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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杆。
曾国藩一听这话,猛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地追问一句:“您老不是又再诳我吧?您这次啊,可得给我立个字据。我以后啊,得多个心眼儿。不能您说什么,我便信什么。”
张亮基哈哈笑道:“立什么字据呀,本部院办就是了。曾大人哪,我知道您对本部院有气,本部院也有难处啊!您想啊,徐钧卿是一省藩台,他首先得保证绿营的饷粮啊。他连经制之师的饷粮都保证不了,他这藩台还想做吗?现在各省都在用兵,协饷根本就不到账啊!”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您说的这些呀,我都已经听够了。您老走以后啊,我连死的心都有啊!我曾涤生,不该来趟这锅混水呀。”
张亮基一笑道:“您有什么话呀,去跟皇上讲。本部院能帮的,一定帮;帮不了的,您也休怪我。”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起身说道:“您的难处我都知道。团营什么时候能见到马和枪啊?您得给我个准信啊!”
张亮基一边往外送曾国藩一边道:“本部院明儿一早就打发人去办。”
两个人走出大门,张亮基驻足。
曾国藩却忽然用手指着院子东侧的一顶无轿布的轿子道:“我来过几次,它就那么放在那,挺碍眼的,给我抬过去吧。我现在是什么缘都得化呀!”
张亮基先是一怔,猛然才想起曾国藩来省城已近一月,尚没有坐过轿子,忙道:“涤生,是我疏忽了。我明日一早着人给您抬过一顶轿子过去。我可以不坐轿,您这团练大臣,可不能无轿啊!”
曾国藩再次称谢,这才步行回辕。
第二天一早,张亮基果然着人抬过一顶绿呢大轿过来。
曾国藩围着轿子看了看,让王荆七赏了来人,又吩咐萧孚泗带两名亲兵,将绿呢布撤下,换了花呢,再选四名轿夫。萧孚泗满口答应。
曾国藩与罗泽南又匆忙赶到抚标操场,来为团营挑选教习,同时也想看看绿营会操。
这日偏赶上抚标与督标联合会操。大大的操场四周遍插了大旗,在风地里呼啦啦地响。
湖南提督鲍起豹,骑着高头大马,红顶子旁插着花翎,斜佩短枪腰刀,耀武扬威地在场地往来巡视。鲍起豹的后边,跟着总兵清德副将邓绍良等二十几名高级武官。
曾国藩按着礼节,和罗泽南趋步来到鲍起豹的马前,施礼问安。
按大清官制,武官再大,见了三品以上文官都须下马问安,文官只须还礼即可。
曾国藩虽是无品级的团练大臣,但因是丁忧侍郎,见了从一品的鲍起豹,照理是无须抢先施礼问安的。
但曾国藩为了能让鲍起豹支持团营,甘愿用下级见上宪的礼节来对待鲍起豹,这不仅让所有在场的绿营武官瞪大了眼睛,连身旁的罗泽南也大吃一惊。
罗泽南用手拉了拉曾国藩的衣袖,小声道:“涤生,不要自降身价!这些武夫,没有哪个是肯通情理的!”
曾国藩却不理,施礼问安毕,便闪在一旁,等着鲍起豹下马还礼。
鲍起豹却在马上拱拱手说道:“曾大人见谅,本提正在会操,就不下马还礼了。不知曾大人此来有何公干?”
曾国藩万没想到鲍起豹这般不通情理,脸色不觉一红,只好说道:“涤生此来,想从抚标给团营挑几名教习。”
鲍起豹道:“团练又不上阵杀敌,用教习做甚?可曾知会中丞大人?”
