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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诗人说到这里,从洁白的上衣口袋里,掏出白色的手绢,摘下小巧的琇琅眼镜,哽咽着说:“要是把文学都交给这一代,我们真是不放心走哦!”说着,他表情肃穆地站在那里,文静的脸庞,泪光盈盈。
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那些前卫做派扮酷的青年男女,怔在那里,有一两位埋下了头。突然又是那个声音尖叫起来:
“深刻!深刻!可是我要提醒大家,不能忽略我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东西。性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的性病广告贴满大街小巷,性知识展览进了展览室和电影厅。几十岁的人,快死的人,谈到性,都还嫣然一笑哩!所以,用不着故意声讨什么,悲愤什么,为那些并非见不得人的东西难过流泪。”
大厅里先是一阵沉默。接着有嗡嗡的声音传来。
“这是谁?”
“怎么能这样?”
“没良心!”
“让别人发言嘛!”
“不能搞人身攻击!”
……在众人吵吵嚷嚷的嘈杂声中,会议主席站起来,张开双臂,在主席台上有力的按来按去:
“诸位,诸位,冷静,冷静!”主席的声音里带着不安,又有几分兴奋的颤抖,“注意,注意,我们在进行学术讨论。我从来没想到,今天的会议能开出这样的效果。有争论,甚至有这么激烈的争论,我认为很好,真的很好。但我们一定要遵守规则,严格限定在学术讨论的范围内。”
主席看了看表,向梓茕投来期待的一瞥。他知道那是暗示。
“还有一点时间,下面请大家继续发言。什么都可以谈,就是不要有学术之外的任何杂音。”
主席喝了口水,慢慢坐下来。会场上又出现了短暂的静默。有人悄悄把话筒递到了梓茕的手上。梓茕清了清嗓门,觉得有许多话堵在心中,但说起来又是那么艰难:
“的确,我也觉得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他语无伦次地说,“对我们老作家的发言,我第一,表示尊重;第二,表示敬重;第三,我感到有一丝安慰。毕竟我们还是听到了真正的文学的声音,虽然,它有时候听起来苍白无力,但有这种声音,哪怕有那么一点点,也能使我们属于文学的那颗漂泊不定的心灵,踏实起来。和老作家相比,我们还年轻,不具备教训任何人的资格。和年轻的作者们比较起来,我似乎又觉得比他们先走了一步两步。哪怕它们都是并不成功的一步两步,请他们不要数落我们,嘲笑我们。我是真心的佩服他们的勇气和胆量,我从来没有,也不曾想过要想掀起什么新的文学流派,领导什么新的文学潮流。估计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倒不完全是因为我自己的能力不够,而是因为文学,从古至今的文学,他们的骨子里,就只能流露出一种声音,那就是文学。文学不可能只代表个人心灵的声音,我喜欢一位西方美学家的话,他说:‘崇高是一颗伟大心灵的回声。’”
他笑了笑。
“一个作家,心灵有多么伟大,他的作品就有多么伟大。所以,像今天的这位朋友,我们在考虑文学问题的时候,基本上就没有用一种多么伟大的心灵来看待文学,来看待文学带给我们的是非荣辱。听到一点批评的声音着什么急呀?不客气地说,对刚才发言的这位老作家,我们的资历涵养,文学所赋予我们的精神内涵,我们都还没有资格和他平等对话。我相信,既然大家都在搞文学,我们大家操作的都是同一种行当,我们作品的质量如何,成色如何,是可以比较的,我们的笔,究竟流出了几滴真正属于文学的墨水,我想,我们心里谁都有数。作家就是作家,哪有什么前卫作家,武打作家,娱乐作家,新新人类作家啊?老作家大可不必为目前的某些文学存在而痛心疾首,虽然他们脾气冲一点,头发长一点,写的作品可能脏一点,但他们绝不是值得我们最该痛恨的人。他们的真挚和率真,恰恰是文学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当然不能忽略他们的缺点,比如思想和艺术准备不够,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准备,写作的目的和动机,也许不那么单纯,但这些就是什么缺点么?而是,根本就不是什么作家,不是作家,又要去拼命写那么多畅销的书,这不是文学的过错。文学,只有靠文学才能拯救。同时非文学也只有靠文学来宣判他们的死刑。所以,面对文学,我们的心灵应该如止水般宁静。慢慢感悟,慢慢体会,慢慢创造就是了。除此而外,我们做不出更多的事情。我想说的话,不知道真正理解的人多不多,但我坚信,文学的声音只能说给属于文学的心灵去听。即使有一千种关于文学的声音,我也只相信一种,那就是,伟大的作家是人类精神的旗手和舵手,他们总是以自己作品辉煌的精神光焰,照耀着人类,世世代代,穿过茫茫黑夜,走向崇高和完美。”
……
许多年后,游历于深山古庙,聆听山水自然花鸟虫鱼的天籁之音,梓茕觉得自己太幼稚,太可笑。
“人世间的大事小事,大可不必分得那么清楚。”方丈、主持、慈眉善目的老道长告诉他,“不然,你会彻底忽略心灵深处最该领悟最该抓住的东西。那些东西,才是本真的世界。”
诗意
许多年前,梓茕怀着无比虔诚的文学之心,在新华书店零落的书架上,买了一本那时候屈指可数的一位著名诗人薄薄的诗集,他立即被偶然翻到的一首小诗所吸引。那是一首曾流行的诗,醇厚而质朴,使人过目不忘。
“在野玫瑰花丛下面,
有一道来自山涧的清泉。
一个姑娘正在漂洗衣服,
一道奇异的波弧,
涌到了她的脚边。
是什么风,
吹起了这道奇异的波弧?
