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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衾寒-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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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喻寒只道:“还好。”
    这话答了跟没答一样,叶香偶又问:“你不睡觉吗……这么晚了还在看书……”
    他瞄眼案架上的更漏:“还不到三更。”习以为常的语气,看来他经常很晚才睡。
    然后叶香偶发现他也不看书了,就在床边的绣墩上坐着,静得只能听见更漏的“沙沙”声,一时间气氛尴尬极了,她抿抿嘴巴,老实巴交地讲:“裴喻寒,今天是我闯了祸,你要是想骂我,就骂吧……”
    他不吭声。
    她嗫嚅着:“裴喻寒……”
    “睡觉。”他吐出两个字。
    叶香偶心里莫名窜出个奇怪的念头,该不会他是怕她夜里翻身,触碰伤口,所以特地守在这里?
    她只好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进入梦乡,但过去片刻,又是睁开:“裴喻寒……”
    他一直在看着她。
    叶香偶吸溜吸溜鼻子,跟没人要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地道:“我疼……睡不着。”
    他轻微一愣,接着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活该。”
    她就知道他得骂她,或许该说被他骂了,她心里反倒舒坦许多,不那么别扭了,因为她总觉得裴喻寒今天有些不对劲,但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她阖眼想着,如果爹爹还在世,知道她被人这样欺负,受了这样重的伤,一定会很心疼的吧,她打小就失去娘亲,被爹爹一手抚养长大,尽管她不是什么名门千金,但也是爹爹的心肝宝贝。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淌过腮边……
    紧接着,心脏突突一跳,叶香偶几乎是惶恐地睁开双目,因为裴喻寒正俯着身,用拇指耐心地为她拂拭泪水。
    她傻愣愣地注视,就听裴喻寒说:“觉得疼,就抓着我的手。”
    烛光摇曳里,他修长均匀的骨指泛出一种接近透明的颇梨色,好似精雕细琢的水晶昙花,在月色下莹腻得无一丝瑕疵。
    他的手很漂亮,那种过分的白,让人感觉有些冰凉凉的,但叶香偶体会过,上次被他拽着离开张府,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
    她想了想,将小手搁在他掌心里,一时就像汪洋里抓住了那根唯一浮木,获得足以支持的力量,当伤口作疼的时候,她就牢牢抓紧,仿佛并不是孤独一个人,对方也在陪着她,也在跟着她一起疼……
    当夜,她终于沉酣入睡。
    翌日一早,叶香偶再次醒来时,对面炕上空空,裴喻寒已经不在了。
    是梦?难道是梦?
    昨晚裴喻寒好像守在床边,给她掖被子,给她擦眼泪,还让她握着他的手……不过应该是梦吧?因为那个时候的裴喻寒,似乎挺温柔的……
    她唤了两声翠枝,可惜没有回应,心想这死丫头一大早跑哪儿偷懒去了,勉勉强强坐起身,走到桌前倒水,却发现茶壶是空的,只好绕过屏风去找翠枝,结果这一出来不要紧,坐启对面的东次间里,居然看到裴喻寒在与大管家谈话。
    估计裴喻寒先前谈得专注,并没听到她的声音,此际她走出来,眸子仿佛针儿被磁石引住似的,立马调转到她身上——
    青丝迤逦委足,罗衣软带亸地,睡眼惺忪,烟眉朦胧,粉嫩嫩的脸上洇着婴儿红,亦如海棠春睡,正值满满的慵娇风情。
    大管家慌忙垂目,不敢多看。
    叶香偶疑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紧接着环顾周围,发现屋里多出一张梨花木雕花横案,配套的书柜,以及一大堆账本薄册堆叠在案上,她的地方,居然被布置成一间临时的书房。
    自打她出现在视线里,裴喻寒就没移过目光,面上浮着一丝不豫:“谁准你下床的?”
    “啊?”她没反应过来。
    裴喻寒懒得跟她废话似的,径自丢下句:“回床上老老实实趴着去。”随后扭头,继续跟大管家商议事情。
    叶香偶好比老鼠遇见猫,赶紧灰溜溜地爬回床上了,约莫半盏热茶的功夫,听到脚步声,是裴喻寒进来。
    叶香偶才敢问:“翠枝呢?”
