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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看法呢?”
“每一天都不要过得愧对自己。至于死亡,我们最好不想它。因为它不是我们这个世界里的事情。它属于另一个我们无法把握的世界。活在这个世界,又要去谈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
“这么说,倒更可怕了。”
“不。”
他说。
“叔本华说,人生就好比行船。驾驶你生命之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航行,小心翼翼,不顾一切,向前行驶。绕激流,过险滩,最终这艘船还是沉没……他似乎在说,整个人生没意义。……其实,不是这样,意义在你‘绕激流,过险滩’的过程。你那么绕了,过了,避了,这里的绕和避,本身就是人生的意义和美。这些悲观主义哲学家,骨子里热爱人生,热爱生命。他们从另一角度,高扬生命大旗。‘未知生,焉知死’,同时,‘未知死,焉知生’。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知道生呢?抓住此刻,抓住当下,抓住此生,好好活着,把生命活出一种真正意义来。上帝已经死了,人,只有人,才能对自己生命负责,这是存在主义哲学的精髓。”
“存在主义还是好东西。”
“不是一切都好。把生命看得太透,也可能生出些对人世的冷漠,但他们至少不是洪水猛兽。你想,他们那么有才华的哲人,有那么深厚的文化传统孕育他们的思维神经,他们怎么会迷糊乱说?”
“你的话,我听着心虚……”
小雯眼里露出一丝不安的神情,缩着脖子,把黑色风衣裹得很紧。
一阵山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她可能朦胧地意识到哲学家们的话,对她意味着什么。她卷了手中的书,抄在风衣袖口里,勒紧了肩上黑色小包带子,耸着肩头,额前的几绺秀发,在她白净的脸庞上乱飞。她本是一朵无忧无虑的纯美远云!
“哲学真伤人。”
他不安地想。
“女人不但不能搞哲学,也不能听哲学,懂哲学。尼采……还有些话没有讲清楚。”
小雯蜷缩着身子蹩进半山腰的小亭子里,靠着朱红的柱子坐下来,那乖乖的模样真像一头受伤的小鹿。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山风夹着豆大的雨粒从苍茫的山垭口卷过来,眼前的沟壑响起了“呜呜”怪叫声。
“我怕,很冷……”
小雯伏在他耳边小声说。
他感到脖子里有一丝热热的口香糖气味,脑门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嗡嗡发响。
山风卷着雨粒灌进亭子,把他们吹得左摇右晃,不知该站在哪一个地方。
“别怕!”
望着小雯那张清冷的脸,他轻松地笑笑。
“山雨欲来风满楼。山雨来了,也是风满楼,……此刻,哲学,离我们还远着呐。”
她望着他的眼睛,冷艳一笑。
“真不该把她变成这样!”
梓茕想。
失陪的男女(1)
神秘客人
采访实录。编外内参。不宜对外宣传。……希望读者把它作为真正的小说来读。这不是广告。它不是我们读烂了的“当代某某……某某情感实录”。所谓小说,众所周知,追求的是艺术的真实。如果要把这部小说做成热香肠一样人见人爱的流行读物,我们一定会给它安上这样的标题。比如,多少个灰色女孩、或有争议的女孩情感口述实录,等等。但我们不能这么做。因为谁都懂得,心灵的真实、本质的真实,比生活的真实更触目惊心。
……
“我们是名副其实的游击队。”小岑说,“像宋丹丹演的小品,超生游击队。躲来躲去,像贼。在那个路边店待了不长时间,我又来到城里,业务范围和档次,渐渐扩大了……”
“我很想知道他们……做那事时的模样和嘴脸,你描绘一下,可以吗?”
梓茕想想,问。
“当然。”
小岑爽快地答道。
按照事先约定,经过一段时间接触,他们已成无话不谈的朋友。
……
夜。
天池。明月湖度假村。通往湖边的小道两旁,芍药花静静开放。淡淡花香,弥弥散在月光辉映下的湖边小亭。他们坐在风平浪静的湖边,面对深灰色高空那轮清冷的银盘。她皱着眉头想想,轻轻地问:
“描绘他们的嘴,还是脸呢?”
他乐了。偷偷掩住嘴,差点笑出声。
“天真的姑娘。”梓茕想,“好不容易打开她的话匣子,她应该得到尊重和信任,不能嘲笑她。”
“嘴……脸……都行。”他认真地说。
小岑带着苦苦回忆的认真劲儿,低头想想,又抬头望着远方。
“他们的嘴,……各式各样,不好说。只是他们的脸,哦……都一脸的灿烂!”
月光映照着她柔媚的脸。
“尤其是……他们色迷迷地望着我,……那副嘴脸,像熟透的桃子……醉烂了的虾。”
……
神秘的客人!
和她接待的所有客人都不一样。
从进门到他们“例行公事”,完毕,大半个小时,到双双走出宾馆的房间,下楼赴宴,止,他始终阴沉着一张戴眼镜的胖胖的威严的脸。其间有浅笑烂笑,说话不多。
“他究竟是什么人?”
梓茕问。
小岑神秘地笑笑。
“你就不要问我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微微露出一丝不快。
小岑急忙解释道:“请原谅。当时我问他,他神秘地对我说:‘请你不要问我’,……他叫什么名字,究竟什么职务,的确,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过……后来,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他,好几次,他都戴着眼镜,坐在主席台中间讲话。”
“他讲些什么?”
