百姓!万民折子都上到了巡抚衙门了呢!连湖南最有名的大讼师苟德存,都惊动了!控曾涤生丁忧期间,插手地方政事。现在全湖南已是物议沸腾!着他这样的酷吏来帮办湖南团练,不是胡闹吗?”
琦善精神一振道:“老夫来长沙已有几日,如何一丝也没有听到?别是其他人做的,安到曾涤生头上的吧?按咱祖宗家法,丁忧官员敢插手地方政事者,杀无赦!他曾涤生做过刑部侍郎”说着摇了摇头:“老夫不大敢信。鲍军门,你老弟以为呢?”
鲍起豹笑道:“侯爷,咱还是说些高兴的话吧。城东的醉红楼,新近添了三个局子。那小模样,嗨,绝了!”鲍起豹连琦善的爵位也给恢复了。
琦善道:“老弟,老夫这次起复不很容易。等收复武昌以后,再吃老弟的花酒吧。老弟你这几日,对那曾涤生还真得访听访听。无风不起浪啊!等他进省来办什么团练,说什么可都晚了。”
鲍起豹道:“侯爷,他们汉人的事关咱个鸟!”
琦善牛眼一瞪道:“老弟,你如何这般糊涂?老夫这一年军台效力,是哪个审成的?宁古塔你是没去过呀,方圆上百里的大草甸子,狼虫虎豹整夜在你的屋前屋后转悠!所幸啊,营里的军兵们,也还都知道老夫有些来历。要不可惨啦!”
鲍起豹眼珠一转道:“侯爷,曾涤生这件事还不容易吗?侯爷就直接,给咱家万岁爷,上个折子,参他曾涤生,丁忧期间插手地方政事,不就结了?何用访听啊?就算闻风而奏又能咋的!”
琦善长叹一口气道:“鲍老弟呀,老夫现在仅仅是个提督。武职参文官,不合体例呀!”
清德这时眼珠一转插话道:“侯爷何不把折子改成书信送给御史去办?”
琦善道:“偏偏老夫位在湖北,湖南的事搭不上界呀!别再让天下人,说咱是挾嫌报复。鲍老弟呀,这件事,只能你出面替老夫去访闻才合适。”
鲍起豹道:“卑职如果能办,何必侯爷费口舌。侯爷有所不知,巡抚衙门有个师爷叫左季高的,是曾涤生的挚友。就算御史上了折子,如果巡抚衙门矢口否认,还不是和没做一样?卑职的意思,最好鼓动哪位大学士,或军机大臣,参他一本,这事才牢靠。”
琦善不再讲话,又喝了一会儿茶,略谈了谈战事,便起身告辞。
不久,湖北巡抚青麟也来到长沙的临时湖北巡抚衙门。
这时的长沙,成了大清开国最热闹最繁华的时期。光二品以上的文职大员,就有七八位,武职大员更多。往来的绿呢蓝呢大轿,把长沙百姓的眼睛都看花了。
太平军攻占武昌后,杨秀清原本是想稍加休整就兵发长沙的。如今见长沙大军云集,哪还敢轻动。只是派出少许战船在江面游弋,等待良机的到来。太平军船只有时就进入湘江,吓的湖南水师船只到处躲避。太平军气势之盛可想而知。
湖南巡抚张亮基知道这样下去,终要酿成事端,便把左宗棠找来商量办法。左宗棠这时心中已替中丞大人想到了一个主意。
两个人在签押房先谈了几句天气,这才谈正题。
张亮基重重叹一口气道:“季高,你估算,这武昌何时才能收复?”
左宗棠愤愤地说道:“青麟是满天下皆知的胆小鬼,而琦善虽懂兵事,也是大清国数一数二的大混蛋,徐广缙又是个不着边际的人。指望他们收复武昌?无期!”
张亮基急忙低喝一声:“季高!你这张嘴,早晚要给自已惹祸端!本部院问你什么,你便讲什么须知隔墙有耳。人的脑袋只有一个,你看这武昌”
左宗棠脸一红,自嘲道:“也就是中丞大人能容纳季高要说收复武昌么,依季高看来,怕不是一时半时便能办的事。就现在湖北的兵力而言,自保尚且难,何谈进攻?听说,朝廷现在正从奉天吉林黑龙江三地往关内调兵呢。”
张亮基长叹一口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湖北巡抚衙门和湖北提督府,也总不能长驻长沙不走啊!长沙现在算什么呢?本部院这个堂堂的湖南巡抚,现在倒像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白天怕公婆,晚上怕丈夫啊!”
左宗棠从袖中摸出一个折子,往张亮基的手里一递道:“季高已替大人拟了个折子,请大人看一看,使得使不得?”
张亮基心里先赞叹一句:“真不愧今亮二字!”便急忙看起来。
看着看着,张亮基忽然眉开眼笑。他把折子一合道:“誊抄一遍,今夜就拜发!”
左宗棠替张亮基拟的这个折子都写了些什么呢?