    裴喻寒回答:“在厨房煮粥。”坐到床边,伸手一撩被子,将她的上衣轻轻上卷。
    “等等,你做什么?”叶香偶惊慌,由于趴着使不上劲,一扭身子,结果又痛得她差点没嗷出来。
    裴喻寒觑了她一眼:“我看下伤口。”一板一眼的腔调,仿佛是做着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叶香偶心里简直要乱成一锅粥了。
    又看?昨天不是都看过了吗?
    当他掀开衣裳,叶香偶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尽管清楚裴喻寒压根不会往男女方面上想,但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不合规矩啊!他……他怎么能……
    不过裴喻寒一心放在她的伤势上,完全没有留意她的窘迫之态,再加上他本身气势压人,似乎做什么都叫人违背不得,叶香偶纵使胡思乱想,也不敢反抗,况且这种话姑娘家哪里说得出口,只能羞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
    这回裴喻寒倒没看太久,观察一阵后,将随手带来的药膏给她涂抹。
    “啊啊,好疼……”结果这还没抹呢,叶香偶便开始虚张声势,拿眼珠子使劲瞄他,示意手下留情。
    裴喻寒被她唬得将手一缩,出声命令:“别乱动。”
    出乎意料的,这药膏擦在肌肤上凉飕飕的,一点都不疼,而且滑滑润润,反倒使之前疼痛的感觉减缓许多,叶香偶尝到甜头,立马改了口风:“多擦点呀!”
    裴喻寒特不待见地横她一眼,解释道:“这是甄姑娘亲手调制的一款温和方子,今早专程送到府上,另一款虽能急快促进伤口愈合,但怕你忍受不了。”说到这里,声音一顿,“还有,这段日子你都要歇在床上,不许大走大动,只能吃清淡食物。”
    叶香偶不以为意地瘪下嘴巴:“那我要歇多久啊。”
    裴喻寒道:“至少半个月。”
    “半个月!”也就是说这半个月,她都要卧在床上!
    若不是有伤在身,她简直能跳起来,但到底不敢再裴喻寒面前表露明显,眼珠子贼辘辘转了两圈后,很快微微一笑,显得乖巧极了:“嗯,你放心吧,我一定听你的话,乖乖在床上休养,不会乱走乱动的。”
    裴喻寒却仿佛看穿她那点心思似的,唇角勾起一分弧度,带着些许讽刺的意味,站起身:“先这样晾一会儿药,稍后再把衣服撂下来。”
    见他要走,叶香偶试探性地问:“你要回书房了吗?”
    裴喻寒淡淡丢下句:“这些日子我都在这里办公。”便绕过屏风,径自去了东次间,留下叶香偶一个人目瞪口呆,心底打的那点小算盘,算是被他彻底弄个粉碎。
    可不是么,就凭着她那好动爱闹的性子,岂能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养伤?而翠枝又根本拿捏不住她,只怕伤势未愈,她又开始四处乱跑了。
    是以这回裴喻寒亲自坐镇,在“阎王爷”眼皮底下,某个“小鬼”还敢作乱?
