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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的一般职员,经营着现在任何一个机关都能做的一切,上岗下岗,旅游,或者出差开会。她们也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女,和自己或不属于自己的老人,这一切,通知她们还有什么用呢?
梓茕和小雯赶到养老院那座山梁那座群山的怀抱。老黄桷树下孤零零的院子,老人们在静默,养老院院长还是露出一脸的哀伤。她告诉他们,事情发生的那天晚上,人们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厢房那间屋子里去,而这一切,好像谁安排似的,见了这间屋子熟悉而陌生的生命气息,老人突然清醒过来。夜深人静,护送她的人们,已经散尽,天上没有圆月,没有星星,没有敌机的轰炸,没有爆炸的火光,那个黑洞洞的坟墓,早已变成了一个高耸的水塔,旁边那道清泉,再也找不到一点踪影。老人颤巍巍地立起来,据说,神秘熄灭的电灯,突然发亮,把她的屋子照得一片通明。她打开那口橙黄色的木箱,从箱里取出一套淡蓝色的衣服,她扔在一旁;又取出一套银白色的衬衣,她扔在一旁;再取出一件深黑色的呢大衣,她扔在一旁。然后,她取出一件深蓝色的背带裤,从背带裤的下面拿出那口精致的小铁箱。有人说铁箱曾经打开。老人把铁箱里的东西一件件翻出来。她是怎样手抱着那些过时的华丽衣衫痛哭大笑……这些,我们无法证实。老人抖抖地把那条蓝色背带裤,穿在她佝偻的身上,一条洁白的纱巾,系在她干瘪的脖子上。她手舞纱巾。据说,很艰难又很灵巧地在房间里挥舞,做着各种如飞鹰展翅如天鹅疾走的动作。灯火通明的屋子,突然变成彩灯闪烁的舞厅,烛光照耀的圣诞夜,酒会和那猩红的帷幔,帷幔中翩翩起舞的那一道美的精灵,和那栋小
别墅背后铺着猩红色地毯,二娥和公主在浴室里淡蓝色的灯光下扭动滑动跳跃闪耀。一条柔美的小蛇,一截截莲藕般鲜嫩的手臂和大腿。她的舞,她的歌,舞动吕梁山的云,汾水河的浪,汉口的灯光,那座神秘小楼,抒情而委婉的乐曲,还有那深山古墓,那一阵阵轻盈的生命泉水流淌着的歌声,那个灯光通明的夜晚,她走了很远很远,但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走往哪个方向。似乎听到保育院的孩子咿呀的歌唱,
医院背后的镪水池,金发碧眼的混血儿,教堂圣歌,掺合着一曲生命的挽歌。人的一生,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角落,而她的一生,不为人知的谜团太多太多。以至于我们进入她的房间,看到那口橙黄的雕着观音菩萨图案的木箱旁乱扔的华贵衣衫,以及她穿着皱巴巴的浅蓝色背带裤,裹着那身崭新的黑色上装,黑色裤子,黑色布鞋,黑色袜子和她那差不多同样黑色的像核桃一样皱巴巴的脸,脸上稀疏地堆放在额角的那绺枯黄的头发,她的一只手捏着那条白色纱巾,另一只手紧紧捂住那口精致的小铁箱。这个场面,这幅生命的油画,不就是一段浓缩的生动历史么?还需要反复的查阅调查发挥想象么?惟一使人感到平静的是,老人没有眉毛的额头,静静地雕刻着几道蚯蚓般的皱纹,皱纹下深陷的眼眶,像落尽枯枝的空洞树干。她那曾吊着流不尽鼻涕的鼻孔,像一条再也淌不出泉水的干涸小溪。高高的颧骨,皮包骨的脸,把她那张长长的嘴,收缩得似乎是两条合不拢的淤血的岩石。这就是人,这就是人么?而这一切,发生得那样神奇,又那样突然,以至于送她到养老院的那辆救护车,车头还在发热。车上崭新的白被单还没有取下来换洗干净,院长、居委会主任和没有赶来的医护人员,都不能为她料理后事,而是从殡仪馆叫来的两位汉子。
