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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这个——”
安伽林把装了什么的手提纸袋交给深町。
“我想,这由你拥有比较好——”
深町收下纸袋,看了两人一眼。
“Namaste.”
“Namaste.”
安伽林和纳拉达尔·拉占德拉说道。
“Namaste.”
深町也一样道谢,背对两人。
他从飞机的窗户盯着加德满都渐渐变小的街头,直到看不见为止。飞机改为水平飞行时,在左手边的窗户对面,在和飞机一样的高度,看见了喜玛拉雅山的白色群峰。
看见了马纳斯卢峰。
也看见了道拉吉利峰。
除此之外,也看见了包含圣母峰在内的昆布山群在那里。
深町心想:不久之前,自己身在和这架飞机一样高的那片雪中。
而羽生大概仍在那片雪中吧。
他大概会像威尔森一样,一直从雪中凝视着圣母峰顶。
深町从放在膝上的手提纸袋中,拿出以报纸裹住的包裹,打开它。
看见从中跑出来的东西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是……”
BEST POCKET AUTOGRAPHIC KODAK SPECIAL——
马洛里的那台相机在深町手中。
给你。
羽生在基地营交给深町的东西。在这之前,深町完全忘了要带着它回去。话说回来,在马尼库玛的店里发现这台相机,正是一切的开端。然而,展开一切的它,结束了吗?
深町问自己。
和这台相机一起开始的事情,这下真的结束了吗?
2
深町在阳光下奔跑。
身穿短裤、运动鞋、T恤,跑在柏油路上。
街上。
一天跑八公里。
从二月开始,这成了深町的例行公事。
除非有特别的事情,否则每天跑。
基本上,跑步是在晚上。然而,现在跑步的时间是白天。
今晚,爬圣母峰时的伙伴齐聚一堂,要在新宿喝酒。
深町知道,今晚和伙伴喝完之后,就没办法跑了。所以,他想趁白天先跑,于是在吃早餐之前跑了起来。
路线和晚上有些不同。
因为若是跑相同的路线,深夜不运作的交通号志,白天会运作,跑步的过程中就会一再被拦下脚步。每次遇到红灯,节奏就会被打乱。
早上十点——
不,已经不算早上。
四周已经没有像深町这样在跑步的人了。
总觉得在周围的日常生活当中,唯有自己显得突出。
如今,深町的生活变得稳定。
平淡地过着每一天。然而,深町还不习惯那种日常生活。身心都还不适应。
就连从前也不曾觉得适应过。
但是,现在的这种感觉和从前不一样。
从前好像希望适应那种日常生活,或者世俗眼光。
希望自己的天分获得认同。
想以摄影师的身分,以作品定胜负。
深町有过那样的心情。
那种心情并没有消失,而是什么改变了。然而,究竟是什么、如何改变了呢?深町无法言喻。
但是,深町只知道自己不同以往了。
缺少了什么。
工作增加、作品获得认同、收入也增加,深町诚这个人渐渐受到世人肯定——
对那种事情感兴趣的程度不如以往。
无所求。
工作确实也比以前增加了。
酬劳也提高了。
然而——
光是如此,是不够的。
光是如此,无法满足潜藏在自己内心的饥渴野兽。
自己晓得那一点。
那么,那是什么呢?
有什么能够满足不足的那一点呢?
深町决定不去想那件事。
试图平淡地度过每一天。
已经四十一岁了。
差不多该搬离像学生住的公寓套房,搬到体面的公寓比较好。
已经到了可以那么做的年纪。
靠那台相机和羽生的事,赚得荷包饱满。
一开始,原本打算沉默。
无论是羽生的事,还是马洛里的相机的事。
深町原本打算向宫川低头致歉。
深町原来打算说:我不想使用羽生的照片。
但是他没办法那么做。
宫川来成田机场接机。
深町回国的班机时程,只告诉了宫川。
打算回到日本之后,再跟岸凉子联络。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该如何告诉她羽生的事才好。
宫川在成田机场,形同绑架似地把深町推上车。
宫川隶属的出版社准备的车。
“电话中我没有告诉你,事情在日本闹得沸沸扬扬。”
车发动的那一瞬间,宫川如此说道。
羽生丈二打破尼泊尔政府制定的法规,企图登顶圣母峰的事,变成了一大话题。
羽生丈二还活着,企图做那种事,首先引发了登山相关人士的骚动。
在冬天无氧单独登顶圣母峰西南壁——
那个主题本身,就具有话题性。
接着,想做那件事的人就是羽生丈二,使得话题甚嚣尘上。
更加决定性的是,羽生打破尼泊尔政府制定的法规入山,结果没有回来——换句话说,羽生死亡这件事,使得那个话题不仅止于业界。
若是日本人在国外的山发生山难意外——而且是具有某种程度的知名度的人,当然会成为一般报纸报导的对象。
和羽生同行攀登的摄影师深町诚,如今也成了话题人物——
“各家杂志社和画刊杂志,都想要深町诚手上的底片。你直接回家看看,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唷!”
