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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个非常茂密非常生动非常哲学的名字:夏葳蕤。
“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你学历史。”
梓茕说。
“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你学医。”
葳蕤说。
他们互相都看错了对方。也许这正是他们爱情悲剧的开始。……巧合,奇遇,鬼使神差。他们坐上了同一列车。那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北上的列车停靠在稻麦飘香的站台。半开的车窗,送来一阵阵天府之国稻麦的芬芳。一阵乱哄哄的上车找座、行李堆放、喊叫声吵闹声响过之后。一声汽笛,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梓茕心里按捺不住收获的喜悦,静静地听着列车喇叭里传出的那一首如梦幻般飘渺的流行歌曲,悠闲地打量着车窗里的一切。……列车平稳地行驶在阳光明亮、秋高气爽的川西平原。他对面的窗口,一长辫子女孩正低头看书。掠过车窗的风,吹拂着她额前的刘海儿,逆风翻飞。穿了一身轻便的牛仔服,黑发下面前额,晶亮而突出。黑油油的两道浓眉,像茂密的青草。要不是清秀的发辫泻在胸前,遮掩着她脖子沟里长长的青斑,看去像纯洁可爱的村姑。她顺着眼专注看书,身子随列车的行进轻轻摇晃,给人朦胧的美感。他在列车晃荡声中,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
……
车过秦岭。车厢内,灯光迷蒙。车轮撞击铁轨,哐当哐当。座位上昏昏欲睡的旅客东倒西歪。梓茕睁眼醒来,望着窗外缓缓移动绵延起伏的山峦。银月如盘,挂在起伏的山脊静静游走,雾蒙蒙的山峦,淡淡的银辉。对面穿轻便牛仔衣的姑娘,埋头趴在座位上睡着,黑发卷到她胸前,那本厚书遮住了她的手背,封面上的一排大字映入他眼帘,汉译名著:
《历史哲学》
这是梓茕最想看又没能看到的书。他喜欢历史,更喜欢哲学。他认为历史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把波澜壮阔的事件、功名显赫的人物,网罗在阔大的视野中,哲学阐发事件、人物、精神和心灵流程。姑娘是谁?喜欢这样的书,可见她一定不俗。梓茕想。他试了几次想把那本书拿过来翻翻,但没有勇气……也许姑娘特有的敏感,即使睡着,或漫不经心……也有第六感官在感受周围的信息。她慢慢抬起头,带着淡淡的睡意,平静地望着他。鼻梁上沁着浅浅的汗珠,薄唇没有化妆,她轻轻一笑。
“你睡得真好。”梓茕说。
“火车上,谁会睡得真好啊?”她说。
他尴尬地笑笑。
“你也上北京?”她问。
梓茕点点头。
“也上学?”她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车的时候,我发觉你的箱子很沉,装了不少书……”
“你真会观察。可以写小说。”
“是吗?”
……
谈话的气氛,渐渐活跃。列车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呼啸的风把她额前的头发吹得洋洋洒洒。
“上哪个学校?”
“东大。你呢?”
“我也是。”
“什么专业?”
“哲学。你呢?”
“我也是。”
“我还以为你是学历史的。”
梓茕瞟了一眼放在她桌上的书。
漫长的旅行,就在这一路飘飘飒飒的长风中开始了。她特别喜欢歪着头,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她看到的一切。当她皱起眉头思考,两道浓黑的眉,堆积在她晶亮的额头上,像岩石。她过去学历史,现在学哲学。
……后来。一个扬花翻飞的日子。他们坐在那座城市背后遥远的天边,那一堆带着海腥味的岩石上。那座城市荒凉的远郊,使人感觉地老天荒。
“这是谈哲学的好地方。”梓茕说,“可是,尼采说过,‘女人谈哲学,无论对哲学,还是对女人都是一种伤害。’”
“你不认为这是大男子主义哲学吗?”
“太简单了。可能尼采的本意是说,哲学和女人有不同形态的美。二者不可兼得。”
“瞎说!尼采骨子里就看不起女人。”她说。“再说,我也仔细读过尼采的书,我觉得,尼采说的那种哲学,根本就不是一般意义的哲学。”
“说的好!”梓茕的眼一亮,“就凭着一点,我感觉你可以在哲学的道路上走下去。”
“真的吗?”她高兴地站起来,“我想,我现在还没有到达那样的境界。”
……
葳蕤依然穿着那身休闲牛仔服,只是火车上那粗大的辫子已变成了一挂瀑布般的长发,从脑后自然地飘到胸前,歪着头,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像一个思考哲学的人。”梓茕想。“可能我就在这一刻爱上你了。……谁能达到尼采哲学的境界啊。……再说,尼采的哲学是什么境界呢?”
……经历了后来几年的分分合合,梓茕和葳蕤在人类辉煌灿烂的哲学殿堂里遨游。他们听到了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人类精神巨匠,为自己,为哲学,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悲怆歌声哭声。夜深人静。灯火通明的校园,他沿着荒凉的郊外踽踽独行,享受哲学的甜蜜,登上一座座云遮雾罩的精神山峰,他隐约听到了另种声音。这声音伴他生命的岁月,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悠长:
“哲学,真正的哲学,对男人,尤其是那些真正属于哲学的男人,不依然是一种伤害么?”
