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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爸此前说得好,北京,北京是全国人民的!谁有本事,就是谁的,千万不要把它看得有多了不起。老爸的教诲,就是儿子的定心丸,杨明峰心里一下子踏实多了,还在心里又补充引申了一句: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照搬前几次出入大厦的经验,杨明峰故作老成,一只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穿过栅栏般伫立的感应门禁,旁若无人径直就大摇大摆往金碧辉煌的大厅里走。可没想到,万恶的门禁此时却“嘟,嘟,嘟”欢快地叫开了。与此同时,从灯光璀璨,宛如星空覆盖下的大厅深处,传过来一句冷冰冰的女声欢迎词:“先生,请问您要去哪家公司?”杨明峰不得不站下,循声望过去。只见在一根琥珀色的大理石圆柱子跟前,一张白色的门台后面,敦敦实实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姑娘,正威严地审视着自己。
嘿,我们以前进出,门禁从来都没响过啊,大家还都以为只是个糊弄人的摆设呢,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以主人的姿态昂首阔步,反倒被捕了。杨明峰有点被威慑住了,刚才想要谋反的气焰立刻被打掉了一多半。他紧走几步到了姑娘前面,隔着桌子向她低声细气地说:“您好,我要去经济计划处。”
姑娘警惕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蓝上衣、软塌塌半旧牛仔裤的小伙子,腰身显得更粗壮了。可能还要以示威严,她又伸手拽了拽红西装的下摆,很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说,要去哪家公司吧。”说着扭转身,抬手指了指身后墙壁上跟挂鞭似长长垂下来的两溜铜牌队列,“我们楼里面,公司多着呢。”
以前还真没有注意到,原来在这个“远宏大厦”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公司呢。噢,杨明峰想起来了,曾经在培训时提到过,远宏集团是这栋楼的业主,除了裙楼之外,只占据了十六层以上的十层,其他层次都是面向社会公开招租的。怪不得人家问到底是去哪家公司,还真有道理。
“我是远宏集团今年新分来的学生,现在就要去经济计划处报到!”连这个长着鹅蛋脸、把门的小丫头都敢藐视自己,杨明峰自尊心受到挑战,有意向她逼近一步,理直气壮,义正词严地告诉她。
“新学生?”鹅蛋脸有些心虚了。前车之鉴证明,他们这些有学历的,真分到机关,要是还恰好进了保卫处,即使是在最低层跑跑颠颠打杂的主儿,也是自己的领导呢。于是她脸上就有了些笑模样,不仅口气软下来,连称呼也变了:“那您的《报到证》呢?”
“《报到证》?早就交了,来集团报到的时候,就交给十七层的人事教育处了。”杨明峰此刻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地搔了搔脑袋说,“我们培训的时候进来,从没查过呀。”
“啊,那是因为你们人多,事先联系好了,门禁暂时就关闭了。”鹅蛋脸听了对方故意带着细节描述的两句话,从心里已经肯定,面前站着的确实是自己的同志,所以也乐得跟他多友好两句,“你们都没有‘出入证’。要是每个人进门,报警器都乱响,多影响大家工作呀,人家是会投诉的。”她说着,抹嗒了一下眼皮,有些抱怨似的说,“您不知道,底下那些小公司,素质低着呢,动不动就要投诉,我们没少扣钱。”
杨明峰听出她有主动示好的意思,可一心急着办自己的正事,便客气地说:“请你告诉我,经济计划处在几层?我得赶紧报到去。”恐怕是受“芙蓉姐姐”的毒害吧,不知怎么的,杨明峰就是不喜欢鹅蛋脸形的女孩子。他喜欢三角脸形的,要是再安上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那才叫一个妩媚,那才叫一个风韵。
“你们有那么多机关,具体一个在哪一层我可不知道。”鹅蛋脸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嘴里还带着一丝怨气。她转着眼珠想了想,狡黠地笑了:“你不是知道人事处在17层吗?到那里打听一下,不就清楚了。”
“嘿,真聪明!谢谢,谢谢!”杨明峰受到礼遇,心情愉快,随口就夸了人家一句,同时转身往大厅深处的电梯口跑去。
“不客气——”不看脸形,这娇嗲的声音还真好听。
杨明峰出了电梯,拐进长长的走廊,熟门熟路,很快就找到此前领取“通知单”的那间人事处办公室。隔着通透的玻璃门,只见胖胖的张干事正站在一张桌子前,往手边码得高高的一摞档案盒里装材料。
杨明峰轻轻敲门,可是这死硬的玻璃不像木头,受振动引发的响动极小,张干事根本没听见。还是低着头,专心致志地重复着“抽取盒子—掀开盒盖—拿材料—低头简单看一看—装进材料—扣上盒盖”这套简单的机械动作。他上肢节奏简洁明快,圆脑袋随着手臂不停地上下左右摇动,似乎不仅干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谙于此道。
杨明峰考虑,不能再用力敲门了,再用力,就快要变成讨债的了。无奈之下,顾不得礼貌只得推门而入,但还是怕突兀打扰了张干事的雅兴,不敢太放肆,只能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站在门口不远处,“嗯……嗯……”地叫了几声。
张干事受到惊扰,猛然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稍显局促的年轻人,微微愣了愣,继而严肃的脸便像花儿一般绽放了:“呀,小杨来了。”他迅速扔下手里捏着的一份材料,张开双手,扭身就向他奔过来,热情洋溢地说,“去你们处里报到了吗?见到你们徐总没有?”
