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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月报 2013年第10期-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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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对未来还有所期盼。她曾经在一个问题上纠结了很久:为什么从古到今,到现在这个毫无诚信的社会,爱情会是所有文学音乐
绘画舞蹈戏剧等所有艺术形式中改变个人改变世界的似乎唯一的美好方式?但在现实世界中却又是最不堪一击的供红尘男女把玩手中的装饰。让生活还略有情趣的东西,一旦和现实利益发生触碰,最早被丢弃牺牲也是被鄙视的,就是爱情。似乎人类要靠对爱情的绝对虚幻才能维持生存?要靠一次或重复的
沦陷伤痛才能心存美好?这实在是生活最大的悖论。
  也许隐秘的平衡在世界各个角落暗香浮动?
  电话让已睡下的姚惠洁有了不好的情绪。好像黏腻附着在身上,一时半会儿洗不下去。尽管不情不愿,还是有了不自觉的依赖,想抗衡却不知力量从哪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却从她身下一点点塞塞窄窄燃
起来,显示出不耐。
    姚惠洁干脆起身,立于凌晨的窗前,拂拂碎发,将身上的睡袍使劲拢拢。冰凉的窗在夜色的笼罩下,有了白天见识不到的阔大与深切。她把脸轻轻贴在落地窗上,舒展地伸开双臂,瞬间的寒意与清醒传导全身,坚硬与脆弱,和她的心情一样贴切。
    飞翔应该是她的姿势,姚惠洁一贯以为。她从第三十二层向这座城市俯视。她的不耐令俯视注解为她的姿态,以为可以将整座城市的真相尽敛。闪烁的霓虹,流淌的车灯如河流一般穿针引线将城市勾连,街心花园的射灯好像节日投向天穹的耀眼礼花,撞
在玻璃上,一片破碎,骤然间开放了真相的花朵。
  她睁大眼睛,使劲盯着脚下的土地,企图从那里找到真相。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在夜晚才能伸展自如,夜晚如同她的护身符,只有夜晚来临,她才可以慢慢将一切掩埋,消融,像游弋在开水中的六安瓜片,一丝丝舒展,了无筋骨,却绽放出润泽和芬芳。
  她趴在窗上,看着地上。仿佛城市夜空洞悉真相的蝙蝠,更像挂在城市十字架上受尽煎熬,欲将灵魂交由上天拷问的雕像。
  城市一点点醒来。
  醒来的时候,姚惠洁已对电话的内容记忆恍惚。
她只记得一米二高、十厘米宽的平衡木是她永远跨不去的坎儿。起跳、上木、跳步、转体、翻腾两周半,当右足尖落下,她的身体开始失衡,左右摇摆还是难以调整,当她像只蓝色的蝴蝶飘然坠落,平衡木却越升越高,直上云霄。她大喊着,听到心脏崩裂的声音,掩饰了尖厉的叫声,她徒劳地张着嘴,向下、向下、向下……她惊醒时,脖子后面一片濡湿。
    电话是丈夫打的。
    他的电话是不带线的风筝。随飘随荡,不看时间,不讲路数。  
    姚惠洁和丈夫蛰居在城市两端,正常情况下一个月见两次,维持相互的体面。这是私情被发现后,不愿离婚的丈夫和姚惠洁协商的结果。他们相差两岁,却是由同一名医生接生,出自同一张产床。他们的父亲有生死交情。他们的渊源不可谓不深。然而,在这道分水岭上,他们是无法走下去了。
    关于对男人的想象,姚惠沽已有了好像微恙般的不适,这些细碎的念头一经冒出,她有压不住的惭愧,好像被捉奸在床的妇人,却抵御不了,她知道一旦寡淡人心,任由刀斧横前也阻不住。
    她常在想,自己喜欢上丈夫的理由,她耻于谈爱。难道是他下巴上迷人的凹陷,如同麦克·道格拉斯,刻下的是深情、沉稳,或者在外不足展示的性感?
还是他充满磁性的声音?还是因为他们是《生死恋》中那个像水一样纯情的夏子和细雨一样绵密痴情的雄二?
    “爱情是怎样来临的?是像灿烂的阳光,是像纷飞的花瓣,还是由于我祈祷上苍……”
  “爱情就像暴风雨一样,夏子,你我都无法抗拒!”
