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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1-世界在爱情中成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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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茕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哀痛。 
  “太不相称了!” 
  他说。 
  “真有点委屈他了。” 
  小雯说。 
  “岂止委屈。你想,即使这床重新复制,雕花镀金,送给目前某位腐败乡长也不会要。他不是那时我们这座城市最大的贪官么?想想现在那些贪官的高级 
  别墅,轿车金盆金砖,金屋藏娇……和那些人相比,他也会沦入二流、三流……” 
  他说。 
  “生命的价值并不能完全用物质尺度来评判。在赤裸的生命面前,一切金银财宝是非荣辱患得患失,都显得十分渺小。” 
  小雯说。 
  “时代和历史,毕竟前进了吧?” 
  小雯说。 
  “生命呢?精神呢?我们前进了,还是退化了?” 
  梓茕答不上来。 
  “你说呢?” 
  梓茕问。 
  “我也答不上来。” 
  小雯说。 
  那么,谁能完美回答人类生命在物质世界里的运行轨迹? 
  惟有窗外林涛阵阵,白云悠悠。 
  …… 
  “政治,经济,军事,全是假的!……一个城市政权的衰败……败在……它的统治者……的心理结构,还败在文化,败在对待自己生命的态度!……你想,见到女人,见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就脱了身子扑上去,连自己的身子自己的生命都守不住,还守得住一个政权?一个政权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历史上类似的悲剧故事,还少吗?” 
  江边茶楼,明月夜。逸夫望着老黄桷树背后的浩浩苍天,结结巴巴地对梓茕说。 
  此话,听得梓茕的心,彻骨疼痛,想: 
  但……这,是不是真理?若是,又是什么真理?若不是,什么才是真理……引导我们天地间运行? 
  小丑打扮的妓院老板 
  我们千万不要把他们的故事,又看成已经写滥了的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外国男人的故事。这种故事,作家们已经写出了许许多多,我们已经看到过许许多多。即使普普通通的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甚至几个外国男人的故事,也并非不能读,不能写。关键是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生命的碰撞,尤其进入情感进入心灵深处的生命碰撞,开放出的灿烂花朵,永远独特绚丽色彩纷呈。我们能不能把这种绚丽色彩,涂抹成沃野千里的生命土地,并在这片土地上,感受精神朝露和灿烂云霞? 
  梓茕在这个城市陈列破旧图书的高大 
