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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娴以眼角轻睇他一眼,然后想着他的话。
牟允中见她静了下来,鼓足勇气牵起她的手,无视她一脸忙然,领着她慢慢沿着浅滩漫步而去。
时届夕阳西下时分,他们并坐在堤防边,静待红火球滚下海平面,这时邹娴多么盼望牟允中能再挽着她的手,而不是礼貌性地扶持而已;她多希望他那动人的唇能靠在她的耳边轻声低喃,而不是隔着远远地谈天说地而已。
在邹娴心底,她明白牟允中是喜欢她的,就像她对他的感觉一般,只是……这种好感又能维持多久?
唉!如果她能就此留住他一辈子的话该多好,但范姜云的话像一片乌云,浮在她心上,令她无法开朗起来。
牟允中在七点时,准时送她到家门口,他抬指轻点了她被烈阳晒得泛红的鼻头,叮咛着,“别用力搓,等脱了皮就不会痒了。”然后轻松地倒转机车龙头,往隔壁家门骑了过去。
这么一个亲密、贴心的动作,对他们的关系来说,应该算得上是种“默许”吧:默许他们的关系已从友谊迈向了爱情!
只是这种不踏实的默许感觉随着时间的消逝愈来愈薄弱,弱到邹娴已丧失了安全感。
因为打从东北角游返的那天后,牟允中就再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她。
邹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了解牟允中为何不再挂电话给她。终于,百思不懈了五天,她按捺不住性子,主动挂电话找他问个清楚。
八点时,她拨了第一通电话,是他母亲接的。
“邹娴啊,允中还没到家呢!他一回来我就叫他挂电话给你啊!”
九点时,她拨了第二通,是他那个酷弟弟接的。
“什么?要找我哥?他在洗澡喔,你过十分钟再拨过来好了。”
十点时,她拨了第三通,这回换他爸爸来应了。
“啊!找牟允中啊,他刚出去了……去哪里啊?等等,我问他妈妈一下……喔,跟同学登山去了,下礼拜一才回来。要不要留个话呢?”
邹娴知道牟伯没认出她,赶忙说不用,便收了线。
她压不住心底的失落,不了解为什么自己老是为他牵肠挂肚,而他却能那么逍遥地照常过日子。以往暗恋着他时,还能偷偷尝着憧憬的甜美,现在,那种憧憬却转变成了苦涩。
邹娴在失望与气愤之余,一个想不开,便冲动地剪断了电话线,并忍痛警告白己,“邹娴,恋爱真的不适合你,只会把你逼疯罢了。”然后一古脑儿地钻进了被窝里,痛快地哭个过瘾。
隔天早餐时,她铁着一张阴寒的脸告诉家人,为了努力用功、,从今天起她不接任何电话,就连熟人也不例外。还有,因为通学时间太长,浪费她读书的时间,她决定搬到外公、外婆家小住几个月。
在邹隽易不反对的情况下,邹娴在一个星期之内搬出了这间住了十八年的大洋房,把那段没有开始的可笑“默许”给打破了。
那年五月快过完时,范姜云曾来教室找她,一头时髦的短发和成熟的装束几乎像个大学生了。
“我明天就飞美国,”她说,顺便递上一束花给邹娴,“希望你跟牟允中能甜甜蜜蜜……”
邹娴收下了花,镇定地告诉她,“你真的会错意了,我和他之间只是普通朋友,没你想得那么亲密。对不起,我得进去准备模拟考了,祝你一路平安。”
到了七月初,邹娴成功地把心情调转回来,并将那份青涩的感情抛诸脑后。因为已开始放暑假,她没有藉口逗留在外婆家,只好又迁回家里住了。
大学联考的最后一天,牟允中出现在她家的客厅里。他笑意满堆的脸在她下楼不到五分钟之内,就被她冷漠的态度给冲淡了。
邹娴站在楼梯口处,一手扶着木栏,冷觑眼前的男孩。“你找我有重要的事吗?”