  夏子和雄二已经远去,终将远去的还有这个叫楚天河的男人,就像小臂上划的那道浅浅的疤,当初的鲜血是多么惊心动魄,今天就只有这道浅浅的疤,淡得近乎看不出。结了痂的伤口,已成为过去。
    这些也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能失去这段婚姻。姚惠洁望着床头柜上女儿的照片。
    十几年前,她和丈夫去九寨沟旅游,遭遇车祸。
自己重伤,存床上躺了两年,是丈夫的精心照料让她重新站起来。然而,厄运再袭,她的生育功能受损。五年来,丈夫陪着她天南地北寻医访药,终于试管成功,生下女儿。
    如今,女儿三岁。自打婚姻触礁,女儿被送到奶奶家,快一年了。
    对这个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女儿,惠洁和丈夫两人都不舍得。说到离婚,丈夫抱着她,痛哭了三次。姚惠洁的心却越来越冷。
  她会常常在纸上划拉两个数字:7、2.5。
  七年的恩情,两年半的私情。她不知道如何在两边取舍。于是只能僵持。丈夫的话越来越少。这个家冷如寒窑。姚惠洁接到夏表姐电话的时候。正趴在隔断办公桌上细心摆弄她的手指甲,染着性感的肉芽红,细细尖尖地恩宠着她,好像漾在深闺的怨妇。姚惠洁一边用锉子细心地修护着指甲的毛边,一边用眼睛迅
速睃着周边,掩耳盗铃似的怕别人窥见她上班的真相。倒是靠肩膀耳朵夹着的电话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姚惠洁在教育局供职,一个得过且过的岗位。不做家务的日子,最大的收获,就是打造出她身上最性感的细节——手,修长的手指嫩白细腻,一抹闪闪的肉芽红并不招摇,却让看见它的目光心旌摇荡。
    楚天河好像说过,就是因为一双手,温暖的手,把他留在另一个女人的枕边。这双手都干过什么?爱轻抚他的脸,像对娇宠的孩子一般,拿汤匙喂过他小米山药粥,在他发着烧.满嘴燎泡,回家面对老婆一瓶一瓶药,屋子里弥散着中药的苦腥味的时候。
    “小嫂,我们到了!你上着班,先不急过来,我们先带着我爸找医生。”
    夏表姐的声音是第二次听见,晋北口音很重,但亲热的气息还是一点点缭绕、沁人。
    “在家照的片子带着!”姚小熳是她的本名。惠洁是笔名。她总愿意用无分量的飘然来理解生命。
    “带着呢!让北京的专家给确了诊,就彻底踏实了。我们都有心理准备。就是……不甘心!”
    夏表姐是惠洁母亲的外甥女,在遥远的鹿城,惠洁从未见过。惠沽从来对亲戚的关系疏淡,仅仅就是陪母亲回家才见面,或从母亲的口中听到,知道而已。对没有见过面的夏表姐更是如此,如果没有这个事,如果不是夏表姐突然来到她所在的京城,她们可能就是一个听说的关系。
    从小到大,惠洁生活在很简单的家庭关系里。除了父母和哥哥姐姐,当然还有楚天河。她的世界对外部的接纳很差。即便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回到老家,被他们拉扯着见亲戚,这个婆婆那个公公,这个姨姨那个舅舅舅母,姐姐哥哥的,让她除了眼花缭乱,没有别的感受。就算是被人拍拍脑袋,摸摸脸蛋,兜里塞上几块糖糖饼饼。也收买不到她的开心。她总想往父母的身后躲,怯怯地。即便面对那么多热情慈爱的长辈:她也不敢靠上前撒娇。那种天然的血脉中的亲切仿佛和她绝缘。她乖乖地拘谨地,甚至冷静地看。
长大后的探亲访友,完全是为了母亲高兴。感觉是相互的。惠洁的哥哥姐姐和亲戚们亲,也总被亲戚惦记着,可问到她,都是客套,并不走心的。
  夏表姐的妈妈,也就是惠洁的亲姨妈。母亲说惠洁见过姨妈两次,一次两岁,一次四岁。还说姨妈特别喜欢她。擅长女红的姨妈给惠洁绣了好多绣片,让母亲做新衣裙时给外甥女贴上。
    惠洁不知道这些来历,但是她难忘小时候那些飘在衣裙上美丽的小鹿、漂亮的孔雀、飘逸的蝴蝶、可爱的辫子姑娘、诱人的西瓜、草莓……让她在伙伴们面前像骄傲的小公主一样,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为惠洁争足了面子。小伙伴们总是央求自己的妈妈来
找惠洁妈妈学艺,比着画样子也来些仿版,可总是不如原版生动,配色自然。
    虽然,不记得姨妈的模样,只有看看照片,却让惠洁有了亲的感觉。她总是听母亲夸赞姨妈的美丽。
说到姨妈,母亲的开场白总是这样:玉彬是鹿城一枝花,很有名的。她的眼仁儿漆黑,眉毛细长弯弯的人了鬓角,她的大辫子乌油油的,又粗又长,在腰上一甩一甩的,耀花了多少小伙子的眼睛啊!
