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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拜相了。甲三,爹的话你能听懂吗?”
纪泽点了点头道:“甘罗的事情,祖父和娘都跟我讲过爹,皇上为啥偏让爹去斩杀长毛呢?大清国那么多文臣武将,如何偏偏让爹去呢?祖父说,爹的身子骨儿弱呀!”
曾国藩笑道:“甲三,皇上让爹帮办团练,也不过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罢了。爹不去长沙帮办这团练,朝廷照样要把长毛剿灭。爹是朝廷命官,眼下虽是丁忧,皇上就算不下圣旨,爹也不能赋闲的。甲三,你记住爹的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呀。一个人活在世上可以无家,但绝不能无国。无家的人能活下去,无国的人却无法活下去!”
玉英这时道:“我说夫子,您跟孩子讲这些,他能听懂吗?”
曾国藩一笑道:“孩子自然听不懂,可你能听懂啊!我一直在外做官,做梦都想和你和爹和孩子们厮守在一起呀!记得我刚到兵部侍郎的任上,有一次到城外旗营去办差,路过一块田地,正好看见丈夫在锄地,婆姨带着几个娃在田头玩耍,这是何等的人间乐事!我驻足观看了许久,仿佛锄地的是我,带娃玩耍的是你。玉英啊,你既摊上了这样一个夫君,也是天数使然!待长毛剿灭,国家太平,我就向皇上上折请求致仕,一定回来和你过上几天这样的好日子,也不枉做一回人哪!”
几句话,说得玉英泪流满面,她哽咽着说道:“夫子啊,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儿女情长啊。玉英能嫁到你曾家,知足,知足啊!甲三,到你的卧房去睡吧。明日起早,还要给祖父背诵《论语》呢!我和你爹说一会儿话。”
纪泽懂事地向爹和娘请了安,这才走出去。
当夜子时左右,天布乌云,遮星蔽月。留守在汉口武昌交界处的两千多太平军将士,会同当地义军一万人,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武昌城外,旋对四门发起猛烈攻击。太平军此次作战,虽人多势众,但枪炮并不精良。太平军此举,是想警告刚刚进城的各路清军,太平军尽管东移,但可以随时攻取武昌。这是杨秀清临行,预伏下的一颗棋子。
别看杨秀清识字不多,若论行军打仗,还当真有他自己的一套。
也是太平军时运不济,当夜助守内城的是徐广缙的督标,而琦善,因为中过太平军的埋伏,所以未敢进城,在距离城垣五里处驻扎。
太平军大队赶到城下时,徐广缙青麟一面督饬各营登上城头应战,一面派人给琦善送信,命琦善的提标从后路夹击太平军。
琦善当时正搂着一名强抢来的民女呼呼大睡,接到徐广缙的军报,他眼睛没睁便满口答应,又传话帐外给徐广缙送信,言称已经拔营起寨。之后,琦善翻了个身,睡得竟比先前更沉,帐里满是呼噜声。
尽管琦善并未提军来夹击太平军,但太平军还是未敢恋战,天色未明,已全数撤走。
而此时的琦善,仍在大帐沉睡未醒。
徐广缙气得把琦善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天亮以后,得知太平军没有打破城池,琦善口里道出一句:“徐靖侯也有侥幸的时候!”靖侯是徐广缙的字。
说完这话,琦善竟带上亲兵营,离开中军大帐,向一个村庄扑去。他从长沙向武昌开拔时曾经路过该庄,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天资国色女孩。女孩当时正蹲在江边洗衣服,见大军狂奔,慌忙站起身来观看。琦善偏偏此时打马到此,一见之下,登时把他惊得呆了。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小女孩。他淫心发作,本想飞身下马把那女孩抱到马背上驮走,又怕被后路跟进的督标知晓,遭人参劾,只得飞马离去。
