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请!”她优雅地做出让路的姿势,“尊敬不如从命。”
蒙诸侯爽朗笑了。迈步登上进山的石阶。望着他的步子有力向前跨了两步,公主不经意地看见了他那双结实的牛皮鞋,鞋底沾满污泥和野草。他那崭新的军裤腿脚,溅了几点泥星。她慢慢跟在他后面,裤腿上的泥星,在她心里,像吞下几只苍蝇,在喉头隐隐扑腾。她皱皱眉头,抬头望着前面的男人,刚才和她一起打猎一块儿烤野兔野鸽肉吃过的男人。
这就是那个男人么?
又一个男人!他的腰,他的背,多粗多厚哟!
……据说,黄昏,初夜。这对自然男女,在悬崖边,点燃篝火,面对火塘,烤吃野兔、山鸡……竹鸡在空旷的山峦间鸣叫……红红的火塘把他们的裸影映在崖壁上,变换成夸张的图案,时而如粗犷壁画,时而如细腻根雕。
崖外远山如墨,崖边泉水叮咚。
崖壁上的裸影剧烈晃动,晃成一张倒立的弯弓,呆立不动。他们相拥在一起频频颤抖。
古柏下的猎马,翕动着鼻翅儿,静静地等待这对男女的归来。
好望角
梓茕的描绘,有时会发生偏差。我们常常认为,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往往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两眼露出凶光。其实,当蒙诸侯洗完澡穿着一身白府绸衬衣,慢慢走进公主闺房,看起来是那样温文尔雅。他如炬的眼眶里没有了战火硝烟,也没有流露出杀人如麻吸血成性的凶残。他面含微笑,用他粗壮手指温柔地牵着她白嫩的手,在房间里笨拙而灵活的扭动舞步和粗壮的腰肢。
“一边待着。”公主说,“看起来,你像和善的乡村大哥。”
蒙诸侯嘿嘿一笑。
“你像长满刺的玫瑰。”
“真的吗?我哪里有刺?会扎你什么地方?”
她摊开白嫩的细手。
“不是扎人,而是扎心。”
“真那么厉害?”公主向他挨过去,把他推向雕花木床。他用粗壮的手臂揽着她的腰,胖胖的脸盘笑得像一朵葵花。……他们紧紧拥在一起。这是一个普通的夏夜,
别墅周围的群山,依然洒满如水的月光,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在遥远天边闪烁着迷幻的光芒。
公主推开蒙诸侯结实的手,说,“下次打猎,管住你这只手,不要走火。”
“当然。”
“你们那里,除了黄沙弥漫,荒草不生的山坡,就没其他可说了?”
“当然有,不知你喜欢听什么?”
“不想听,你们陕北婆姨唱的信天游,尖声尖气的,简直难听死了。”
“我不会唱信天游。”
“会唱啥?”
“青海的花儿,宁夏内蒙新疆一带的民歌,要不,唱上两句?”
“你也唱?”公主想起飞扬跋扈的蒿将军。他的川剧清唱,在这座城市的云吉班梨花班,名气不小。为讨好她,蒿将军化了装,登台表演,唱念做打,演得有滋有味。
“你们这些杀人如麻的男人,怎么还有那种雅兴?性格爱好,还是杀人太多,找点心理平衡?”
“我在新疆一带大风沙中,整整待了八年。”蒙诸侯说。
“带队伍出川到汉口打鬼子的时候,三个月下来,我长了二十斤。”
蒿将军说。
“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男人!战争好像因他们而存在!战争中如鱼得水。五短身材,肌肉块块暴绽,但是……”公主想。
蒙诸侯像一尊弥勒佛。
她皱皱眉头。
“这些指挥千军万马的男人……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劲头哪去了?”
