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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一兵见朱宏宇口风咬得很死,无奈只得换了另一种说法,更加关心地说:“唉,宏宇呀,可能他是在利用你的善良啊。据有人反映,达总跟那家培训公司一个叫商小溪的业务员关系非同一般,他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呀?”
“不应该吧……”朱宏宇疑惑地不停摇晃着脑袋,眼睛看着脚尖,努力回忆的样子说,“商小溪我在北戴河见过的,她应该跟达总通过电话,也跟我提起过,说感谢达总的支持……”
戈一兵抬手打断朱宏宇的话,声音很轻,很沉重:“对了,你看,问题就在这里嘛!感谢达总的支持?达总支持一个小业务员,会不会在里面掺杂了些个人的想法,或者喜好?”
朱宏宇一只手慢慢地由上往下胡乱摩挲着领带的垂角,踌躇着半天没说话。白白的脸上神情呆板,似乎十分痛苦。
戈一兵看出来了,朱宏宇的思想防线正在一丝一丝地瓦解,对达文彬的信心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崩溃,这时候,只需最后一击,这个善于随机应变的小秘书,也许就能转化成为自己手中最有能量的炸弹!秤砣虽小,可是能压千斤呢。戈一兵缓缓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上面拿起一样东西,又踱回来,顺手亲自给朱宏宇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戈一兵更加亲切和蔼的声音说:“宏宇呀,刚才开的党委扩大会你是没看见哪。汪书记在会上一再强调,在现在这个大是大非的关键时候,反腐败决不能手软。你是亲眼所见,类似张红卫这样的腐败分子,不管他位置多高,根基多深,还不是照样要受到党纪国法的严惩?”戈一兵抬手拍了拍朱宏宇的肩膀,“小朱,我是一直看好你的,认为你完全能够胜任办公室主任这个职务。今天找你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这也是为你好哇。你看看……”戈一兵说着,将手上拿着的那样东西轻轻放在朱宏宇面前的茶几上,“我们是有证据的,绝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同志。”
长久低头不语的朱宏宇慢慢抬起头,盯着眼前那一张照片。只见,黑糊糊的画面上,一男一女的侧影正相拥在一起。这两个人朱宏宇一眼就认出来了,男的是达文彬,另一个就是美女商小溪!在照片左下角还有鲜红的日期。在那一天,正是他临下班前,给达文彬借的“帕萨特”。
“卑鄙!”朱宏宇在心里狠狠地咒骂道,五根手指不由得攥成了拳头。
戈一兵注意到了朱宏宇这一微妙而又寓意明显的变化,表情一下轻松起来,声音轻快地说:“你看看,那个达文彬抱着的女人是谁?是不是就是那个商小溪?”
朱宏宇慢慢抬手摘下眼镜,从纸巾盒里掏出了块纸巾使劲擦了几下镜片,重新带好,眼睛一下明亮了。他向戈一兵微微笑了笑,声音平静而坦然:“戈总,这个照片太暗了,恐怕是在晚上拍的吧,实在是不清晰。上面的两个人,女的是不是商小溪我不敢肯定,但男的肯定不是达总。根据照片上的日期,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还记得挺清楚。那天下班,我给达总借了一辆‘帕萨特’,我们两个一起先去学校看了她的女儿,后来就随便在三里屯找了一间酒吧喝酒去了,一直到后半夜才回去。您也许还记得,那天开会,他心情不大好……”
“够了!”戈一兵一声断喝,把正在坦白交代的朱宏宇吓得一哆嗦。他嚅动着嘴唇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戈一兵使劲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向外挥了挥手,惋惜的声音说:“你忙去吧,想起什么情况可以随时来找我,或是向纪委反映。”
下班之后的朱宏宇独自一人坐在“东方君悦食府”宽敞豁亮的包厢里。他手上反复摆弄着一个带有视窗的半旧白色信封,一瓶“二锅头”酒还只是刚下到了瓶颈的根部,就已经脸色煞白了。
妈的,戈一兵,张处长他们什么玩意,连跟踪偷拍这种下作手段都想得出来,真是流氓无赖!备不住那天他们连我都一起跟踪了,好悬,好悬!达文彬要是真被查出有什么问题,肯定会牵扯到我,到关键时候,他们大官可能有人保,平安无事,那所有的罪名,岂不是就全落到我这个秘书身上了。我即使是一句话也不说,可能也是满纸的认罪记录!这样的前车之鉴还少吗?
朱宏宇慢慢拆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崭新的手机卡,他熟练地掰下芯片,褪下自己手机上的电池,拆下自己的手机卡,装上新卡片。这张从未使用过的卡片上的号码,只有他和达文彬知道,不到紧急情况决不允许使用。现在,就是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了。
远在新加坡达文彬的手机响了几声,手机里传来他焦躁不安的声音:“小朱,是你吗?我看见这个紧急电话,更进一步确认,远宏出事了!你现在怎么样,安全吗?说话绝对方便吗?”
“达总——”朱宏宇刚呼唤了一句,声音就哽咽了,泪水在眼圈里直打晃,“张总让纪委双规了,孟凡群让他们给放出来了,已经公示,过几天就要当处长了……达总,原谅我,张总是我亲眼看着被纪委带走的,还是我带他们进去的,可是我没办法呀。他们收到了研究所一个叫曾静的女人的举报信,说张总带她单独出门旅游,费用全是由一个供应商出的,还亲眼看见供应商给了张总两万块钱现金……
我当时确实吓蒙了,达总,对不起,您两次来电话,我都没敢接。可我朱宏宇也是条汉子,我懂得忠诚,知道没有人格,就是畜生!”