  图书馆敞亮的角落里,读到当年来这座城市进行远东战局采访的一位美国战地记者专栏作家写的一本单薄而凝重的书。该书文笔优美、深刻独到,生动描写了这个城市那段辉煌的历史和厚重战争烟云。他年轻正直、敢做敢为,对法西斯的憎恨,对人类良知的热切呼唤,使他的书不单是对战争事件的报道,而是独特的文学和深邃的哲学与历史。战争的残酷,人民的斗志,政权的腐败,对解放区的神往,是非荣辱,忠奸善恶,流淌在他心灵和笔端。他毕竟也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美国青年。他没有回避这座城市正上演着的残酷血腥野蛮肮脏卑鄙和耻辱。人声浮动的大街,妓院老板,小丑打扮,穿着上红下白的制服,头戴黄色花翎,脚蹬发亮皮鞋,跨上高头大马。后边跟着一群花枝招展五光十色的俗艳妓女。大白天大声吆喝着,一路招揽顾客。他写到肮脏的旅馆,卖淫的妓女,像苍蝇寄生在这片被战火烤灼的土地。她们多是逃难来的贫苦女人,战死沙场的军人遗孀,穿着破旧,饥饿流浪,无家可归。潮水般逃难,潮水般涌来的生命欲望和生存渴求。她们出卖肉体,换来粗茶淡饭。粗糙的粮食,发霉的住所,即便如此艰难,作家依然看到了这个民族坚不可摧的精神意志。当然,这是多情。流落他乡,无以为生,仅靠笑脸肉体获得生存的女人……谁还有什么反抗法西斯的精神意志?生存的重负,迫在眉睫的死亡,丧失气节的汉奸卖国……她们卖身时那一笑,是怎样的令人心酸?她们用肉体支撑摇摇欲坠的岁月,用枯藤一样的生命来迎击风雨飘摇的人生!“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那些顽强的生命之草,是怎样在春风秋雨中飘逝的呀!……驰名全球的战地记者,一个真诚善良也邪恶卑鄙的人。他轻描淡写地描绘自己怎样在那个烦躁炎热的夏季,等待最高军事当局召见的百无聊赖的日子,怎样在老鼠飞窜的肮脏旅馆,第一次获得了关于女人的经验。他叙述得很平静,不自责,也不炫耀。他说,多年之后,他结了婚,有了两个聪明活泼的女儿,才知道他在那间老鼠打着洞的肮脏旅馆里做了什么。差一点悔恨得掉下泪来。当他看到二十出头已显苍老的阔脸中国女人和他睡觉之后,穿上裤子,拿着他给她聊做嫖资的一支高级派克金笔,摇晃着薄薄的腰肢,下到街对面当铺去换了零钞,急忙从小摊上换了一把油条抓在手中,站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狂吞不止的时候,他说,写着写着就流泪了。 
  “唉!那种时候和那样饥饿的人在一起做爱,会获得多少快乐?”梓茕想,“人的生命不同于动物生命,就在于他会反省自己并富有良知。哪怕已经失足,失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对失足的麻木。甚至把失足作为一种辉煌来炫耀。而良知,总是反省自己的心灵驱动器和精神发动机。” 
  战争,会使人的生命变得如蝉翼般单薄而又空灵,似乎轻轻一挑,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不依然是一个外国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的故事?是那位男人鼻子不高,眼睛不蓝,还是中国女人没被他描写得朦胧绰约,花枝招展?都不是。不无遗憾的是,作者没有对那个出卖肉体以抵御饥饿的女人进行任何描绘。这样很好,像一朵云,随风而逝。那位男人,我们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很响亮。只要翻出美国历届普利策新闻奖获奖名单,就能找到他。梓茕也不想写出他的真实名字。在生命长河中,名字不过是一种符号。和包容万千气象神秘莫测生命之海比较起来,它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但是,那个有名的美国男人和无名的中国女人之间所发生的故事,就那么值得炫耀那么美?人,赤裸裸的生命,或者通过各种方式,包装着的赤裸裸的生命,像两朵陌生的云,两道交叉的路,两弯山涧的水,两株蓬勃的树,靠近接近碰撞相交相溶的时候,是怎样迸发出绚丽的色彩与浪花?给对方带来永不磨灭的记忆刻骨铭心的伤害,乃至因一次出卖性的肌肤接触,便宣判对方精神的死亡,这一切,是可以轻描淡写的么? 
  男女之间的生命行为,不正需要从对方身上,获得友善与自尊?人类,哪有什么能够做得出又说不清楚的事情! 