“我怎么记得?他是谁?我是谁?不过……我感觉得到,他不是一般人物,检查什么工业企业外贸什么的,总之,在检查……”
“哦……”
……
“和你做那事时,……他脸红吗?”
“脸红?没……没有。他很白,浑身都很白,白得像纸,像棉花,又软又白。”
“谁先去?”
“去哪儿?”
“宾馆……房间。”
“……那天,上午九点过。我还没起床,干姐就来叫我了。哦,干姐就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我们这些人干姐挺多。”
小岑平静地回忆道。
“干姐说,起来,快点起来,外面有车。我问她去哪儿。干姐说哪有这么多话,快走。我起了床,正要去洗梳和早餐。干姐打开衣橱,不耐烦地说,不用了,拣一套好看一点的衣服穿上。浅黄的,乳白的,粉红的,随你挑。我挑了一件乳白色的纱裙,擦了擦脸,稍稍打扮一下,提了我的小皮包,随干姐出了我们那套临时租的房。出了门,一辆
奥迪车停在门前。黑黝黝的,黑牌照,好像是中外合资公司的,看起来好长好长。我对这个城市的道路,不太熟悉。轿车在大街上穿行,好像是通往市郊。一路上,干姐,我,还有司机,都没有说一句话。我只觉得车座的沙发好软好软。春天的郊外,车窗外的空气、景色,好美好清新。……轿车绕过宽大的草坪和花坛,在高高的宾馆门前停下来。宾馆门前的石狮子,还有高耸的旗杆,蓝天丽日下,好豪华好威严。我和干姐进了宾馆。轿车一溜烟开走了。看得出来,干姐是这里的老熟人。她大方地和大厅里的接待员、接待经理打招呼,并陪我上电梯,八楼,进了早开好的房间安顿下来。好豪华的套房。干姐吩咐我,‘先洗漱,早餐一会儿就到。早餐过后,泡个澡,然后收拾收拾,打扮打扮,漂亮一点,青春一点,然后就在房间里看看电视,休息休息,好好待着。我先走了。怎么回来,还是和往常一样。’……不用说,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早餐送来了,我喝了一杯牛奶和吃了
蛋糕。推着小车送早餐的中年男人,好干好瘦。穿了一身血红的西装,打了领结,走路很轻,面无表情,高高的白帽子把他的脸遮得又黄又小。吃完早餐,泡了澡,化了妆,我看了时间,正好十点半。四周异常安静。窗外的高楼大厦,在阳光的照射下默默挺立。大街上人和车很多。汽车声、人流声,似乎隔得很远很远,远得像一场梦。我在梦一样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喝了口茶水,好香。打开电视,不停换着频道,心里有一丝焦急,又有一丝快乐,有点好奇,又有点淡漠地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房间的灯光,突然暗下来。门轻轻开了。一个高大、结实、肥满的中年男人,不急不忙地迈着方步走进来。他穿了一身崭新的银灰色西装,上了发胶的头发,溜光光地梳向脑后,亮出他宽阔发亮的脑门。他细眯着眼睛,重重地瞥了我一眼。我的心‘咯噔’跳了一下。立即站起来,冲他微微一笑。他没有笑,脸色十分平静,也没有点头,把手中的小皮包放在床头柜的梳妆台上。接下来……接下来……”
小岑停住了回忆,似乎说到了她不愿启齿的地方。
客厅顶部的日光灯“哧哧”响着,把白色的墙壁映照得十分明亮。这是他们租的二室一厅。每个房间放着几张大床,床上的铺设,崭新而简陋,似乎散发着只有在并不豪华的旅馆里才能闻到的各种说不清楚的混合气味。梓茕憋着呼吸,用心灵聆听着她表面平静而实际上很艰难的话语。
“接下来,你们那样了?”
他故做轻松地笑笑,问。
她沉凝了一会儿,咧嘴一笑。
“除了那样,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望着她。她笑笑,露出略显宽大的嘴,一口明亮的牙。她真快乐么?
梓茕想。他的目光停在她脸上。没有浓妆艳抹的脸,依稀可辨淡影的眼角,残留的职业笑容……梓茕突然觉得自己和她都有点脏。
“当然……”她说。
“他叫我……光着身子,走路给他看……”
“他呢?”
“坐在沙发上……”
“喝着茶?”
……
“细眯着眼睛欣赏?”
“你怎么知道的?”
梓茕叹了口气。他想起那座历史山头上的那位老人虞姨爹,和那位蜷缩在高楼里编造淫秽小说的作家虢然。
“都这样,都这样。这种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
他自言自语地说。
“谁?”她问。
他笑了,说,“你也别问了。……后来呢?”
“后来,他脱着外衣,眼镜片背后的眼珠子,电光一样在我身上身下扫来扫去。停了一会儿,伸手揽着我的腰,迈着规则的步子,向洗漱室走去。”
她停下来,抬起卧蚕样的眼睛,望了他一眼,又迅速游离开去。
梓茕把目光转向窗口。一只灰白的扑灯蛾,在蓝色纱窗前飞来飞去。他站起来,喝了口水,他已不很想听小岑再说下去。
“床沿上,做那事的时候……我捧着他的头。他很听话,像一只馋猫……他的劲儿好大好大……他为他的有劲和勇猛笑了……他笑得很累,也很甜……他像白嫩的鱼,躺在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放松了一会儿。‘……这个,这个……’。他平静地穿上西装,梳了头,漱了口,一字一顿地说。‘下楼,吃饭,这个……’”
食色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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