折子中有这样的几句话:长毛在武昌屯兵越来越多,官军收复武昌已非一时一日之功。长沙驻有本省官军一万五千人,湖广总督衙门暂驻后,兵力几日光景便增至二万五千人;湖北巡抚衙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及提督府等衙署移驻长沙后,长沙驻军猛增至七万余人,几乎无处不驻军无处无官署。现如今长沙调兵不仅颇费周折,湖北调兵更是不易;两湖不能通补,倒有所牵制,于剿匪大为不利。臣拟在长沙城南八十里处,建湖南巡抚衙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门,以为办事守城之用。
左宗棠正话反说,不说让湖北巡抚衙门迁出,倒说为办事方便,自已的署衙想迁出长沙,给湖北的官员腾地方。
咸丰一收到张亮基的奏称,当即下旨,著湖北巡抚衙门以下所有官署,限期迁至离长沙城八十里以外的地方建署,以利剿匪。
青麟当时是一无银子二无军饷,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接到圣旨,又不敢不办。思虑再三,只好着人到长沙四处勘察地形,寻找现成的房屋。一班湖北官员,在长沙城外东游西逛了十几日,才在长沙城南八十里处发现了一个关帝庙。此庙何年所建已不可考,有房子几十间,虽破败却也能遮风挡雨。
青麟闻报大喜,慌忙厚起脸皮来找张亮基求援。
张亮基倒也爽快,当即著徐有壬从藩库里,拿出三万两的银子让青麟应急。
有这三万两银子打底,湖北巡抚衙门藩司臬司提督府等大小官署,很快便迁到关帝庙。长沙这才有些安静。哪知湖北各级官署安顿下来不足十天,太平军却突然从武昌抽走重兵改攻他省,城里只留不足千人把守。青麟琦善见有机可趁,当即率领各路人马疾驰武昌,竟毫不费力地将守城的太平军赶走。青麟琦善连夜进城,给朝廷的捷报也于夜半时分派快马送走。
第二天,当青麟与琦善正督饬军兵民夫修复衙门的时候,太平军却突然将城池包围。
一见中计,青麟琦善二人不及多想,忙命城内所有军兵分三路突围。
所幸太平军刚刚合围,尚未安顿下来。经过好一阵厮杀,总算突出了一半人马。另一半清军,自然成了太平军的炮灰。
青麟头顶被一块弹片削掉一层皮,流了满脸血;琦善的胯骨被一颗流弹打穿,险些伤及命根子。
二人带着残兵败将,马不停蹄地跑出了湖北。
徐广缙原本也想跟进的,因为动作不速,未及拔营便接到了兵败的军报。
徐广缙在心里一连暗叫了十几声“侥幸“
青麟督军刚走进湖南界,一道圣谕却迎面飞了过来:有御史奏参,青麟自到任以来,战局毫无起色。等因。青麟著即革职留任,著会同徐广缙限期规复武昌。钦此。
青麟惨遭大败,又被御史奏参,心头的那股无名火,腾腾腾便燃烧起来。不多几日,便病倒在床上了。
咸丰今天这样,明天那样,疑心病开始全面发作。
太平军二打武昌城,其实是杨秀清用的一个计谋。不过是想把清军的眼球吸引在这里。他的最终目标,是攻取虎踞龙盘的金陵城。
住进武昌城内的湖广总督衙门里,洪秀全心花怒放,已是相当满足。
但杨秀清却在这时提出了“舍要害,专意金陵,据为根本,然后遣将四出,分扰南北,即不成事,黄河以南,我可有已”的主张。
太平军在武昌停留了不足一月,即开始踏上了新的征程。
咸丰三年一月初二(公元1853年2月9日),太平军分两路撤出武昌。
石达开统帅第一路人马约十万余众,水陆并进,直扑号称鄂东咽喉的武穴镇;洪秀全杨秀清韦昌辉三人督带大队,约四十余万众,其中有美妇俊女近万,船只一万五千余艘,押着大量金银粮草布匹等物,水陆并进,浩浩荡荡跟进。
太平军此次东下,战船如波,几乎覆盖了大半个江面;旌旗如云,赛似在半天空里开了个布匹行。造出的声势极其浩大。
清廷闻报,文武百官顿时慌作一团。
一连几日,主事王大臣各部院侍郎尚书等,被召进宫里议事。
很快,第一道圣旨先期飞速递向湖广总督徐广缙湖北革职留任巡抚青麟湖北提督琦善之手:命徐广缙督饬各营并原湖北提标残部原抚标残部,会同青麟所部琦善所部,速抵武昌规复城池,不得有误。
翌日,咸丰又给两江总督陆建瀛发加急圣谕一道:赏加陆建瀛钦差大臣衔,速率督标两省抚标提标,并安徽全省兵力,驰赴九江堵截“洪逆窜匪”,务期殄灭。
与此同时,咸丰又给广西提督向荣提督衔总兵和春发去圣谕,命二人各率所部从后路追剿“洪逆股匪”。
太平军此时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咸丰自认为可以垫高枕头睡一个安稳觉了。哪料到,祁寯藻偏在这时上了一篇参折。
这篇参折一摆到咸丰的案头,刚刚安静下来的京师,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祁寯藻原本就是个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