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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民宇端过药来一口气喝完。药有点苦,比起这些日子他经历的这些痛苦来说却又完全不算什么了。他走下床来,在屋子里四处逛了逛。这是一间再平常不过的农村土屋了,屋里除了主人的卧室外再就是黑漆漆的厨房和散发着些许霉臭的储物间。家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金民宇寻遍了房间也没能找出哪怕是一两件和金秀娜有关的东西。心下不由又失望起来。
他一个人无精打采地从屋子的后院走出去,没走多远便远远看见金秀娜正扶着张老汉在田边垅道的阴凉处歇下来。替张老汉斟上一碗茶,又用毛巾擦擦他额上的汗水。父女两乐融融的温馨场面不由叫金民宇心中感慨万分。待他轻轻走到张老汉身边的时候,金秀娜又已经下田去锄地了。
“伯父,您好!”金民宇上前行礼。
“哟,你咋来了啊?快回屋躺着去。”看见金民宇张老汉慌忙起身道:“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可把我们给吓坏了。翠花去请村里的大夫给瞧了下,说是疲劳过度引起的……现在感觉好点了没?”
“我已经没事了。”金民宇笑道:“谢谢您伯父。”
“那就好,那就好,”张老汉点点头放心道:“还是年轻人好啊,恢复的就是利索。” 他指着身边的板凳道:“快坐坐坐,可别再累着了哈。”
金民宇应声坐下,与张老汉客气了几句后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移向了田野里的“金秀娜”。
翠花今天扎两个麻花辫,穿了件宽松的短袖T恤。脖子上系了条擦汗的白毛巾。她卷起裤管赤着脚淹没在泥田里,每一锄头下去看似都用尽了全力,即使艳阳下也毫不怯懦的样子。翻过一轮后也便停下来歇息一会,用毛巾擦擦两颊边的汗水后又接着干下去……
金民宇看得痴了,时间一久又很是心疼地向张老汉道:“伯父,这田里的农活不是因该男人做的事情吗?”
“是啊,”张老汉也凝视着田野里的翠花若有感触地喃喃道:“我说要下田硬是不让,翠花这丫头又孝顺又能干,不比许多男人差呢……”他似又想起了什么,心情又突然忧郁下来。抓过身边的茶碗来咕了一大口。
金民宇见他皱下眉头咂着嘴,又闻到从碗里传来浓烈的酒香气因指那茶壶问道:“伯父,那里面……能给我喝一点吗?”
“这里面的可不是茶。”张老汉摆手道:“是我们老家的烧酒,烈着呢。一般人可受不了。”
金民宇恳切道:“我想试一试,可以吗?”
老汉见他坚持,只得从新拿了个碗给倒了小半碗给他。金民宇接过碗来喝了一大口,顿时只觉得像一柄利剑从喉中直穿而下,在心头处又是一阵剧烈的烧灼,忍不住难受得连声咳嗽起来。
张老汉呵呵笑道:“不行了吧?小伙子,我就说过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住的。”
金民宇喘息了好一会才缓过这口劲来,摆摆手不服道:“最不能忍受的事都发生了,这点酒不算什么。”
张老汉听他那么说,知道他是心里难过,自己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又叹口气道:“从韩国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这一路上你吃了不少苦吧?”
“再辛苦我也要来,因为是秀娜最后拜托的事。”金民宇不容置疑的。
“哦,是……杏花让你来的?”张老汉显然对秀娜的称呼还不太习惯。
“对,”金民宇点头道:“秀娜她一直记挂着亲生的父母,到生命快结束的前一刻能想到的事情也只有那个。”
“是吗?”老汉有些意料之外的:“她不是应该怨恨我们的吗?”
“这么说,真的抛弃秀娜了吗?”金民宇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张老汉垂头不敢答话,惭愧不已的样子。
“就算是秀娜不介意我也不能原谅您,”金民宇忽然一脸肃然道:“再怎么艰难的处境也不能放弃亲生的女儿啊!”
“别说了,”张老汉捂着脸险入痛苦,良久才深深的懊悔道:“都怪我……当时被鬼迷了心,一定要她娘生个小子。那些年,带着她们娘几个动躲西藏的,家里能卖的全都卖了还是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的……后来她娘也病重了没钱医,想到去偷渡也没有成功,大人孩子实在都养不活了,实在没有办法才……”他重重地抽噎了一声,仰起头来又干下一大晚烈酒。过了会儿才又接道:“不管咋说,是我对不起她,她应该怨恨我的。”
“不是,秀娜她从没有怨恨过。”金民宇淡淡道。
张老汉诧异地望着金民宇,似乎不敢相信他的话。
金民宇道:“提到亲生的父母,秀娜就只想到替你们担心。她总说放弃她对你们来说是更痛苦的事情,所以一定是在哪里受到了不敢想象的灾难所以才会不得已那样做。就连我来这里也是因为秀娜的拜托……知道自己就要结束了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事情。”他想起和秀娜生前在仓库的那一段情景,眼牟不觉又模糊。
二人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向远处田野里的翠花,各自体味着自己心中的愁丝。过了好一会儿,金民宇才又对张老汉道:“伯父,我是为了完成秀娜的心愿来这里的。您现在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虽然我没有许多本事可是还有一点钱。”从兜拿出那张准备了很久的支票双手递给张老汉:“这点钱代表了秀娜的心意,请您收下吧!”