今儿,他决定利用太平军攻城受挫之机,把那女孩弄到营里来好好玩耍一番。
琦善时年已经六十有二,应该算头老牛了。但就是大清国豢养的这头老牛,一见到嫩草,无论如何都要吃到嘴里,否则便寝食不安。
是役,徐广缙的提标死伤二百余人,青麟的抚标死伤三百余人。
第二天午时,徐广缙青麟二人联衔的报捷折子和保举单由快马送往京师;。
咸丰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公元1853年1月25日),当天用过早饭,曾国藩按计划带着弟弟们到祖父母及母亲的坟前拜别祭奠。
摆上供果,望着母亲坟茔上未干的新土,曾国藩放声大哭。弟弟妹妹们也都热泪横流,呼天抢地。
从坟地回来,萧孚泗与李臣典正在门首遥望,已是等得不耐烦。
萧孚泗兴高采烈,李臣典也是打扮整齐。两个人的背上都背着大砍刀,腰里都扎着练功带子,打扮得跟个老江湖似的。
周升与王荆七也都收拾得利利落落,正在往轿里搬运曾国藩要读的书。曾府的下人们也都在院子里忙东忙西。
曾国藩进府,先到爹的房里,和爹谈了几句话,叮嘱爹注意冷暧。然后才更换了件衣服,向夫人玉英和家人 话别。
曾国华带着曾国荃曾国葆及南家三哥把大哥送到城关码头才回。
湘乡县衙门已经提前一天预备了一只商船,又照宪命,拨了十名公差护送。
朱孙诒和罗泽南刘蓉二人,在舱里又陪着曾国藩谈了一个时辰的话,这才离去。
曾国藩把送行的人送上岸,便让曾国潢同着船家上下检查一番,然后起锚,时候已是傍晚。
是日逆风,船行不速,船夫摇浆也颇吃力。
曾国藩坐在舱里,听着呜呀呜呀的橹声,一时心潮起伏,想起了许多陈年老事。
他记得第一次乘船去长沙岳麓书院求学,是爹和二叔骥云送的他。他扶着船舷看水,二叔不放心,一路用手抓着他的胳膊,惟恐一个不小心翻进水去。他那时觉着爹颇畏缩怕事,二叔也甚为啰唆聒噪。因为爹和他讲了一路的人伦道德,二叔在他的身后跟了他一路,一步也不肯离开。真真把他烦得不行。后来听说,这是曾国藩的祖父曾星冈交代给两个儿子的任务。两个人都完成得很好,独曾国藩烦闷了一路。
渐渐地,送他的任务移交到弟弟们的身上,他少了烦闷却多了空落。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但曾国藩每次想起,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曾国潢这时走进舱来,小声问道:“大哥是否饥饿?要不要让荆七煮碗汤来?”
“好!”曾国藩边往外走边道:“我到甲板上活动活动腿脚,汤好后叫我。”
曾国潢答应一声,到外厢去找荆七和船家商量煮汤的事。
曾国藩一步一步蹬上甲板,感觉冷风劲吹,天上挂着的那轮明月好大好圆。
曾国藩放眼望去,发现两岸和十几年前进京赶考时大体一样,好像房屋还不如那时齐整。
一阵江风吹来,曾国藩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江面上灯光闪闪,往来飘动着无数艘船只,有官船,有商船;有的船快如飞雁,有的船慢似乌龟。
这时,一阵灯光闪过,有两只运货的大船,二十几人摇橹,从曾国藩的船旁忽地划过。溅起的波浪,把曾国藩的脚前打湿了一片。
曾国藩急忙后退两步,见那船行到前面后,船上的人都向他这里指指点点儿,口里还在说着什么。他好生奇怪,急忙抬头看自家的船,却发现在船上头,不知什么时候吊起了七盏大灯笼,照得江水煞白。再一细看,见每个灯笼上各写着一个大字,合起来是;钦命团练大臣曾。
曾国藩皱了皱眉,快步走下甲板,到后舱一看,见曾国潢正在读书。
曾国藩小声问曾国潢:“澄侯,船头上怎么挂起了几盏大灯笼?这个朱孙诒,真真胡闹!”