曾国藩道:“张中丞已面许涤生,准从抚标选几名教习训练团营用。”
鲍起豹想了想,忽然就一扬手中的马鞭,几十位武官从曾国藩罗泽南的面前走过。
曾国藩愣了半晌,只好慢慢地跟在武官的马后,好像在慢不经心地踱步,其实是在仔细观察领操的低级武官们。
所谓低级武官,是指四品衙的佐领以及未入流的百长。这些武官没有马可骑,都站在队伍的前面,和营丁们拿着一样的刀枪,只是头上多了个顶戴。
曾国藩见这日提抚两标的营兵,演习的是火器。有火枪火炮,还有专为炸城墙用的劈雷子。
曾国藩看了许久,见两标的营丁们操练的并不认真。拿试射开花炮来说,有目标的一方把红旗举起多时,试射的一方尚没有往炮膛里装弹器;装了弹器之后,又迟迟放不出去。于是赶紧报告说弹器受潮了,打不出去,只好再换新的。
曾国藩边看边兀自叹息:花了大把的银子买来的这些火器,生生让这些败家子糟蹋了!这样的官兵遇了太平军,不败倒让人奇怪了。
罗泽南小声对曾国藩道:“涤生啊,让这样的武官去训练团练,如何能练出劲旅呀?以我看哪,我们还是想些别的法子吧,别在这儿浪费脚程了。他们不中用啊!”
曾国藩虽对罗泽南的话有同感,口上却道:“武官都像鲍军门,这大清不早完了?这几千人里,哪能没有几个肯认真做的?”
罗泽南闭上嘴,眼里却射出讥讽之光。
曾国藩的两眼,此时却定在了一个小团身上。这一小团人约有百十名的样子,带队的是名守备。曾国藩发现,这一小团人人数虽轻,士气却高昂,演练火器时,不仅无一发臭潮弹,时间也快得很。
曾国藩细看那守备,三十几岁的样子,满脸胡须,身材颇高大,喊号的声音也洪亮,眼见是名老行伍。
间休的时候,曾国藩趁鲍起豹等人不注意,悄悄来到那守备的跟前,小声问道:“总爷是抚标还是提标?”
守备一见问话的是曾国藩,忙道:“大人快不要抬举卑职,卑职可不敢当总爷二字。卑职是提标。”
曾国藩笑道:“总爷台甫?”
守备道:“卑职塔齐布,在提标任守备大人莫不是要让卑职去教习团练?”
曾国藩见鲍起豹带着一班大员笑着向这里走过来,便道:“正有此意。不知可愿意?”
塔齐布望了望走来的鲍起豹,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撇下曾国藩,抢前几步给鲍起豹清德等人请安见礼。
曾国藩趁此机会,拉了拉罗泽南。两个人便放开步子向场外走去。
回头轻蔑地望了一眼大操场,罗泽南对曾国藩道:“涤生啊,我看了许久,如何没有见到江岷樵?”
曾国藩道:“江岷樵的人马也是团练,他们自己练操。已经多日,楚勇被张中丞遣到城外,替他把守长沙四门。没有岷樵守在城外,他鲍起豹还能这般神气?罗山哪,你我总算不虚此行。我在提标,发现了一个塔齐布。我仔细地观察过他,此人脸藏祥云,眉含吉兆,将来定是个能建功立业的人!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将是我湘勇的福星啊!”
罗泽南道:“涤生啊,我看那塔齐布虽是块好料子,可他是个满人哪。他肯屈尊为我们训练团营?”
曾国藩一笑道:“我何曾不知这塔齐布是个满人!但是,我刚才细细观察了一下这塔守备。你不要看他面上对鲍起豹恭敬有加,但骨子里,是不服气的。大英雄落到大狗熊的手里,早晚也要变成狗熊啊!走,陪我去见张中丞。我们就先借调这个塔齐布!”
罗泽南担心地问:“涤生,塔齐布可是提标中军守备呀?鲍起豹能放吗?再说了,你那套办法行不行啊?可别看走眼了!”