……蒙诸侯弥勒佛一样圆圆的眼睛往后翻了翻,嘴里发出一声粗嚎。
几天后,美国大兵杰姆看到公主那对备受摧残的好望角,暴怒地哇哇大叫。
混血的古墓(1)
晚雷
也许公主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精力,他们的力量,他们的心思,都不可能完全投入到她身上。和蒿将军一样,他们是一群在战争年代怀着各自贪欲走到一起的男人。
……夏天没有过去,敌机轰炸没有结束。一个个别墅里的生命故事,还在这座城市风光迷人的角落上演。那天晚上,这只关在笼里的金丝鸟,保育院教师秦二娥,依然和往常一样,被带去参加由公主主办的美军招待舞会。别墅二楼舞厅,音乐舒缓,缠缠绵绵,彩灯闪烁,映照着衣着华丽的男女翩翩起舞。二娥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离开了保育院的孩子,沉溺于花天酒地,她显得十分疲倦。伴随着一曲曲音乐,她勉强应酬,无聊交谈,昏沉喝酒,打发着战争时期这个夜晚的无聊时光。突然,凄厉的警报骤然响起。舞厅里的灯光突然熄灭,轰隆隆的爆炸声从遥远的山边传过来。“镇静,镇静!”虞苜公主站在舞厅中间高喊,使女正要把蜡烛点燃。别墅外面的松林里窜出一道火光,接着,炸弹在别墅周围接二连三爆炸开了。舞厅的人们惊叫着向地下防空洞跑去。防空洞门口,几个家丁在惊叫呐喊。二娥正和一群太太小姐绕过回廊挤向防空洞。突然,回廊后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拦腰抱住她,拖下二楼。外面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她在他怀里没有挣扎,跌撞着奔出院子,借炸弹火光,她看清了他的脸,浓眉大眼、高高鼻子,和修得干净整齐的络腮胡。他是杰姆!二娥平静下来。她想告诉他——你终于来了,好久好久,她都在想着这张脸。美国大兵平静的脸庞似乎告诉她,今晚将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又一串炸弹落在别墅右侧山头上。防空洞里传出一阵惊恐的喧哗。
“赶快离开这里,今晚的轰炸不会结束。”
说完,杰姆很快把二娥拖上停靠在
别墅旁院坝里的美式吉普车。他跳上吉普,轰开油门,驶出别墅前面的山腰。高高山峦上,炸弹爆炸的火光时隐时现。吉普车沿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向郊外奔驰。整个城市沉入恐怖的冲天大火。爆炸声、惊喊声和夜空中敌机“呜呜”的鸣叫声,汇成充满恐怖死亡气息的战争合奏。前面的道路堵起来。那里有座通往郊外的小桥。桥的对面是奔跑的人群和燃烧的房屋。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们向他们的车围过来。杰姆急忙调转车头。小车撞倒了两三个围上来的逃难老人和妇女。那个妇女手中还抱着小孩。杰姆紧紧握住方向盘,飞快地转动着,骂了一声,把车驶进通往另一条山路的车道。他知道那条山路通向什么地方。
“快!快回保育院,那边已经炸开了!”那条进山的马路,也有一座断桥,断桥上的椽木在燃烧。杰姆打亮车灯,小心翼翼地驶向断桥。轰炸机发现了他的车灯,从燃烧的山峦上俯冲下来,沉闷的炸弹落在小车旁边的岩石上,炸出一道火光。他索性打开了全部车灯,飞也似的绕过断桥,驶上那条通往保育院的盘山马路。敌机“呜呜”尖叫着,紧跟他的车灯,一枚枚炸弹在小车前后左右爆炸开了。看来今晚没命了。杰姆想。他灭了车灯,慢慢在山谷中摸索前进。突然,天空中升起一串白炽探照灯,把无边的山峦映照出一派狰狞。他开足马力,继续在山间盘旋。绕过山梁,敌机追过山梁。绕过山谷,敌机追进山谷,眼看就要到保育院那座山沟,一群轰炸机再次出现在他们头顶,密集的炸弹在前面山头腾起一柱柱火光。看来没法通过了。杰姆突然扭开车门,把二娥推下车。吉普车下面是通往保育院的简易山道。把她推下车以后,杰姆开亮车灯,直接冲向火海。