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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样才算配合呀?”
表哥这一问,问得了解情况的法官律师书记员们哄堂大笑。
该死
哎!表哥呀!
表哥骆光雄是我们家族的骄傲,他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上了那座城市的一所全国著名最高学府,分到了令人羡慕的中华通讯社。梓茕知道表哥有点喜欢“嫖”,但没有想到他会因强奸而坐牢。同在一所学校读书,梓茕见过他妻子桑葚的照片。那位胖胖的记者,到日内瓦驻站去了,大半年没有回来,表哥耐不住寂寞了。嫖了他认为最漂亮的女人。胖记者从国外回来,洗浴后裸身睡在床上,他一点不为所动。桑葚吃力地做了好几个过去最能引起他欲望的动作,也无济于事。她不知道,那时,表哥正和女诗人紫藤追得火热。他像球迷迷球一样,迷上了那位干瘦的写诗的女人紫藤。表哥和她一起到荒漠中去寻找那段刻骨铭心又无端失去的爱情。他们约定是为了忘却的寻找。没想到,表哥发现她越寻找陷得越深。直到一夜风雨,他在一尊破损的如来佛雕像背后,找到了她并强暴了她。
“妈的!”表哥说,“那女人,太干,一点水分都没有,怕她是和过去那位诗人一块儿待着,都流尽了……妈的!过去的女人太胖,胖到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骨骼。没想到,我日里夜里风里雨里醉里梦里,冒着坐牢危险追来的女人,又太瘦太干!”
望着铁窗后茫然无措没有痛苦没有追悔的表哥,灰蒙蒙的一张方正国字脸,探监的梓茕一脸木然。
“去死了吧!”
梓茕涌出一句不知是不是他能说和该说的话。
“你比她那个死去的诗人更差劲!”
表哥更茫然:“为什么?”
“他敢去死呀!”
……
“诗人肯定有和你一样类似的女人的经验!而且,你们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体验来的……要不,他怎么会留给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不要打扰我,让我独自美丽地离去’?”梓茕一口气说下去,“……他是一位勇敢的人,他敢于为自己的生命行为负责!而且不给任何人留下精神的包袱和心灵的创伤!请你有机会告诉那位干瘦的写诗女人,你强暴她,是她的福气!叫她仔细读读她爱情梦幻中情人的遗言,究竟给她留下了什么?别人早已用生命否定了包括她在内的整个世界,她为什么还要自做多情地空守着连梦幻也没有的虚无?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联系,无论血肉的还是心灵的联系,有时,就这么残酷。就连死亡,也成了他自己不被任何人侵犯的私人产品。”
“她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呀?”表哥痛苦地叫道。
“难道你仅仅守着自己对肉体的感觉,又明白吗?靠得住吗?”
“那我该怎么办呢?”
