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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的山岭-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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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间,入夜了。
  起风了。
  我会打瞌睡,但那不足以称为睡眠。
  好冷。
  比昨晚更冷许多。
  我把巧克力放进口中,但过了老半天也不融化。食不知味。我想,我说不定是把石头放进了口中。
  攀爬期间也一直听到幻听。
  连岸那家伙和伊藤先生都跑出来,对我说:换我爬前导吧。
  我还可以。
  再让我撑一下。
  我一面这么回答,一面爬。
  喝了热水,幻听一度消失,但似乎又开始了。
  我迷迷糊糊地打瞌睡,听见外头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所以现在爬了起来。
  我没有回应。
  因为我知道那是幻听。
  因为那道声音是从我的左侧,也就是空无一物的空旷空间传来。
  我醒来好几次。
  风势终于增强,差点连露宿帐一起刮走。
  如果把楔钉打进岩壁时,仔细确认打进岩壁多深就好了。
  总之,我已经受够了被某个人的声音叫醒。
  所以人都滚一边去!
  可以不用再来了。
  会有人来救我吗?
  我并没有后援队,所以大概没有人会特地跑来,发现我变成了这副模样。假如有人发现我,若不是朝这里而来的长谷,大概就是长谷的后援侦查小组的某个人吧。
  又醒来了。
  原本吊在脸上方的露宿帐,一部分垂了下来。


众神的山岭上 楔钉松脱了。
  我没有力气走出露宿帐,重新把楔钉打进岩壁了。我已经没办法做任何事了。而且也不想做。
  让我自生自灭吧!
  别吵醒我!
  我缩在岩棚边缘的岩石后面。
  钻进睡袋,以登山绳和楔钉固定身体。
  把登山背包铺在屁股底下,用露宿帐裹住身体。
  不久之前,第二根楔钉松脱,被风吹动,险些连露宿帐一起掉下去。
  因为盖着睡袋和露宿帐,所以比昨晚好过,但一想到强风,其实是一样的。因为缺乏体力,所以相形之下,状况应该比昨天更恶劣。
  花了将近一小时,才在这个地方固定了自己的身体。
  头灯的电池也因此用到几乎没电了。我想电池应该就在某个地方,但是没有体力去找。
  因为身在岩石后面,所以不会直接受到强风吹袭,但是因为风在打旋,所以空气持续在流动。
  因此,很冷。
  空间好窄。
  一旦静静不动,马上就会感到疲惫,膝盖疼痛起来,所以每隔几分钟就要挪动膝盖的位置。
  夜才刚开始。
  一想到又要度过令人难以忍受的漫漫长夜,顿时感到绝望。
  我心想:若像这样努力半天之后,结果还是没命,或许现在死了还比较好。可是,这么想的那一瞬间,就打消了那个想法,所以大概不要紧吧。
  我从刚才就看见队伍。
  有许多身穿白衣的人,朝我眼前的空间走去。
  全都是熟人。
  可是,明明都是熟人,但我却无法具体认出他们是谁。
  当我想问他们要去哪时,队伍中的一个人回过头来。
  我觉得如果问了之后,对方没有回答,一定非常可怕,所以我没问那个人。
  幸好没问刚才队伍的那个人。
  因为事后思考,得到了那是幻觉的结论。
  如果向幻觉发问,自己也会陷入幻觉之中。
  光是用鼻子呼吸,鼻腔痛了起来。
  我用右手手指擤鼻涕。
  擤出了红色带血、冰沙状的鼻涕。
  一咳嗽,便感觉胸口疼痛。
  大概是肋骨裂开了吧。
  即使用头灯照,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也变成了紫色。
  血大概冻得硬梆梆了。
  我十分清楚,变成这样的话,就必须切除手指。因为我看过好几次这种情形。
  左脚脚趾大概也不行了。
  头好痒。
  我松开安全帽,用右手手指搔痒。头发缝隙间好像塞了不少沙子,硬物跑进了指甲缝。
  扑簌簌地掉下来。
  一看之下,竟是结块的血。
  大概是昨天摔下来时,头撞到哪里了吧。
  安全帽有个地方裂开了。
  凉子小姐,我该说什么才好呢?凉子小姐,抱歉。我已经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因为我已无能为力。
  从刚才开始,岸那家伙就在扯我的衣袖。
  用他折成原本三分之一大小的身体,试图拉动我的手。
  时间已经到了吗?
  你用那张嘴巴在笑吗?
  这样啊。
  已经非去不可了吗?
  没有未了的事吗?
  你寂寞吗?
  岸啊——
  去你身边也行。
  可是啊,我觉得我还不能接受。
  我发出了声音吗?还是在我的心里想呢?
  且慢。
  再等一下。
  岸。
  岸啊——
  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我还不过去。
  这么一说,岸的身影消失了。
  发出呼呼风声。
  哦,原来在拉扯衣袖的是风啊。
  纵然是风,若是被拉去那边,便是漆黑的夜。会坠入那里。
  岸那家伙出现好几次,一下子拉我的衣袖,一下子拿出刀子想割断登山绳。
  明明身高只剩原本的一半,却将手搭在打进岩石的楔钉上,想把它拔出来。
  可是,因为岸的左膝就在他的脸正前方,所以好像看不清楚楔钉。
  那么希望我去陪他吗?