“没有……”他绽了一个开朗的笑,从皮沙发上起身,有些难为情地挝着后脑勺。
“喔,没重要的事是最好,因为我正好有重要的事,得出去一趟。”
“我载你去好了。”他殷勤地提议道。
邹娴断然拒绝他的好意,不客气地说:“没人会感激你多此一举。我已事先跟爸的司机约好了,再见。”接着冷淡地从木然而立的牟允中眼前横穿而过,直接推门出去。
从他狠狠地碰了根硬钉的那日起算,一直到她正式和牟允中相亲、订婚的这十年里,除了特殊场合外,两人是竭尽所能地回避彼此,即使歹命撞到时,也是点头虚应而已。
骄傲蒙蔽了她的眼,让她跌进范姜云所设的陷阱里:而死不认错的倔性子,让她迟至今日仍不愿去问牟允中,当年她在他家的客厅里,究竟漏听了什么样的对话。
现在邹娴明白,若不解开那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的话,她心里的疙瘩是永远消弭不掉的。
第八章
邹娴蛾眉深锁地独坐在一间雅致的咖啡厅内,百无聊赖地翻着仕女杂志,等待妹妹邹妍的到来。
当男服务生殷勤上前,第三次为她注满杯中的开水时,身着绽蓝套装、戴了副大水蛙平光眼镜的邹妍才姗姗来迟地从楼梯口处张望过来。
邹娴只顾着打招呼,举手一挥就打中男服务生微倾的下颚,教他手上执着七分满的水晶壶溅得制服一身湿。
邹娴见状,赶忙掏出手帕,为他拭去衣上的水滴,还尴尬地频说抱歉,“天啊!我太不小心了!你还好吧?”
男服务生不说话,彷佛被闪电击中似地杵在原地,怔然盯着邹娴姣好的脸庞。近距离之下的邹娴比远观时更令人垂涎!
可惜邹娴的神经末梢虽细,但十之八九是处于打结的状态,因此没能察觉对方奇怪的反应,还以为他在生自己的闷气,也就更低声下气地赔罪。
“真是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粗心,不要介意好吗?”
她话一说完,神情呆滞的男服务生稍微眨了眨眼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径,也就顺手接过邹娴递上的手帕,给结巴巴地说:“没……没关系,衣服稍微烘一下就乾了。”
“你确定吗?”邹娴的洁癖毛病不知不觉又犯了,她不多想便从小皮包里掏出钞票,坚决要为此事负责,“我看你们公司制服的衣料很高级呢,可不能随便乱烘,伤及衣料多可惜。请务必让我代付乾洗费吧,否则我心不安。”
“不用了,小姐。小事一件,你别放在心上……”
此时邹妍已来到桌边。她将公事包往椅子上一放,平光镜片下的目珠瞄了男服务生一眼后,话带嘲弄地说:“你就收下吧!要不然,她一夜都会记挂着你的衣服的。”还特别强调“衣服”这两个字。
喔,原来是记挂衣服啊!
男服务生双颊倏地泛红,接过了邹娴的手帕与“好意”,低着头服侍邹妍入座,倒了杯水后,解释道:“您的menu马上来。”
邹妍双手交叠地撑着下巴,回给他一个虚假的笑容。“不用了。给我一杯综合果汁就行。”
等服务生一走,邹妍低着下颔,精明的目光从镜缘上端射向邹娴。“我今天终于能确定,那个男的被你电到了。”
邹娴微愣,不明所以地问:“被我电到?可是我身上没带任何电器用品啊!”
邹妍闻言眼皮一翻,两粒黑白分明的眸子险险无法归位。“如果每个家庭主妇都能像你这么脱线的话,‘红杏出墙’将成历史名词!”
“什么嘛!有话直说,别净是拐弯抹角地。”
邹妍遵从姊姊的指示,大方地说:“好,我就说得坦白一些。那个男的对你有意思呢!”