嗯?徐总?杨明峰心里纳闷,经济计划处既然是个处,领导本应该称呼为“处长”才对呀,这个“徐总”是从哪儿论的呢?可怕露怯,还不敢深问。本来路上一直想着要问问人家,为什么自己的单位一下就变了?现在连这个想法也临时放弃了,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还没有。我在大厦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找到经济计划处,只好跑回来求张老师给指点一下。”
“哎呀,小杨,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叫我了,我可担当不起呀。”张干事笑意未减,声音却是故作谦逊地提高了,“以后咱们就是机关里的同事了,还要互相协助呢。按咱们的习惯,你就叫我张干事就可以了。”
“那……那,张干事。”杨明峰对这个官称还有些不大习惯,即使说出来也有些拗口,“请您告诉我经济计划处在哪里。”
张干事正要答话,身后桌面上的电话响了。“等一下啊。”他说着,两步跑回到刚才那张桌子旁,抄起电话接听,“哎,哎,处长您好,是我……”张干事说着,扭头不自然地看了不远处干站着的杨明峰一眼,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可杨明峰还是能听得真真的,“……已经搞定了。他刚开始还真是有点要找别扭的意思,嚷嚷着要找您,我就说您开会去了,呵呵。后来让我连哄带吓唬的,几句话就没事了……嗯,我办事您就放心吧,等他到了情报中心,过不了半年,就彻底踏实了……”
想都不要想,杨明峰就知道他们说的是伤心欲绝的许博士,于是在一旁就有些尴尬。除了与自己有点关系之外,毕竟这偷听别人隐私,总不是光明正大的呀。可此时,想不听都不成了。现在就退出门去吧,那就等于告诉了张干事,他不仅听到了说话的内容,而且还听懂了。继续站在这里吧,岂不是灌进耳朵里的就更多?不关自己的事,还是少知道为妙。
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自己的手机却善解人意“滴、滴、滴”地响了。他赶忙从裤兜口袋里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条贩卖假发票的垃圾短信。杨明峰随手刚要删,可突然灵机一动,呀,这哪是垃圾短信呐,纯粹是上帝的信使嘛。他赶忙转过身,慢慢走到关着的门边上,面墙低头举着手机,假装回复短信,在键盘上胡乱地按起来。这样就理所当然离张干事远了些,他说话的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当杨明峰在手机上从“一”开始,以一阶等差数列一直按到“九”的时候,才听到身后传来电话撂下的“咔吧”声。他耐着性子,又继续按到“十五”,才恋恋不舍地按了“删除”键。他转回身揣好手机,神情坦然的重新来到张干事近前。
其实张干事自打填写了“通知单”之后,也一直在关注着这个来路不明,交了“狗屎运”的家伙。他到现在还百思不得其解,此人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竟能成功上位,抢了各项条件都比他优越得多的许博士的位置,轻易跻身号称是全集团第一机关的“经济计划处”的呢?是他背后有硬人?不像呀,有人能不知道经济处在哪一层吗?随便给那个“关系”打个电话,问一下不就全清楚了。那就是他自己运作的结果?应该说可能性也不大。这个好位置,可不是随随便便花几个钱就能买到的。再说了,瞧他刚才从自己手里接过“通知单”时随意的样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成功的喜悦呀。而且……哎呀,还真把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机关给难住了。
张干事看到杨明峰眨巴着细长的眼睛,恭恭敬敬,一副等待指点的样子,脸上忙又泛起了笑纹:“刚才接了个电话,让你久等了。经济计划处就在大厦的第二十一层,在老总们的楼下,你记住了?”
“谢谢,谢谢张老师!”杨明峰连忙向张干事哈了下腰,“第二十一层,我记住了!”
张干事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热地说:“哎,不客气,不客气!你这个小伙子,我不是说了吗,以后叫我张干事。”
杨明峰率真的表情里带着稍许扭捏,又脆声答道:“那就谢谢张干事了。”
看到杨明峰连跑带颠出门的背影,张干事更加疑惑了。他摇着头自言自语地浅笑道:“也就是个普通的孩子,哪能有那么大的能量?真是……”他思索着,即刻把面前那些碍眼的档案盒,往边上推了推,挪动鼠标点开计算机,用口令登录了集团人员档案库。
果然,新人们的档案前天就已经输进去了,一个查询命令,杨明峰的老底就全露出来啦。
张干事饶有兴味,上上下下在屏幕上翻了几个来回,发现这个杨明峰,除了老爸是某所军队高校的退休教授这一个闪光点之外,在其他方面,还真是一般般。当然了,在大学里当过学生会的宣传部长,社会实践论文得过奖,电脑游戏大赛入过围……可这些糊弄人,小儿科的玩意,在每年新添加的“栋梁”里面,随手一撮就是一簸箕,又能说明些什么呢?而且,“远宏集团”与军方也是素无往来呀……
“叮咚!”电梯来到二十一楼,杨明峰走出电梯间。可令他深感意外的是,绕着静悄悄的“回”字形走廊转了半圈,竟然还没碰上一个可以搭话问询的活人!
走廊一侧,是一间间宽阔整洁的大办公室。透过毫无私密性可言的敞亮玻璃门向里面看进去,是排列整齐的淡蓝色工作隔断。现在,隔断里的扶手转椅上,全是空的!这可真有些奇怪了。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啊,这地方与人事处走廊上人来人往,脚步声不绝于耳的热闹情形相比,整个就是一人间蒸发后的遗址嘛。
一种不祥的感觉一下涌上杨明峰的心头!哎呀,张干事是不是在骗我?也许压根就没有经济计划处这么个鬼东西。难不成是故意找借口,要把我给退回到学校里去?嘿,要真是这样,有这个装神弄鬼的必要吗,直接说“再见”不就完了?我绝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大不了到中关村卖货去。
杨明峰胡思乱想着又拐过一个弯,眼前出现了一道两扇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