“就这么让她去吧,把那些她想要带走的东西,都带走。”有人轻声说。
而那两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从那间木床上抱起她那佝偻而又短小的身躯,竟然像托起一片轻飘飘的枯叶,一缕淡淡的轻烟……
……
按照约定,小雯还是来参加了老人的葬礼。当然,不一定完全为了写作,而是兑现了他们的一次庄严承诺。她依然穿了那套很漂亮的黑色西装。
骨灰
“是我一把把地把老人的骨灰装进汉白玉的骨灰盒。”
小雯说。
“就像当初装我外婆的骨灰一样。”
小雯说。
本来,小雯想告诉梓茕,她的公司有多少事情要做,又有一部书稿,要怎样组织创作联系出版的,后来,她说,在这个环境,在这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在笼罩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死亡气息的地方,不适宜谈这些事情。她说:
“一切都很木然,很漠然。我所想到的东西,和他们之间的交往,沙龙文化公司,
泰山派,哲学艺术美学和诗,古典的现代的新潮的,在这高山上绿树成荫的殡仪馆院落里,算什么呢?什么也不是,人,一缕淡淡的云烟而已。我不说,就没人能说么?”
梓茕抬起头来,望着那片青青的树丛中,挺立的那柱巨大的高高烟囱,那滚滚浓烟,向浩荡长空倾述着世人能够诉说和不能诉说的话语。
“人,用白布单那么裹了,送进火炉的时候,据说,有把长长的刀,把身体一分为二。”
她说。
谜团
“惊奇的发现!老人那口精致小铁箱里金红色的绸布,裹着的竟然是一把精致的勃郎宁手枪!”
文物,文物!珍贵的文物。据说,这个发现引起了这座远离战争的城市中的人们不少惊叹。公安、文管、政协、街道等有关人员,据说,曾聚集在一起,透过精致小铁箱和铁箱里那把神秘手枪,研究老人的身世,以及对她的后事如何处理。一位掉了牙的精神矍铄的老人专门来到公安局,或者文管会,断断续续地打听老女人生前死后的各种情况。当他看到那把手枪的时候,他干涸的眼睛里突然流下泪来,跪在地上,哭了。
“再找找,再找找,看里面还有没有一支钢笔。”
但是,除了那支精致小手枪,什么也没有。再仔细的翻开那铁箱底的绸布,谁知道,竟在那里找到了一封早已发黄的信。信封里还有一枚小小的头骨。那是老女人从古墓里连着身上破烂的衣服带出来的。
“清楚了,清楚了。”
“她就是二娥!”
“她就是公主!”
“他就是杰姆!”
“他……也许就是公主的家丁!”
……
于是,老人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些关于那个时代和发生在今天的一些事情。老人稀疏的头发如根根银丝,梳在脑后,挺挺的腰杆和直得有点僵硬的大腿,脚上那一双锃光发亮的重重的皮鞋,似乎在述说着另外的一个,或者,同样的这个城市,人所周知或鲜为人知的历史。也许,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是那位当初开着车,挡了公主的道,被打了,又被送到那间神秘的屋子里去的少校军官。也许,他就是当初站在那座神秘小楼里执勤站岗,或者,躲在猩红帷幕里的特工人员,或许是当年追踪过“梅花鹿清香”的川军某军营的伙夫……
老人用他那已吐词不清的不算难看的嘴,断断续续地述说着那些往事。
“她,虞苜公主和她们家族那些事情,谁不知道?当时,连茶馆里的老板伙计,都知道。”
“我们知道的事情,比他们那个家族里实际发生的事情要少得多,少得多。”
“美国人?知道,知道。据说,他是盟军专门秘密安放在她们家族中来,刺探军事经济情报的钉子。盟军怕他们把到手的军援拿来乱花……”
“哦!原来这么回事!还有……”
“那支钢笔?那年,不是已经挖出来了么?”