姑娘抬起头望着对岸:
一头老牛正在饮水。
旁边站着一位含笑的青年……”
这哪是诗?简直是清醇的酒!甜甜的蜜!山水的芬芳,自然的芬芳,心灵的芬芳。诗人有一个端庄的名字。从那时起,一粒鲜亮、优美的文学种子,在他心中萌发。谁知,当梓茕捧着诗,到新华书店旁边的修鞋摊前,修理他脚上的破皮鞋的时候,修鞋的干瘦老头奇怪地望着他,问:“买了啥书?”梓茕兴奋地把书递过去,老头翻了翻,顺手把诗集扔在破鞋摊上,说:“哦,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你也喜欢?”从老头的表情里,好像爱上诗,就好像沾上了下流的妓女。
……
“爱诗,比爱上一个人好。”
梓茕说。
小雯睁大了眼睛。
“诗,能给人的爱,给人的情,给人的美,是永恒的,不会朝三暮四。”
她低下眉头。目光有点游离。惟有她是个例外。第一次约会,她打扮得端庄而秀丽。她正处于钟情于缪斯的芬芳年龄。
“过去,一般人把文学看成不三不四的妓女。现在,我们自己,把妓女打扮成文学,招摇过市。过去是不懂文学的悲哀,现在是文学本身的悲哀。”梓茕说。
她想想,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从肩上的挎包里拿出揉皱了的《山中笔记》,翻开后面空页,把梓茕说的这句话记下来。
“不过,从你的诗歌里我还是看到了真正文学的影子,清新前卫,朦胧而又不失诗的韵味。”
“真的吗?谢谢你的鼓励,我真希望能多听听你的意见。”说着,她又从挎包里拿出了几页打印的诗稿,放在梓茕面前。
……
这是一个山青水秀的城市。春天,上午。明媚的阳光从青枝绿叶掩映着的大树梢头,柔和地射下来,像无数条金线,交织在雨后清新的树林里。远处的山峦,在春光里飘扬起淡淡的雾气。清澈的江水,静静地淌过鲜花盛开的江岸。公园里,艳丽的桃花、大红的芍药、白嫩的牵牛花。春天是花的季节,也是诗与美的季节。他们选了绿树丛中的一块空地,在水泥砌成的林间小桌前坐下来。清晨刚过,游园里游人稀少。林中传来清脆的鸟叫。不远处,清泉边,一位穿浅黄色马夹的老者,弯着腰,支起三脚架,瞄准镜头,拍摄大树梢头挑起的那一朵含苞欲放的玉兰花。阳光洒照在缀着兰花的树梢头,泛起斑斓的光晕。老人轻巧地变换着拍摄的角度,寻找并力图记录大自然赋予人间的至美。
“美就是发现。”梓茕说,“大自然的创造。在这么美的春天里,谈诗,作诗,真是一种绝妙的享受!”
……报纸铺在水泥凳桌上,摊开诗稿。她穿了一身咖啡色的套裙,齐肩的短发披在脑后,睁亮眼睛,望着梓茕。他拿起诗稿,认真读了几遍,之后,又放回桌面,想了想,慢慢地说:“你的诗,诗意,诗感……很好。尤其是,这首《裁缝女孩》:
你把池边的翠柳
化作手中的剪刀
剪裁着城市中
嘈杂的日子
跳跃在翠花布上的阳光,
穿过针孔
把麦苗和露珠的情绪
织进无眠的夏夜
淡了墨汁的春联
阳光漂白的岁月
把青春裁剪成一朵
美丽的花蝴蝶
缀在女儿的胸前
爬过街口寻找蛙声……
“好诗,绝对好诗!冲口而出,不事雕琢,读起来很有韵味,很美。尤其是有些字,‘剪’、‘裁’、‘缝’、‘淡’、‘缀’……这些字实际上都很普通,但它们构成的意象,酿成的整体艺术氛围,很独特。劳动、青春、生命、爱情,粗笔勾勒与细致描摹,城市与乡村、喧嚣与宁静的对比和反差,憧憬自然,而又带点淡淡的忧郁,形象化的裁缝女孩,生命情感的哲学意韵。如果我选编一部当代女诗人抒情诗选,一定要把这首诗收入进去。”
她兴奋地站起来:“你肯定是一位好老师。”梓茕笑笑。“我们今天举行一个拜师仪式好不好?”她说。“不好。”梓茕说,“拜什么师呀?以后我向你学习的地方,多着啦!再说,弄文学,写诗,也没有什么好师可拜。”
他们又在水泥桌前坐下来。
“我来自大江边上的一个小山村。”
“在这座城市,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不,打工的人,心灵和肉体都在漂泊。诗是我抓住日子的一种方式。”
“你读过些什么书?”
“电大文秘专科。后来自己应聘到了电台。先是打杂,后来又靠自己慢慢地写点东西。”
“工资高吗?”
“不高。除了生活花销所剩无几。”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我正在自考中文本科。”
“考得怎么样?”
“都快毕业了。不知怎么搞的,原来读书正当年,学不进去。现在,经过生活的磨练,没怎么学,反而还考得很好。”
“对你的人生有什么设计吗?”
“考完本科之后,我就可以当一个正式的记者。”
“这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目前是吧。不过走一步算一步。我想主要练好笔,在新闻圈子里混。会写才站得住脚。”
“看来,写诗,对你是生存需要?”
“当然。更多时间是奔波。好在我对奔波的这一切,还不觉得厌烦。”
“诗的出路比较窄,以后,可以写些
散文和小说。”
“老早我都有这个计划,可惜水平不够。”
“行。我目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