邹娴杏眼圆睁,仓皇地往一旁瞄了过去,确定服务生早下楼后,才板起脸孔,低斥一句:“少胡说,小心给人听见!”说着还梭巡四下一圈,深怕让旁人听到了尴尬。
但邹妍可没那么在乎,直率地说:“你还当他真是打工的服务生吗?如果我是这家店的老板,可没那种闲钱为一个计时工读生订做成套的亚曼尼西装。”
“亚曼尼?你说刚才那个waiter穿的是亚曼尼西装?”邹娴绛唇微掀,眼睛转啊转地,“我就觉得那衣服料子好,裁线也是一流,要是穿在你姊夫的身上,一定更加出色。喔,你刚才说他不是服务生?你怎么那么确定?”
邹妍将镜架扶正,美目往天花板一翻,颇遗憾地说:“人家都把胸襟前的名牌硬凑到你眼前了,你还看不出上面写着什么吗?”
邹娴打一坐下就开始发呆,对周遭不相干的事物哪会理睬?不过,她还是问了,“写着什么?”
“经理啊!”
“喔!”邹娴脑子钝,没法会意得那么快,“那又怎样?当经理的人就不能为客人倒杯水吗?”
“姊,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你说说看,我们来这里喝茶聊天有几回了?”
“没有十次,六、七次总是有的了。”
“好,不说以前,单论今天就好。我上来时,楼下站了一排男女服务生,客人也不是多得非得他出马不可,而且这上面就只坐了你一个人,若不是他想亲近你,根本不需要亲自走这一趟。还有,他靠着你那么近,不被你那只纤纤玉手挥到,我还觉得意外。”
邹妍的个性与外貌一般,冷谧非凡,独立性又超出姊姊许多,对于陌生男子的搭讪素来深恶痛绝,更不喜欢男人穷追不舍,所以对这店经理的用心可没半点好印象,因此话里大有挞伐的意味。
邹娴的长相则娟丽温柔,个性含蓄,不愿任意伤人,于是在很多情况下,她就以装傻来当挡箭牌。
因此,这对姊妹所吸引的男人种类也是大异其趣。
对偏爱邹妍这一款的“性格”美女的男人来说,当有“白瑞德”的魅力不可。所谓白瑞德似的魅力就是脸皮要厚,胆子要大,个性要呛,行动要酷,而且天生要有抗拒强酸强硷的侵蚀本事,方能赢得美女的芳心。
至于偏爱邹娴这种略带神经质的大家闺秀的男人来说,最好能具备“忍者”的美德,“出家人”的慈悲心肠,以及“道家者流”无为而治的精神,始能与邹娴结为神仙眷侣;要不然,非狂即疯啊!
邹娴听了妹妹犀利的一番话,这才筑起防戒之心。“糟糕!我的手帕还在那个男的手里!”
“算了,区区一条手帕而已。”
邹娴大眼一瞠,身子一挺,严厉地反驳:“那不是一条手帕而已,那是我用来擦汗的东西,这么亲密的物件岂能给人乱拿。邹妍,你去帮我要回来。”
邹妍露出一副嫌恶的样子。“不要,要拿你自己去。”
倘若邹娴不知男经理所打的主意的话,根本也不在乎那条手帕,这下给她知道对方的用意后,那颗别扭的心是说什么也放不开了。
“不拿,我们就换家店!”邹娴说着提起包包,直起身子。
邹妍仰头吃惊地看着老姊,“我点的果汁都还没到呢!”
“咱们换家喝!看你要喝多少,我请客。”
于是邹妍就被邹娴拉着往楼下冲。
在柜台结帐时,邹娴始终摆出一脸吃亏上当的表情,就连那位经理绽着“光芒四射”的笑容,跟她问候时,她也没给人家应上一句。
姊妹俩的脚跟一齐踏上人行道后,紧挽的手臂才松了开来。
邹妍见姊姊一脸不乐,这才劝道:“何必呢!人家也没动手动脚,你干嘛恼成这样?”
“我没有懊恼,只是全身不自在罢了。反正我以后不会上那家店了,你就别再提这件事。现在跟我提提你面试的情况吧,还顺利吗?”
“很顺利,老板要我下礼拜一开始上班。可独立作业的进口业务代表,不用看老板脸色。”
“太好了!”邹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