  站起来的民族和站起来的人,并不只看我们的两只脚,是不是踩在大地上行走。 
  写到这里,梓茕握着笔,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草坪黄昏 
  那天,保育院教师秦二娥被干练姑娘虞苜公主从头戴英雄结的彝族黑脸男子阿嘎手中抢夺回来,一场虚惊。当晚,她们再次在神秘 
  别墅的二楼,浴室里浸泡。像鸟儿关在精致的笼里养着,一个星期后,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在一个丹桂飘香的夜晚,献给了公主的父亲。之后,可能会像人们想象的那样,那位权贵人家,给了二娥多少钱,什么车,多少房。而她,岫儿……素子……或秦二娥,可能会为自己失去贞操痛苦不已,或茶饭不思、自寻短见,等等。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二娥依稀记得,那只洁白的裸天鹅,在温柔的锦缎云彩中蠕蠕而动,火车在茫然深邃的隧道中沉闷穿行,风暴折断雏燕的翅膀,风雨中找不到栖息的花枝。秋夜绵绵。除了隐隐的有时又是钻心的疼痛外,她没有其他感觉。不知睡了多久,阳光透过窗帘射进屋子,窗外林子里传来湿漉漉的鸟鸣。懵懵懂懂起床,身边的公主已不知去向。 
  “真能睡,知道吗?已经是第三天早上了。” 
  虞苜公主陪二娥吃了西式早餐。公主有说有笑。给她介绍黄油面包,鸡蛋牛奶。二娥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轻轻喝了牛奶,觉得身子很沉,又好像在飘。粉脸泛着淡红,眼里汪着湿润的光泽。吃完早餐,公主把她送上早已停靠在别墅门前的美式吉普车,细细的手指点着她的额角,轻而有力地说,“记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说着,挑了眉头,柳眉微微竖起,露出隐藏在眉宇间的凶狠。说完,召来使女,送给二娥一口精致的小铁箱。公主告诉她,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打开。她不知点头,还是摇头,木然接过小铁箱,钻进了吉普。车里,坐着慵懒的美国大兵杰姆。见了二娥,杰姆脸上的倦容,立即消失。 
  “哈罗!Hello!” 
  杰姆向站在车窗外的干练姑娘虞苜公主挥挥手。公主笑着,目送吉普远去。吉普穿过花坛,绕过翠竹,驶出山峦起伏的森林,奔驰在流水潺潺缀满野花的河岸。二娥望了一眼络腮胡美国大兵,迅速低下头。他们脸上,都挂着深深疲惫和微微潮红。他俩也许都知道,同时做了神秘山头上,金碧辉煌的小楼里父女俩的玩物。迷幻离奇的是,这俩玩物又同坐一辆车,在驶向远方……雾蒙蒙的城市。他们是浓重的战争烟云里,飘然而出的生命与爱情的世纪绝唱。 
  …… 
  “交个朋友吧。” 
  回到保育院撑着大芭蕉叶的院子,杰姆用生硬的汉语对低头不语的二娥说,两眼热切地望着她。 
  二娥没有抬头。也没有正眼看大兵。身体从柔软的车座里倦倦抽出,提了小铁箱,下了车。她觉得头重脚轻,像踏上了彩云。 
  一进屋子,二娥便栽倒在地,一头撞在摔落在地的小铁箱上,额角血流不止,面色苍白,昏迷不醒。院长嬷嬷慌忙叫住美国大兵,用车把二娥送到附近的野战医院。美国大兵救中国姑娘……战时保育院教师,又成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新闻。新闻一出,便深深笼罩着神秘色彩。随后,二娥被医院安顿在与世隔绝地下室治疗。说姑娘自杀者有之,说姑娘遭谋杀者有之。但二娥姑娘毕竟没有死,院长嬷嬷异常热情的目光,美国大兵深深痛惜的目光,化装成医生护士的便衣特务冷漠的目光,使她掉进冰窖…… 
  一个星期后,二娥出院了。一检查,她根本就没有病。那算什么病呢?少女变成了女人,而且是那种方式变成的女人,算什么病呢?肉体和精神摧残,究竟有多深,也许她自己都不完全明白。美国大兵把她接回保育院,还是那辆吉普车。 
  “我们都是他们的玩物。”杰姆侧过头,高高的鼻子几乎触到了二娥的脸。 
  “他们玩腻了的时候,我们将什么也不是。” 
  杰姆的眼睛,明亮而幽蓝。 
  “但并不等于我们必须死。” 
  这个高高大大的美国男人,也许,不仅要挽救她的生命,还想拯救她的心灵和爱情。 
  “你还应该生活,好好活着,唱歌跳舞,甚至读书,哦,来中国的时候,我正在读书,高中……二年级……我喜欢物理,喜欢化学……你知道什么是物理化学吗?” 
  二娥木然。杰姆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支粗重的金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从此以后,二娥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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