曾国藩道:“行不行也得试试!走,我们到巡抚衙门去,让张中丞去想办法。”
“吾乡疮痍之后,惟芟除土匪为第一要务。二三十年来,应办不办之案,应杀不杀之人,充塞于郡县山谷之间。民见夫命案盗案之首犯,皆得逍遥法外,固已藐视王章而弁髦官长矣。又见夫粤匪之横行,土匪之屡发,乃益嚣然不靖,痞棍四出,抢劫风起,各霸一方,凌藉小民而鱼肉之。鄙意以为宜大加惩创,择其残害于乡里者,重则处以斩枭,轻亦立毙杖下。戮其尤凶横者,而其党始稍戢;诛其尤害民者,而良民始稍息。但求于孱弱之百姓少得安恬,即吾身得武健严酷之名,或有损于阴骘慈祥之说,亦不敢辞!”
摘自《曾文正公全集.书札.与徐玉山太守》
第十三章 恶名远扬曾剃头
导读:塔齐布进大营,曾国藩先向其请教训练《操规》,靠自谦赢人。
曾国藩拜会江忠源,却与琦善走了个顶头碰。
粮饷无着,抚台掣肘,湘勇能否练成劲旅?
在籍侍郎陷入迷惘困惑之中……
(正文)张亮基正一个人坐在签押房里喝茶。
闻报曾国藩与罗泽南有事求见,张亮基口里一边说着请,一边起身往外迎。
曾国藩罗泽南二人走了进来。
礼过,有戈什哈摆茶上来。
曾国藩怕耽搁过久影响张亮基办公事,就开门见山把借调提标中军守备塔齐布的事说了出来。
张亮基一听这话,竟然连连摇头。
张亮基道:“涤生,抚标的人您挑谁我都答应,这提标的人我可做不了主啊!提督虽然也归巡抚节制,可真正论起来,湖广总督才是他的上宪哪!鲍起豹只是表面对本部院听命,其实骨子里是从不把我们这些汉人放在眼里的!上次长毛围攻长沙,不是江岷樵的楚勇和抚标中军力战,十个长沙都破了!涤生啊,您还是打消从提标营借人的主意吧。这事以前做,兴许能成功,现在是肯定不行了!从打琦善调到湖北提督任上,鲍起豹的尾巴便翘到天上去了。”
曾国藩想了想,忽然问道:“张中丞啊,琦善不是已经离开湖北去增援江宁了吗?”
张亮基说道:“琦善现在已经署理河南巡抚,又成封疆大吏了。湖北走了个琦善,朝廷又把崇纶和官秀峰弄了过来。大概用不几日,他们就能到任。咳!”
曾国藩想了想,道:“张抚台,您抚标营要从提标营借个教习,这总没有什么问题吧?”
张亮基道:“这么做,估计鲍起豹不能驳涤生啊,这个满人守备有什么好啊?您如何非要把他弄到手呢?等发现是个刺猬的时候,可就由不得您后悔了!那时,有这个满人做鲍起豹的内应,您是诸事难做呀!”
曾国藩笑道:“刺猬不刺猬的,您还是先把塔守备借调过来,然后再把他借调团营当教习对了,我想向中丞大人打听个人,抚标营是不是有个叫鲍超的营丁?他的字是春霆。”
张亮基想了想道:“抚标营上千号营丁,我哪能记得过来?过晌儿,我着人去军营查一查看您说的这个鲍超莫非是您的亲戚?您如何早不提起?”
曾国藩摇了摇头,便同着罗泽南告辞出来。
出了辕门,罗泽南小声问曾国藩:“涤生,我如何没有见着季高?”
曾国藩道:“季高正在各县忙着征饷调粮,忙得很哪!没有季高在外面忙,哪有张中丞的稳如泰山哪!咳!也不知筠仙和孟容这捐劝得怎么样了!”
罗泽南道:“凭郭筠仙的大才刘孟容的游说功夫,这两人都不在苏秦张仪之下。您就放心吧。死了他张屠户,我们照样不吃带毛猪!”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进发审局的大门。
一进发审局签押房,王錱正在屋里走来走去,等得焦躁。
一见曾国藩罗泽南走进来,王錱赶忙停下脚步见礼,道:“裁缝铺子送了两件号衣。一件是勇官装,一件是勇丁装。二位大人如何去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