宫川说:我在饭店订了房间。
宫川说的并非玩笑话。
电视新闻中也在播报羽生的事,变成了一般的报导,甚至体贴地附上登山相关人士的评论。
我也能理解,羽生丈二为什么企图登顶圣母峰。
有的报纸除了羽生在喜玛拉雅山上的事迹,还刊登了这种评论。
毕竟羽生是个已经过了黄金年龄的登山者。
他实在是有勇无谋。居然在冬天无氧单独攀登,羽生简直就是去西南壁送死。
他太小看山了吧。
报纸上几乎都刊登着这种论调的报导和评论。
他是在沽名钓誉。说什么单独,还不是有摄影师同行。羽生该不会也想藉此荣耀一时,然后回归登山界吧?
深町在饭店看宫川拿来的电视新闻录影带和剪报。
他太小看山了、他是在沽名钓誉、藉此荣耀一时——
看到那些报导时,深町感到怒火攻心,浑身燥热。
混账!
因为愤怒而眼眶泛泪。
说什么屁话啊!
毫不知情的人,凭什么对羽生说三道四?
能够评论什么?
不管是沽名钓誉或回归登山界,羽生心中或许有过那些念头。有那些念头才是人。
然而,此言差矣。
不光是那样。
我知道那件事。
羽生是为了更不同的事,为了别件事而试图爬西南壁的。
不管是沽名钓誉或回归登山界,和那相较之下,都像是垃圾一样。
深町用拳头捶打桌子。
“居然写这种无聊的事情——”
因为采访羽生而对他略知一二的宫川,在深町面前啐道。
“你听好了,还没有人知道马洛里的相机的事。其实,我已经对我们出版社里的几个人,说了马洛里的相机的事。他们跃跃欲试。就让我们出版社做这则专家报导吧。”
我不想那么做,这句话深町说不出口。
之前就告诉宫川了。
自己请宫川协助采访,而且答应写成报导,让他的出版社出资。
问题并不是还钱就能了事。
不能让宫川颜面扫地。
然而——
“喂,你在犹豫吗——?”
宫川问深町。
“我写……”
深町低喃道。
我写。
他下定了这个决心。
一半是对宫川的情义。另一半,则是愤怒。
深町下定决心,从登山背包中取出包裹。
以尼泊尔的报纸裹住的东西——
“你看这个……”
深町将那递给宫川。
“这是什么?”
宫川打开包裹,然后看见从中跑出来的东西,提高了音量。
“喂,深町,这该不会是……”
他的声音在颤抖。
“马洛里的相机啊。”
深町说道。
结果——
深町让宫川的出版社刊登照片,并替那篇报导写了稿子。
连马洛里的相机的事也一并提及。
没有提到岸凉子的事,至于岸文太郎的死亡真相,则是原原本本地写了。
那成为话题,结果是它救了深町。
如果就那样什么都没发表的话,就某种层面而言,深町是违法的犯罪者。
违反了尼泊尔政府制定的法规。
即使委托的工作就那样减少,甚至到了自己从业界中消失的地步,也不足为奇。
但是,马洛里的事以英国、美国为主,成为世界性的话题,跃上电视新闻版面,更有记者从国外来采访深町。
比起深町违反尼泊尔法规的负面形象,深町的专业形象更胜一筹。
而那波新闻热也在二月底退烧了。
报纸和电视新闻已经不再把那当作话题,二月接受采访,三月在杂志上登出结束之后,深町回归日常生活。
然而,那是不同于之前的日常生活。
深町处之淡然地接受了那种日常生活。
相机交给马洛里的遗族,以那段期间获得的收入,付钱给尼泊尔政府,剩下的钱寄到了安伽林手上。
因此,收支差不多打平,一毛不多,一毛不少。
深町跑着。
一面思考自己为何跑步,一面跑着。
已经四十一岁了。
自己在抗拒什么吗?
在抗拒什么呢?
深町淡然地接受了如今的日常生活。
时间渐渐流逝。
淡而无味的时间。
自己已经知道了精彩万分的时光。
那种骨头哔剥作响的时间。
在这里,没有暴风雪,也没有像是连血都要结冻的寒冷。
再也不想去那个极寒的极限世界——
然而,自己如今似乎怀念着那个世界。
似乎眷恋着那个世界。
暴风雪拍打帐篷的声音。
稀薄的空气。
一想起那些,内心马上就会出现叽叽喳喳的杂音。
深町仿佛要无视于那些地跑着。
淡然面对。
如今,深町心想:一旦事过境迁,纵然没有发表任何照片,纵然没有写任何羽生的事,是不是那样也很好呢?
他太小看山了。
他大概是在沽名钓誉。
羽生已经过了黄金年龄。
他原本就是在逞强。那种事情人办不到。
呿。
深町对此感到不屑。
那种像垃圾一样,爬一座山值多少钱的批判。
然而,任何一种批判,羽生都听不见了。
不管是谁多么恶毒地批判羽生,或者反过来,有人多么赞不绝口地称赞羽生,羽生都已经听不见了。
并不是因为羽生死了。
因为自从羽生进入圣母峰的当下,就已经把那种事情全部留在平地了。
羽生已经置身在听不见那种言语的地方。
羽生并不是为了称赞,而企图登顶圣母峰的。
那么,羽生是为了什么而挑战那面岩壁的呢?深町不认为自己明白这一点。
然而,深町知道几件事。
假如有人在冬天单独无氧攀登那面岩壁,羽生大概就不会做那件事了。
正因为没有任何人攀登,所以羽生试图那么做。
还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