“你不就是一个普通人吗?普通人怎么办,你我就怎么办。”
表哥低下头。
“人,把生命当做哲学来活,或者,把哲学当做生命来活,离死亡就不远了。”梓茕说。
“我们活着,不是为了作秀于哲学。”
心上女人
象征性的蹲监出来,通讯社不能待了。表哥辞了公职,只身一人带着所有积蓄,到云南某一荒山野岭开矿。据说,提炼云母,可以赚外汇,挣大钱。三年下来,过去文绉绉的一介书生,变成了白胖壮实的企业家。提着密码箱,香港欧洲南非大洋彼岸到处飞。当然,他的身边少不了带一个女人。生活本身就这么俗,使我们创作的艺术不可能脱离俗套追求高雅。只是这位浑身裹得像猫一样水灵的女人,太小太年轻,乌云一样的秀发,樱桃一样的小嘴,淡淡的会飞的柳眉秀眼,白族,当地矿主的女儿棉柳。棉柳有一对细细的像孔雀眼一样清亮的眼睛。白嫩嫩的一身肉,怕搂在怀里就会化掉。他是用金钱和能力征服了这位秀山秀水中孕育出的少数民族女孩的。其实,表哥说,简直就不算什么征服。他经朋友介绍到矿上去搞推销,一年不到就打开了中外销路,钱票汇过来,过去可怜巴巴的账目突然丰满,他们两堆白乎乎的肉,一个小时不到,大家都需要,他和棉柳自然就滚到一起了。梓茕想,欲望强的人,做什么创造力都强。望着表哥金丝眼镜上面泛青的阔额,他想,谁说几年几十年后,表哥不会把女人和事业发展成新世纪的周朴园?梓茕还是想去看看表哥过去一胖一瘦两个女人。国际电台的胖女人桑葚彻底驻外去了,搞摄影,穿梭在纷飞的战火中采访,出版了一部报道战争的摄影图记,颇受国内外同行称赞。还在国际上获得了什么新闻大奖。瘦女人紫藤书也不编了,诗也不写了,编辑也辞掉了,考上了东大甚为稀少的研究梵文的博士生。梓茕在《中华文摘》上读到过她一篇两千来字的短文,谈宗教谈梵文谈心灵谈哲学,佶屈聱牙,回肠荡气,满纸沧桑。
有什么比生活的磨练本身,使人更容易长成物质与精神的栋梁之才呢?
东边故垒(1)
陷阱
表哥的经历,是一部还没有结尾的长诗。他在遥远的边陲开采云母矿石,不知不觉就转变了他的命运。表哥命运的转变和那座新兴小城的兴衰有关。坐牢并没有给他带来厄运。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忽然出现在家乡的村人们的面前。不是坐飞机,带着他那个羞答答的白族姑娘棉柳,到欧洲美洲去推销他的产品,而是,一夜之间,和当年的陆三小姐一样,他成了那座江边小城家喻户晓的人物。他过去的两个女人,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也不再是那位活跃在那座城市的中华通讯社记者。他走过的道路蜿蜒曲折。虽然是文化人,但他心里一直有当官从政统治他人出人头地欲望在熊熊燃烧。开始他到他家乡竞争的职位是文教局长。那个时候时兴公开招聘。这种招聘多数是组织者为达到自己目的设下的陷阱。哪怕他滔滔不绝的任职讲演表现出的雄才大略语惊四座,最终也在早设下的陷阱面前一次次失败。他没有放弃。虽然,他不知道未来的道路怎样险恶,荆棘丛生。背着铺盖卷,他没有再回边疆云母矿上去继续跑营销,而是继续在梦幻般的城市间云游。他下过海南,到过深圳。做过生意,赔了钱,也赚了钱。他的这些故事,他家乡那个庞大家族没有一个人知道。忽然有一天,他成了那座新兴城市的副市长。差不多熟知他的人都目瞪口呆。他不就是不知父亲究竟是谁,在山中的那一片水竹丛中生下来的不足月的婴儿吗?父辈划着小船,离开那座江边小镇,出去闯荡世界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在一个夏天潮热的夜晚,江边码头的渔火星星点点,船老大抱回的一个不足月的婴儿。他的养母,一辈子守活寡的二姨妈,杜娘,至今都还在那座灰蒙蒙的瓦屋里,度着残年。
按照年龄来推断,表哥不可能是四妹,即,女政委文秀清同志的儿子。也不可能是三哥,即,警察局长宋博文先生的后代。他生于一九五八年,很有可能是当年三清寨逃跑出来的幺爷贴身女
保镖,远嫁一个莫名的山乡,或者,和长工,或青毡帽画师老参议长的外侄生出的后裔。无论出自谁人之后,世界太繁杂,人生太飘忽。只要知道,他是我们的表哥,似乎就已经很够了。
意象派
梓茕终于找到了逸夫。他们是同行,学哲学。他扎起小辫子,已弃文经商。正在江边临江画室搞摄影作画办文化茶园。
茶楼雅间,梦巴黎咖啡厅。他们的座位前,也是一丛翠竹。大厅两旁是一排淡雅的椰林和槟榔树。带着英格兰情调的乡村音乐,回旋在竹楼
客厅。四面墙上,镶嵌着一幅幅充满现代色彩的意象派绘画。戴着白帽,穿着条形红色黄色花格裙衫的侍者,一对文静的姑娘,在现代派绘画下面静静站立。
“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大作。”梓茕说,“请你放心经商……你交给我的手稿,我已反复读过几遍。我明白了,哪些是你的亲身经历,哪些是你虚构的要想表达的东西。”
他潇洒地抬起翘着小辫子的头,扶扶金边琇琅眼镜,轻轻呷了一口苦咖啡,似乎什么也不愿意再说。
“你为什么还没有结婚?”他问。
他轻轻笑了。
“为什么要结婚?”