那边的达文彬也哭了:“宏宇,你做得对,兄弟,我谢谢你!你现在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干,连累了那么多人,这些事全是由我而起的,等我回去!”
朱宏宇撂下手机,拔下电话卡,从包里掏出一把锋利雪亮的瑞士军刀,一点儿一点儿地把电话卡切成小块,走进卫生间,点燃了信封,连同那些碎片,一起扔进抽水马桶里。随着“哗啦”一声,朱宏宇笑了,可是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这股强力水流带走了。
几乎就在与此同时,达文彬拨通了蒋主任的电话,声音平静而坦荡:“你们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无条件答应。只是希望尽快结束对张红卫同志的审查。我明天就回去,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第二天上班,杨明峰走进办公室,意外地发现,自己昨天下班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空白的牛皮纸信封。杨明峰拿起信封,捏了捏,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信手拆开信封,开口朝下在手掌上轻轻一磕,一张不甚清晰的照片就落在他的眼前。嗯?这是什么呀,怎么会有人给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是不是有人弄错了。杨明峰拿起照片仔细端详……
天哪,这,这……杨明峰身子晃了几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仔细看看,会不会看错了……杨明峰浑身栗抖,恍恍惚惚地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迷离的眼睛再次审视。千真万确,就是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恩人,一个是自己的恋人!而他是什么?一个与总经理共情妇的,天底下最大的大傻子!
尾声
我坐在办公室的靠椅上,静静地看着摆放在眼前,两个印着蓝色徽标的计算机包装箱。箱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我的私人物品,看起来竟是少得可怜。算起来,我在这间装潢精美的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五年了。我熟悉这里的一切,那只一条腿不稳的小沙发,洗手间里有时漏水的马桶,还有屋角那棵复活的巴西木……我还知道,有一扇窗户,如果用力过猛,反而倒打不开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个屋子就是我,我就是这间屋子。我甚至想逃出这间屋子。因为走出这间屋子,我才感觉轻松,才感觉我就是我。
有人敲门,砰砰砰,不轻不重,训练有素的三下。
“请进!”我欠了欠身子。
随着“咔嗒”门锁声响,一位瘦瘦的,带着眼镜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他拘谨地看了看我,一声不响地坐在我面前的椅子上。
“达总,您找我?”大病初愈的杨明峰看上去仍然有些虚弱,往昔红润的脸上,明显带着倦容。
“小杨,我今天叫你来,是要跟你商量一件事。”我决定开门见山。我继续留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不多了,得抓紧,“我就要去远达公司报到了,那也是一家老企业,虽然规模比远宏小得多,可也比远宏复杂得多。我希望你能调过去帮我负责那里的市场部。因为现在正有一个涉及军方的大项目要争取。据我了解,这几乎是他们近期扭亏的唯一一次机会了。”
杨明峰显然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一下愣住了。几分钟后他不置可否地咧嘴笑了笑。我看出来了,这笑里带着一丝苦涩。
“怎么说呢……”尽管已经想好怎么说了,可话到嘴边,我还是犹豫了片刻,“尽管那里的收入跟远宏比可能要少一些,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有我达文彬吃的,就有你吃的。”
“达总,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杨明峰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说。说实在的,我还就欣赏他这股子举轻若重的劲头,“我没有思想准备,而且还要听听徐总的意见。”
“好,慎重考虑一下吧,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不管你怎么决定,都不要有负担。”我轻松地笑道。尽管话是这么说,可我已经给徐爱华事先打过招呼了。我想,经过前段时期一系列的波澜起伏,最起码她现在会支持我的。
看见杨明峰转身就要走到门边了,我情不自禁叫住了他:“小杨——”杨明峰犹豫了一下,慢慢转回头,一种复杂的眼神直勾勾看着我,那里面有疑惑、猜忌,还有淡淡的惆怅。“小杨,小溪可能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与她认识在先,你到经济处与她无关。我,我们……”顾忌身份,我不可能说得太过透彻。
“嗯,达总,她全都跟我说了,我明白。”杨明峰眼睛看着我,讷讷地说。忽然,他的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乎是哀求的声音向我喊道:“达总,您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不知道!”我叹了一口气,“从我回来,她似乎永远消失了。”
看着杨明峰出去了,我镇定了片刻,拿起电话:“宏宇呀,你给我借一辆车,下班晚走会儿,帮我把东西拉回家。”
下班铃响,朱宏宇准时推门进来了。他站在我面前,迟疑着说:“达总,是不是等开完欢送会再走?我们都已经准备了。”
“呵呵,没有这个必要,劳民伤财的。”我苦笑着摆了摆手,“新来的总经理明天就要报到了。他是从南京来的,原来在北京的时候我们很熟。还有,汪书记遗体告别的时候,你别忘了通知我一声。”
朱宏宇幸灾乐祸的样子,凑近我小声说:“戈总跳出来想捞到好处,只可惜有些自不量力,让人家当枪使。最后的总经理不是他。他还是个书呆子。唉!只是可惜了远宏集团了,最后南京、北京其他两家都撤出了,还是由远宏捆绑着三家西北企业上市。”
自从那场风波之后,我与朱宏宇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现在的表现,似乎更像是我的一个小幕僚和密探,而不仅仅只是个秘书了。但关于远宏和过去的同事,我还是不能说得过多,因此便岔开了话题:“我已经跟新任的总经理在电话里说好了,他不带秘书。”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