“但是,经过鉴定,又有人说,不是那支。”
“她?……虞苜公主……”
“知道,知道?”
“可能走了,也可能早已消失。”
“她早离开了这座城市,和她的家族一起,在这个城市,那个城市间飞来飞去,她玩了不少男人……”老人说到这里,脸上肃穆起来。
“她是多么美丽,多么能干啊!”
“……”
“至于她,保育员?梅花鹿?岫儿?素子?她也是那时我们的城市美人啊!我老早就想打听,她究竟到哪里去了啊!”
老人正是当年的行刑队长?专干侦探绑架秘密暗杀的勾当营生?保育院教师秦二娥和美国大兵杰姆,当年,就差点被他带着公主的家丁,在深山沟里活活埋掉?
……
历史谜团,我们总无法解开。那封信上,干练姑娘虞苜公主告诉二娥,一旦有谁强暴她,一旦生命受到威胁,就用这把枪自卫,或者自杀。
可惜的是,老人一辈子,也没有动过这把枪。
究竟有没有人强暴她?究竟她的生命有没有受到过威胁?我们不得而知。
……
“枪和铁箱,留下吧!作为文物,见证这座城市的光荣和历史。”
有关部门的同志说。
“不行!”养老院院长脸上露出不可商量的神态。
“老人临死时,惟一的希望,就是把她和这口精致的小铁箱一起烧掉。”
……
梓茕不知道,也没有问小雯。她在一把把地把老人的骨灰装进骨灰盒的时候,是否骨灰里残留着那把精致的勃郎宁女式手枪的残屑。
了解人,就是了解这个世界。梓茕想,了解女人,就是了解我们自己。然而,为什么要凭借手枪的残屑,来了解一个如此美丽又如此沧桑,如此神秘、又如此使人一览无余的女人的生命啊!女人,孕育大地孕育鲜花孕育生命果实与爱情的女人,和那把精致的手枪,有什么必然联系呢?离开了它,我们凭借什么样的思想小船,去耕耘人类生命……苍苍茫茫的大海。
金笔
简直天方夜谭,她也要出国?
小岑大方地站在梓茕面前,认真地说:
“很快,签证就下来了。”
要不是她还穿着那套扎了红领带的白色西装,梓茕简直就像听到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
的确,这件事情真像在另一个世界里发生。花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梓茕都没有理清它的来龙去脉。他似乎还记得,那位美国大兵,那位老人,当年
别墅外站岗的小兵,说过,她不是神秘失踪了么?这不过是假象。实际情况是,当这个城市的战争渐渐平息,另一场更大规模的残酷战争又开始了。干爹家族很体面地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干练女孩虞苜公主绞尽脑汁处理了她这对假想的情敌。老女人,当时那位保育院教师秦二娥,逃难的姑娘,得到小兵报信说要把他们秘密处置的时候,她抱着那口沉甸甸的小铁箱,在这个城市周围城镇乡村四处流浪。据说,铁箱里除了那把勃郎宁手枪之外,还有沉甸甸的金条。二娥在小镇的池塘边,和一位逃难到这里来的私塾先生相遇。私塾先生把她带回了家乡。私塾先生的家乡是遥远的那片经常土匪出没,后来成为红色暴动根据地的光荣山水。他们在那片山林中隐姓埋名,过着外人不知的生活。后来,私塾先生带领一支游击队和当时的政府对抗,他在对抗中牺牲。又有人说他没有牺牲,只是被俘,押解到这个城市里来。在这座城市另一场战争结束前夕,牺牲在那座悲壮的历史山岗上。而她,还是带着那口精致的小铁箱和六七个月的身孕,在那片大山中的江边小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