沉默。
“你……真爱她吗?”
他知道,为完成他们的作品,他曾采访过一个叫小岑的妓女,并且同她发生了深深的恋情。不过,那时,他认为,自己同小岑的交往,和东坡挟妓遨游于滔滔碧海之上饮酒赋诗有一定区别。他可能一辈子也做不出东坡那样的诗,虽然某些不仅关于诗的相同生命感受,常常萦绕在他的心灵深处。
……
“如果真爱,你就应该好好地无所顾忌地和她结婚。”
沉默。
“她还在美国?学经济管理?”
沉默。
“什么时候回来?”
沉默。
“你们还有联系吗?”
沉默。
“还有,那个美国姑娘维纳斯,凯瑟林·杰莉,你不是送过她几幅充满诗情画意的作品吗?”
他们的目光,都空空洞洞地望着对方,似乎在寻找各自脑袋背后的东西。有顷,逸夫拾起冒着热气的咖啡杯,狠狠地仰脖灌下去。咧着嘴,用纸巾擦着白皙的脖子,张开嘴“丝丝”地发出痛苦的声音,露出茶渍斑斑的牙。
“妈的!这杯咖啡真苦。”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哦!”
他那梳理得十分整洁的小辫子,拨浪鼓似的摇晃着。
“我们都不明白‘婊子’的含义!”逸夫说,“……我不是看不上某个具体的女人,而是讨厌婚姻和爱情本身……”
……
新任副市长骆光雄,大刀阔斧引进外资,在横跨三江的江面上,修起了一座如彩虹飞度的通往新城的大桥。傍晚,渔火点点,星光闪烁。大桥上,华灯齐放,新老城区的拆迁改建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三年时间,新城东西南北中五条主要街道已初具规模。街道两旁,种植花草树木。环城道路宽阔明亮。市政府、公安局、军分区、武装部、法院、检察院、供销社,应有尽有。舞厅、发廊、电脑城、体育馆、夜总会,夜晚歌声,嘈杂人声,飞驰的
出租车,不远处,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汽笛长鸣,霓虹灯光,明亮而俗艳,高高的楼房鳞次栉比,昔日江边小城,宛如镶嵌在我们这片山水间的
东方明珠。像所有新兴城市一样,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哦,我的表哥,他的才能,骄傲地融入我们这座城市的诞生与发展。他的政绩,伴随着我们共同的家乡一道突飞猛进,一日千里。梓茕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他振振有词的演说。说实话,他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只看到他那眉清目秀的国字脸庞。不知为什么,梓茕忽然想起了解放大军炮火攻来之前的军阀大爷和神秘消失的警察局长。
宝座
表哥登上市长的宝座,有段传奇般的经历。通过竞争,他三次失败,三次奋起。先是竞争文教局长,失败。他没有泄气。他说,操他娘,都安排好了?我不信。再来!“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义无反顾,马不停蹄!”半年后,他又竞争宣传部长,再次失败。他懵了,怎么回事?说,“别着急,这正是劳其筋骨的时候。”两次失败,我们这个新兴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