张老汉推开他双手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怎么可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金民宇再次递过支票恳请道:“是秀娜唯一的遗愿,您就一定收下不要再推辞了。”
张老汉仍是连声拒绝:“不行不行你快把钱收回去哈,咱这些年日子虽然不富裕可也算过的去。如今党的政策好了,咱守着这几亩地一年到头冻饿不着还能有两口酒喝。庄稼人,能有这样的日子过也就满足了,咱不差钱。”
金民宇见他执意不肯收下,也只得将支票收回。心里却总觉得欠了什么似的不是滋味。过一会又道:“伯父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告诉我不要客气,我也是想为秀娜再做一点事情,请您一定要成全我。”
张老汉明白他的意思,因不忍叫他失望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要真想帮忙我这里还有点事情想拜托个人。”
金民宇欣然道:“您说吧伯父,我一定可以做到。”
张老汉道:“明天我要去城里办两天货,翠花虽然是能干可毕竟是个女娃儿,这家里没个男人帮衬着可不行,你要想帮忙就帮我照顾下她好吧!”
“这……”金民宇有些犹豫的,心中暗想这算不上什么帮忙。虽然也有些想和翠花单独相处,希望可以从她身上找回一些金秀娜的影子。但又害怕那样会更加触动内心的伤痛,令到情感不能自拨。
“咋了,不行吗?”张老汉似乎看出他的疑虑:“翠花也是杏花的姊妹,你照顾她也就等于帮了杏花不是吗?”
金民宇再看看田地里酷似金秀娜身影的翠花,终于还是点点头道:“那您就放心去吧伯父。”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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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金民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仍无法入睡。他披了件罩衣走出后院,听着满山蟋蟀烦躁地鸣叫声,望着天空几盏稀疏的零星,不由更觉得明天一片迷茫。想着满怀希望而来到最后仍是一场空,秀娜离开这个世界已经成为即定的事实再也无法挽回了。虽然也算是替秀娜完成了临终前的心愿,可明天自己又该做些什么呢?没有秀娜的日子里,一切事情都好象变得毫无意义,他甚至想过干脆就在这农村里做一个农夫再不回去了,那样也可以和秀娜朝夕相伴……
正暗自惆怅得出神,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来到。因转过身,眼前却是一惊地脱口而出道:“秀娜……”
翠花笑道:“我不是秀娜,我是秀娜的妹妹张翠花。”
金民宇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紧紧盯着翠花说不出话来,那细柔的眉梢,清澈的眼神,还有那曾今刻骨铭心吻过的唇,分明就是金秀娜没错,这会却不能立刻上前将她拥在怀内,甚至连秀娜的名字也不能叫出来。他只觉得心灵深处被深深的鞭笞着,鲜血一滴滴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干啥那样盯着人瞧?”翠花被瞧得不好意思道:“我和姐姐长的很像吗?”
“哦……是,”金民宇生硬的挤出个笑容,极力压抑住心内的波澜回道:“你和秀娜……真的很像,我为早上的事情向你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爹已经和我说过了。”翠花不以为然的,稍待一会儿又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可以叫你姐夫吗?”
金民宇楞了楞,随即有点尴尬地回道:“我和秀娜是打算结婚的关系,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走进教堂。”
翠花道:“没事儿,在我们这儿,就算是恋爱阶段也可以这样称呼了。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夫吧?”
金民宇虽觉得有点别扭,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听起来格外亲切,仿佛与秀娜的关系又走近了一些似的,正在暗暗揣摩着,便见翠花又问道:“姐夫这么晚了还不睡,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啊?是不是床不合适?”
“不是,床很好。”金民宇解释道:“我只是有点睡不着所以出来想点事情。”
“姐夫你是在想姐姐吧?”翠花一语道破他。
金民宇不答却反问道:“你不想你姐姐吗?”
“还好啊。”翠花不以为然道:“只是好不容易知道有了个姐姐却没有机会相处一天,觉得有点遗憾罢了。”
金民宇见她言辞间并没有一点悲悯的神色,正有些不悦,但转念又一想:从小就没有见过面的姐姐也难怪她不会觉得太悲伤了。因此话锋一转又反问道:“你呢,你也没睡呢?”
翠花清了清嗓子道:“我听爹说明天会去市里,还把我拜托给你照顾两天是不是?”
“好象……是有这么一说。”金民宇有些尴尬的回答。
翠花面色一改,突然严肃道:“我来这儿就是想来跟你说,虽然爹是那么说可你别真当回事儿。我可不需要别人来照顾尤其像你这样的陌生人。这两天你就做为客人老实的待着,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也会招呼你的,不过千万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知道吗?”
金民宇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秀娜的情景也是对她说了那样一些反感的话,现在再要后悔却已经万万不可能了。他轻轻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情的,你就当我是件工艺品的摆在那里就行了。”
翠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人那么比喻自己的,再说咱家也放不起你这样贵重的工艺品啊。”她想到什么忽然话语转道:“姐夫,听爹说你家里很有钱是吧?你在韩国是个富翁吗?”
金民宇嘲弄自己的笑道:“和一般人比起来,我算是有一点钱吧!可现在已经不是了。”
“哦,你破产了吗?”翠花诧异的。
金民宇转望向天际的深渊处喃喃道:“钱再多也换不回秀娜,秀娜就是我最珍贵的全部……秀娜走了,我就变成一无所有的乞丐了。”
翠花眼睛眨巴眨巴,似乎还不能理解他话的意思。便又问道:“你……很爱姐姐吗?”
金民宇苦笑一声不知道如何作答,对秀娜的感情又岂是单单用“爱”可以言容的?想了一阵才缓缓回道:“我只知道,生命关头如果有机会再从新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宁愿能活下来的那个人是我。”
翠花切他一声极其蔑视道:“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