想想西方那些单身汉哲学家的生命和人生,你不认为,哲学对男人的伤害,依然那样严重,那样致命!梓茕想。而真实的生活,用不着那么多伤害生命的哲学。尤其是当我们不知不觉深深沉入现实生活、艺术与爱情的时候……
小说的哲学
这个城市的春天来得特别迟。春风带着暗刀,劈打着光秃秃的白杨树,不经意地一夜之间,就给大地披上了翠绿的外衣。图书馆门前的花园里,花团锦簇,蜜蜂嘤嘤。他们在知识的海洋里,采集花蜜。忙碌紧张的第一学年转瞬即逝,他们几乎没有空余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梓茕把过去写的一部小说精心整理,送到出版社的大楼里去,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编辑的判决。
“搞哲学的人,写小说的并不多。”葳蕤说,“其实,写写小说,可以给枯燥的生活增添情趣。”
“不对,”梓茕说,“我希望人们把我的小说当作哲学来读。”
“它们毕竟是两类精神品种。”她说,“稍有一点常识,就可以把小说和哲学区分开。”
葳蕤是从学校直接考来。军训前,她读到了小说的初稿。还是在第一次见面的那趟列车上,梓茕告诉她,理论和小说并不矛盾。她说她小时候也做过文学梦。后来,学历史和哲学,就再没写过,也没看过小说了。不过,谈起小说,她眼里流露出的欣喜和渴望,依然使人觉得,她心里也有文学的梦在燃烧。
“希望以后能读到你的小说。”
读完小说初稿,葳蕤的额角又堆满了困惑和不解。
“哲学味太浓。”
她说。
“这恰恰是我的追求。”
他说。
“为什么?有这样写小说的吗?”
她说。
“写小说是艺术创造,而创造艺术,是最不应该有固定模式的。”
他说。
“那你干脆就写哲学得了。”
她说。
“不,如果,以后……我写哲学,就要写来使人觉得在读小说。”
……
他说:“我们为什么要把小说写得那么没有韵味,同时,我们的哲学又为什么要写得那么枯燥呢?”
……
“真新鲜!”
葳蕤把长发捋到胸前,低下头,望着写字台上那盏墨绿色小台灯。
春天。周末。一个闲暇的日子。他们坐着公共汽车,摇摇晃晃地来到郊外。那时,明媚的春光,暖融融地映照着宽大美丽的皇家花园。楼阁亭台,画栋雕梁,山色空蒙,碧水幽幽。湖边的翠柳在春风中摇摆,婉转的黄鹂在树梢上鸣唱。这样的季节,这样的春光中,是谈诗和哲学的好时光。
“小说靠感性想象,哲学是理性产物,它们是截然不同的。”
她说。
“不对。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小说的根底应该是人性的历史,生命的诗。哲学也是诗,人类生命和精神的诗。它们都属于古老的诗学。而诗学,则是人类智慧之树上结出的精神之果。”
他说。
“我们为什么把写小说的叫做小说家,写哲学的称为哲学家呢?”
她说。
“称做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创造的小说和哲学,有没有货真价实的人类精神韵味。西方一流的哲学,比如柏拉图、黑格尔、尼采、叔本华的哲学,就是一流的诗。而一流的小说,如托尔斯泰、罗曼·罗兰、马尔克斯;一流的诗人,如歌德、泰戈尔,甚至苏东坡、柳永、李清照,他们的小说和诗,难道不是一流的生命哲学和情感哲学么?”
葳蕤扬起眉头,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照你这么说,康德、黑格尔也是小说家?”
她说。
“当然不是。……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他们的哲学,作为小说来读?”
他说。
“别开玩笑了。像《判断力批判》、《美学》、《精神现象学》那么深奥的……作为哲学还读不过来哩,作为小说……怎么读?”
她说。
“正因为它深奥!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形象的、轻盈的、灵动的角度去读,你可能会从他们处心积虑地堆积起来的理性迷峰中,去领略到一种……沉淀在大海深处又飘荡在辽阔长空中的……精神信息,那就是真正的哲学……生命与美的哲学。”梓茕似乎沉浸在空茫而晶莹的艺术世界里,“小说和哲学的外在形式,似有区分。内在的东西,它们的精神和灵魂,诉说的是同一回事。”
“说得真美!”葳蕤叹了口气,“可又是多么遥远。”
“不,这些精神信息,无时无刻不包围着我们。”他说,“哲学家的心里,不能没有诗。诗人的心里,不能没有哲学。它们是人类精神的血液。只要是精神产品,都会必然把这种色彩带到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来。……你看那远山云块,那浮在水面上的小岛,那波浪拍打着的岩石,那一束桃花,一束洁白的玉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它们不都在形象地显示着一种深刻的自然哲学与生命哲学么?”
……
“海德格尔说,人以诗意的方式在这个世界活着。你心里有多少哲学,就有多少诗意与美。”
那天,梓茕和葳蕤第一次牵手。春光融融,春花馥馥。他们在晃晃的游人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在缀满野花的怪石丛中漫步,如流水行云。
“春天真好。”他想。
“爱情真好。”她想。
他们坐在郁郁青青的原始森林里,望着树枝背后的蓝天朗云。四周没有游人,很静很静……
“诗和哲学,真好。”
他想。
“能理解真正的诗和哲学,多么幸福。”
他们吻在一起。
而那一刻,梓茕和葳蕤都没有分清,什么是真正的生命、爱情、哲学与诗……
表妹与诗
梓茕曾想写篇文章,好好谈谈作家们的“表妹情结”。李商隐的表妹长得何等模样?第一次见到表妹,是在什么时间和环境?有许多好事者经过反复考证,为描绘李商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