    结果叶香偶这几天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趴着,过着像米虫一样日子,因为伤在后背,不能磕不能碰,老得保持一个姿势,冬季里伤口愈合的情况又比较慢,这一番下来,也算是遭了不小的罪,不过唯一的安慰,就是暂且不用在奉云阁学习功课了。
    白天裴喻寒忙着处理事务,几乎很少进来,在特别安静的气氛下,叶香偶甚至能听到他翻阅账本、敲打算盘的声音,然后闭着眼睛,想象他那一只纤长无暇的手在认真打算盘时,定如凤舞蝶飞一样,说不出的灵活好看。
    有时候账本上记载的数目不对,裴喻寒也不骂,直接在对方面前将薄子一丢:“回去给我重新对去。”
    裴家大大小小的铺子太多,怕的就是有人从中徇私舞弊,好在裴蕴诗远嫁后,留的都是老一班亲信人手,再加上裴喻寒接班后,规矩严,管理有度,极少有出岔子的时候,那些个掌柜也心知他的脾气,压根不敢在他跟前儿耍聪明,玩心眼,企图蒙蔽。
    当裴喻寒偶尔得闲时,叶香偶知道他会进来看自己,马上闭眼装睡,然后感觉到他给自己仔细地掖了掖被子,还要在床边站个片刻功夫,才又离去。不过也有时候,叶香偶会悄悄眯起一条眼缝儿,看到他倚在对面炕上,单手支额,睫毛静静垂落,只有实在累极了,他才会这样歇上一会儿。
    叶香偶心里颇为感慨,尽管裴喻寒是家财万贯的大富豪,但平日里劳神又累心,其实一点都不轻松,还不如做个闲云野鹤的诗人来得逍遥自在,反正如果让她做裴大当家的,她可是做不来,也不愿意。
    这日一大早,翠枝兴奋不已地冲进来:“表姑娘,外面下雪了!”
    淮州气候湿润,下雨是常见的事,可提起下雪,一年到头却寥寥无几,通常只在年前年后下得紧,甚是难得一见。而今天冬季这么早,竟然就下雪了!
    叶香偶简直高兴坏了,她最喜欢雪,就像裴家拥有稀世玉石,而她认为雪才是世间最纯洁美丽的宝石,小时候遇见下雪,她都会站在雪里,享受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脸庞一片一片拂过的感觉,等那地上的雪堆积得满了,抓起吃上一口才开心,其实她做梦都想去一趟北方,听闻那里下雪就如淮州下雨一样平常,很想亲眼目睹一次“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壮景。
    她被翠枝搀扶着起身,扒在窗边张望,外面迷迷茫茫一片,还很大哩。
    她“哇”地大叫一声,也顾不得伤痛,像只放飞的小喜鹊跑到东次间:“裴喻寒!裴喻寒!外面下雪了!”
    裴喻寒翻着手里的账本,连眼皮子也没抬:“知道。”
    叶香偶顿时没好气地白去一眼,这人真没情趣,连下雪了都不高兴,真不知天底下到底有什么能吸引他注意的了。
    她站着不动,裴喻寒终于止住动作,看过来:“你又不疼了?”
    “疼啊……”她才养了五天的伤,可呆在屋里已经觉得快要憋死了,“我、我想去外面看看雪……”
    她嘟着嘴巴,两手交叉,睫毛眨呀眨呀,敢看又不敢看他的样子,宛如女娃娃在撒娇一般。
    裴喻寒叹了口气:“只能在外面站一会儿。”
    “嗯!”得他同意,叶香偶狠劲儿点点头,然后披上斗篷,被翠枝扶着站在屋檐下赏雪,这场雪下得挺大,真个鹅毛纷纷,因为裴喻寒最近挪到镜清居处理事务,服侍的丫头小厮也都随时跟着,一时院子里闹开锅般的热闹,追逐嬉闹,抓了一团雪撒,甚至还有在地上打滚的。
    叶香偶想了想,返回房间:“裴喻寒,你别老忙啦,过来看看雪,可美了!”
    裴喻寒道:“无趣。”
    叶香偶不依不饶,伸手摇晃他的胳膊:“走嘛,走嘛,一起去看看!”
    大概最近裴喻寒态度比较好,她有点得意忘形,连手都动上了。
    而裴喻寒居然老老实实地由她摇了半天胳膊,也没伸手拨开,最后委实被她扰得没辙,账目也看不下去,只好答应:“知道了。”
    叶香偶兴致勃勃地拽着他出来,一齐并肩立在廊庑之下,那时翠枝已经按捺不住,加入打雪仗的队伍中,叶香偶碍着有伤在身,只好一旁给她做指挥:“后面,后面!”“快打她!”“小心小栗子!”
    结果翠枝还是猝不及防,脸上稳稳遭了一记雪弹,叶香偶抱头一叫,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觉得要是她亲自出马,铁定把那一干人等打的落花流水了。
    她原地气急败坏,随即想起裴喻寒还在旁边,侧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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