他把敌机引开,接二连三的炸弹被抛向身后。吉普车像脱缰的野马,冲向燃烧的山脊,久久不能动弹。车灯还亮着,在炸弹爆炸声中,喘着粗气。二娥站在路边,蹲了下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前面山头,一片火海。正当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原来美国大兵开足马力冲向火海,引开敌机后,早就跳下车返回来。他拖着二娥,跌跌撞撞钻进通往保育院的山间小路。狡猾的敌机并没有放过他们。先是扔下几颗炸弹,又有几颗照明弹升上天空。接着,一排排机枪子弹,在他们前后左右炸响。他拖着她,喘着粗气,望望天空,寻找道路。杰姆和二娥的身影,在轰炸机探照灯和机关枪的子弹的爆炸声中,在燃烧的树林里,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跳着使人害怕的舞蹈。机关枪声响过,炸弹又从天而降。“轰隆隆,轰隆隆”,正好落在他们脚下的山梁。杰姆大口喘着粗气,狠狠把二娥推往岩石背后。炸弹在岩石前爆炸了。他们前面的路也被炸断。他绕过岩石,飞快地穿过那片树林,保育院黑黝黝的瓦房,就在他们眼前。照明弹熄灭了,机关枪又响起来。炸弹和机枪的子弹,在他们的耳边横飞。他们分不清炸弹机枪哪些来自敌机,哪些来自守城的防空部队。他们突然掉进了一个弹坑,他们的身上似乎着了火。火光又引来追逐他们的敌机。又一串炸弹掉下来。杰姆抱着二娥卧倒在草丛中。炸弹掀起的热浪泥土和岩石,把他们紧紧盖住。他用身体紧紧把她压在身下,使劲摇摇她的肩膀,索性从山坡上往下滚。他们紧紧抱在一起,身上的火熄灭了。他们像石头一样急速滚动,滚过山坡,滚下山崖。他们滚散了。敌机还在他们头上盘旋,探照灯在不远处的山梁上优雅地升起。二娥平静地躺在一堆乱草丛中,她不知自己的身体何处负伤。她觉得全身疼痛,又不知痛在哪里。她摸摸周围,除了干草,就是岩石。她慢慢向干草一侧滚过去。她摸到了一只重重的大皮鞋。她俯下身子借火光寻找。皮鞋旁边有一堆坚硬的岩石,岩石下面有一道清清山泉叮咚作响。借着腾起的火光,她看见山泉旁边匍匐着一个长长的人影,她三步两步奔过去,正是他!杰姆!二娥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了。她使劲把他从山泉旁边拖起来,不要让他的头着地。她哆哆嗦嗦地想先给他穿皮鞋,他的脚不能动。她摸了他的脸,她感到他嘴里还有热气。她摸摸他高高的鼻子,全蒙了灰尘。他昏过去了。她撕下身上被树枝石块划破了的裤腿,蘸了泉水,洗他的嘴,又轻轻摇摇他的头,然后用湿布片捧了泉水,滴进他的嘴。她擦了他脸上的灰尘,她没有找到他身上究竟何处在流血。原来,杰姆从几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重重绊倒在石头上。她摇摇他厚实的肩膀和笨重的身躯,多么希望他能赶快醒来。她看见他的脸月光一样惨白。“醒醒,醒醒!”她想喊,但喊不出。她走到泉水边,用手捧了一些水,洗了自己的脸,又捧了一口水,含在嘴里,慢慢走回去跪在他身旁,把口里的水吐进他嘴里去。手摸着他那头又长又乱满是泥土和碎石的头发,等待他醒来。
而此刻,敌机还在头上盘旋,远山、远水、远城,爆炸的火光,次第排开,此起彼伏,凌乱而又壮观。
流火
炸弹燃烧弹的火光,在遥远的市中心腾空而起。轰炸机尖叫着从近处的山梁猛扑过来,盘旋一阵,又向更远的夜空飞去。探照灯、照明弹,把分不清天空大地的这个普通战争之夜,涂抹成一派猩红的狰狞。轰炸机疯了似的远去又折回,嘶鸣着蹿进山沟,机翼劈开大树枝丫哗啦啦脆响。看来今晚的轰炸已不能停止。二娥慢慢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四周恐怖的夜,摇动杰姆厚实的肩头。她慢慢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