曾国潢站起身道:“大哥,是我让挂的。咋了?不挂起灯笼,往来的船,谁能知道船上坐着的是皇上家钦命的团练大臣呢?何况,有个招晃,也能少些麻烦不是?”曾国潢一边跟大哥解释一边冲外厢喊道:“荆七呀,汤好了没有?你怎么越来越不会做事了?你是在做粥还是在犁田?”
曾国潢还要说些什么,曾国藩已眯起三角眼,满面怒色道:“你给我住口!澄侯,你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我们还没到省城,你就开始招摇!这如何了得!你赶紧把灯笼给我摘下来,砸烂抛到江里去!以后没有我的话,不许胡乱做主!”
曾国潢吓得浑身一抖,赶紧答应一声走出去。
不大一会儿,王荆七捧着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道:“大人,您老喝汤吧。”
曾国藩笑了笑,示意王荆七把汤放下,道:“口改得这么快,又是四少爷交代的吧?还是叫我大少爷吧。等到了长沙,再改也不迟。咳,这个澄侯啊!”
王荆七小声嘟囔了一句:“其实四少爷也是一番好意。没有规矩咋成方圆呢?”
曾国藩低头喝了一口汤,道:“你到舱外看看,灯笼摘下来没有?然后让他们都进来喝一口汤吧。江风这么硬,不要吹出毛病!我们到长沙,还有蛮长一段路呢。”
王荆七两手一垂,回一声:“是大人。”悄悄退出去。
半夜时分,江风转向,船速陡然间开始加快。
曾国藩心下高兴,躺下很沉地睡了一觉。
天色微明以后,一船的人都跑到甲板上看日出。曾国藩被惊醒,也披了件衣服走上甲板。一团火缓缓地正从江面拱出,烧得一江烈焰雾气腾腾。
曾国藩四外看了看,没有看到曾国潢的身影,想来正在酣睡中。
王荆七这时走上甲板,说:“大人,周升把饭弄好了。”
曾国藩小声问:“荆七,昨夜的粥也是周升熬得吧?”
王荆七憨笑了笑答:“您老应该知道,我也不会做饭哪。”
曾国藩边往下走边道:“要学呀,以后行军打仗,没得饭吃就得自己弄啊!你把四少爷也叫起来,我们一起吃饭。还有,衙门的人和船家吃没吃啊?”
王荆七道:“他们早吃过了。白饭熬小鱼,正经的船家饭。”王荆话毕吧了吧嘴。
曾国藩一笑说:“想吃,你就同他们一起吃吧,不用跟着我们吃素。”
荆七道:“大人真是开玩笑。老奶奶走了刚满百天,下人们就算馋死,也不能开荤哪。大人,我去叫四少爷了。”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
江风再未改向,船正常行驶,于二十一日天蒙蒙亮时,便已能隐隐地看到很远的前方,朦朦胧胧的长沙城的影子。
曾国藩用心算了算,要到长沙漕运码头,尚需两个时辰左右。
随着长沙的越来越近,坐在舱里的曾国藩也越来越紧张。因为心里有事,尤其怕水路突然出现太平军,曾国藩昨夜通宵不曾合眼。
此时见天色微明,长沙又能隐约看到,心里的一块石头慢慢地便落地。全身一放松,倦意马上袭来,任你千般不愿万般不许,一双眼只是不听话。
曾国藩乘坐的商船却偏偏在这时打起转来。
一名护舵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跌进舱来,一见正打瞌睡的曾国藩便道:“大人,我们的船走不了啦!有两只大帆船绕着我们的船打圈圈,像是官船,又没有旗号风也变了方向。小的无奈,只好落了帆。您老出去看一看吧。”
曾国藩猛地打了个冷战,一下子便睁开双眼。他让小廝传话,命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