  既然这样,干脆去好了。
  像那样用牙齿咬冰冷的楔钉也没用。
  “岸。”
  我真的发出声音。
  再等一下,我迟早会去你身边。
  我早晚会摔下去,我会在那天之前去。
  如果我因为害怕摔下去,而放弃爬山,或忘记你的事,开始思考世俗的事,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来带我走。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在摔下去之前会去。
  相信我,我一定会去。
  不过,唯独故意摔下去这件事我办不到。
  岸啊——
  岸啊——
  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听好了。
  我绝对不会想要自己独得幸福。
  我也不想获得解脱。
  你听好了。
  我只能答应你这件事。
  我不会放弃来这里。
  你放心!
  我会一直爬山。
  好吗?
  噢。
  你来得正好。
  岸。
  要不要去喝啤酒?
  东啤酒。
  好喝的南啤酒。
  哪里都好。
  我一直以为,岩缝在跑一定是因为我在哭才会那样,如果爬到那里的话,就算难吃的东西也会变得好吃……
  漫漫长夜。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写,也懒得思考,但已经用不着发疯。只要食物好好地吊在天花板的饰品上,就别再爬了。连不能吃的东西,电线杆跑哪儿去了?
  跑哪儿去了……?
  别倒下啊!
  漫长的、夜。
  漫长的、漫长的、夜。
  漫长的……
  终于困了,可是,睡着大概就死定了,实验,可是,没办法,证明,要等死了以后……
  我困了,别叫我。就算叫我,我也不起来了。
  我……
  喂——
  喂——
  声音。
  人的声音。
  我不回应。
  不回应。
  我不要回应。
  我打死也不要回……
  二月二十一日
  生还。
  二月二十二日
  医院床上。
  被直升机救出来,飞越大乔拉斯峰上方时,眼泪掉了下来。
  我究竟来这里要做什么呢?难道我是为了遇难,而特地来到这种地方吗?
  6
  深町看完羽生的手札,将它放在桌上。
  羽生的手札一开始容易阅读,从遇难的那一段开始,字迹变得潦草,几乎无法辨识。
  羽生用快冻伤的右手握着原子笔,在黑暗中为了活下去而写这本手札。
  一篇阴森诡谲的文章。
  读的过程中,好几次差点背脊颤抖。
  内容令人胆战心惊。
  羽生在从雷布法特岩缝稍微往上的岩棚上,被直升机救出来了。
  然而,最先发现他的并不是直升机。
  最先察觉到羽生发生意外的,是身为长谷的先发部队,来探看岩壁情况的原田。
  从下方抬头看,没在理应看见羽生的地方看见他的身影,于是回到拉斯科山屋,告诉待在那里的山屋主人和长谷本人。
  “没有看见羽生先生的身影——”
  用双眼望远镜搜索,终于在岩石背后,发现了羽生缩成一团的身影。他们呼叫直升机。
  直升机悬停在附近,羽生一开始抬头看了它一眼,但仿佛看见幻影似地再度低下头。
  第三次抬起头,羽生似乎总算理解到直升机是真的。
  羽生被拉上直升机,送到医院。
  右上臂骨头复杂性骨折。
  肋骨三根骨折。
  左脚大腿骨骨折。
  头部也有撞击导致的伤痕。
  全身撞伤。
  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冻伤。
  左脚的小指和中指冻伤。
  这四根指头经由手术切除。
  遇上意外身负重伤,仍以单手单脚单独爬上二十五公尺,而且在寒冬,在超过三千公尺的地方露宿两夜——
  即使是在欧洲登山史上,这也是史无前例的事。
  “这是非常宝贵的物品啊。”
  深町边叹气边对岸凉子如此说道。
  “是的。”
  “可是,为什么这本手札会在岸小姐手上?”
  “羽生先生给我的。”
  “给你的?”
  “是的。羽生先生回到日本的一个月后左右,把这拿来给我——”
  你能不能收下这个?
  羽生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那么说。
  为什么?
  因为我希望你收下。
  羽生硬把那本笔记本放在岸凉子的公寓里,而后消失无踪。
  岸凉子看了它。
  眼泪掉了下来。
  因为她了解到,家兄的死令他苦不堪言。
  无论在山上,或者在哪里,羽生随时都在心中进行像那本手札的对话。
  “于是,我一切都明白了。”
  “什么意思?”
  “自从家兄去世之后,每个月都会有人寄钱给我。只有一开始时,信封里装着信纸……”
  请你坚强。
  岸凉子说,那张信纸上写着这样的话。
  每个月都刚好一万圆。
  “原来寄款人就是羽生先生。”
  那封信的字迹和手札的字迹相同。
  岸文太郎死后三年来,那笔钱从不间断地按月寄来。
  岸凉子在隔天去见了羽生。
  “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开始来往了……”
  来往之后过了三年,才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两人交往到那起喜玛拉雅山的意外发生为止,大约持续了六年。
  当时,发生了那起喜玛拉雅山的意外。
  从喜玛拉雅山回来,半年后,羽生的身影从日本消失了。
  “尽管如此,直到三年前为止,羽生先生每个月都会从尼泊尔寄一万圆来,他喜欢那里,所以我一直以为他现在也在尼泊尔。”
  岸凉子说。
  “直到三年前为止吗?”
  “是的。”
  三年前,当时因为没钱而放弃汇款吗?或者是因为其他理由,离开了尼泊尔呢——?
  这么想着想着,就过了三年。
  岸凉子说:就在这个时候,知道深町在找羽生。
  “接下来轮到深町先生说了。”
  岸凉子清楚地对深町说。
  “接下来能换深町先生告诉我,你为何在找羽生丈二吗?”
  深町已经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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