    母亲说得投入,惠洁的脑中就有了画一样美好的芳华姨妈。
    惠洁懂事后,母亲再提到姨妈,就加了一段儿,话锋犀利:谁知她怎么就找了你姨夫。结婚几年,一年一个孩子地生,四个姑娘大毛二毛i毛四毛一字排下来,曾经水水灵灵的一个人变得枯瘦如柴。我劝她歇歇,养养身体。她信里说,你姨夫北方人。就盼着生儿子。姨夫喝醉了就骂她连个窝都抱不好,没用的东西!她压力大得很,在婆家抬不起头。逼着她生,简直把你姨妈当了生孩子的机器。结果身体垮了,一个肾炎就要了她的命,才三十五岁。
    我去料理她的后事,她的邻居大姐拉着我的手说:玉彬可怜,多温柔,多漂亮的闺女,最后瘦成了一把骨头。最小的孩子才八岁。
    最没想到的就是你那个没良心的姨夫。姨妈才走了不到四个月,尸骨未寒,就把一个寡妇娶进门。
还好意思写信让我理解。可惜他到底是没儿子的命,那个女人带了两个女孩儿过来,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还压根不随他的姓。可你姨夫对那两个孩子比对你姨妈生的四个好,过门一年.就把家中的财政大权交给那个后老婆,那女的没工作,不漂亮,除了三顿饭,就是黏着男人和打牌。你姨妈有工作又漂亮有什么用?却没人家的福气。刚一路支持你姨夫从一个工人拼上厂长的位置,要享福了。她却走了。还是命啊!
    母亲对姨夫的一脸厌恶和不屑,久而久之,一个现代薄情郎的形象也在惠清心中确立,而她对红颜薄命的认识也是从这位姨妈开始的。
    惠洁知道姨妈的离去对母亲的打击。姨妈之所以落户鹿城,还是因为母亲。
    当年,外婆家孩子多,作为老大的母亲,十几岁就参加了工作。当年自己调到鹿城,在那个新兴工业城市,各路技工学校正办得欢腾,自己厂里的学费不仅优惠,重要的是只需坚持两年,便可进工厂拿二级工的工钱,这可是全国数得上的大厂,从此解决饭碗问题,衣食无忧。还有可能调回离家不远的总厂。
母亲就是带着这般英雄气概,将玉彬姨妈和另一位堂妹带到鹿城,以为自己带给两位妹妹一个全新的未来。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又被调离鹿城,重新和妹妹远隔千里。更令她想不到的是,平时不哼不哈温顺的姨妈,在技校没上两个月,就退了
学,到鹿城下面的一家县城印刷厂当了工人,并在那里结婚生子交代了一生。她只记得,当她听到消息千里迢迢赶来兴师问罪,这位说话细声细语的妹妹很平静,说我想像你一样早点挣钱养自己,养父母。之后,再任姐姐如何规劝也坚决不改主意。
    母亲说,自己很伤心,回去的路上哭了一路。她怨自己,把十五岁的妹妹就这样独自丢在了生活条件尚属艰苦的鹿城,她怨眼皮子浅的妹妹,不按照自己为她设计的一条看起来平顺甚至有鲜花点缀的道
路去走。母亲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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