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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冬天已静候在这萧条的边缘。
50
天气转凉,我和可儿通电话最多的内容是嘱咐她加衣防寒。
今天可儿和我约好一块儿去上晚自习。一连找了几个教室,都是人满为患,我就跟她说,要不回宿舍吧,是不是天气变化的原因不太清楚,今天头特别疼。她吐吐舌头,我们就出来了。我怀疑自己真的有病,最近只要走进自习室就感到天旋地转头重脚轻,而出来以后症状又会逐步减轻直至消失。这不可能解释为高原缺氧,事实上同样在室内,电子游戏室我待的时间就相对长一些。
我俩先去逛学校门口那条摆满小摊的马路。可儿想买个发卡,正在店里挑着呢,这时传呼机响了,我一看,是冯昆打来的。我回过去,他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和可儿在一起呢,他说把她支走吧你过来。我问为啥,他说:“我在泡妞,但是有两个女的,你来帮我兜着一个。”
为难我了!
这个小子,怎么一找我就是这样棘手的事情呢,拒也不是,应也不是,可儿看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怎么啦?”
“初中一个同学被车撞了!”我随口瞎扯。(心里想,冯昆真是该撞!)
《如果海龟爱上鱼》第五章(9)
可儿一下就急了,问:“谁啊?撞哪里了?严不严重?要不要过去看看?需要打120吗?”
我把她的连珠炮挡了回去,道:“不碍事,就是受点儿惊吓。”
想了想,我对她说:“要不你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她很理解地离开了,说是去找她的姐妹玩。
我打辆车来到冯昆待的酒吧。他正在门口等着我呢,见到我下车,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就差你啦。”大手掌一推,力道从后背直透前胸,由不得我拒绝,已经进入屋内。
进入厅堂,一股浓烈的烟味扑鼻而来,对于这个环境,我依然感到陌生和拘谨。冯昆招呼我坐在一个摆满啤酒的高台上,有两个女孩坐在旁边。他拉着我介绍道:“大才子,风流倜傥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小米先生!”
两女孩象征性地笑一下。
我只好极不自然地坐下来。
酒吧中央舞台,几个衣服穿到不怕感冒的女郎在那里扭来扭去,如同运动过量产生痉挛。鼓点和乐音像一座座大山压迫我的心肺,剥夺我顺畅的呼吸。
冯昆贴着那个女孩子的耳朵,叽里咕噜不停地说着,女孩会意地发出爽朗笑声。我和另一个女孩呆坐着,我也不明白该干什么。
好不容易,他顿了顿,又拉我一把道:“走,跳舞去。”
我嫌太吵,不去。他晃晃指头,拉着那个女孩子就走进舞池里,剩下我和另一个女孩子单独坐那儿。
我更加不自然,只有抬起酒杯对那女孩说:“喝酒吧。”
空的啤酒瓶子很快码满桌子。随着打发时光的酒精侵入我的胃里,我坐不住了,迪斯科的声音透过酒精的催化感觉越加的大,震得我头重脚轻、耳鸣阵阵。
我确实不属于这里,我该离开了。
冯昆满头大汗地回来了,看看眼神迷离脸色潮红的我,说:“真是不争气。”我要求离开,冯昆说再坐坐,我一下子血涌上脑门,怒吼一声:“让我走!”
冯昆没说什么,低头略为思索,说好吧,然后又对女孩子说等等他送我回去他再归来,不料女孩子们都不同意。因为我这一闹,聚会画上句号。冯昆非说陪我回来,难以推拒。半道上,他撑着我瘦弱的身体,似在自言自语:“妈的,小子真不开窍。”我透过重若千钧的眼皮吃力地向外望去,一些怪异斑驳的意象呈现眼前:哭泣的鲜花,狂舞的人群,叹息的大海,诡异的灯光,说不出的忧伤和凄迷。
出租车载着我们开到宿舍楼下,冯昆搀着我摇摇晃晃从车上下来。可儿居然站在门口!
她冷冷地说:“看看你的传呼机吧。”
我拿出来一看:整整打了15个!
酒吧里太吵,我一个也没有听见。
可儿问:“谁被撞了?要你们陪到现在?”
冯昆说:“嫂子你别生气,没人被撞,我让他陪陪我。”
可儿一言不发扭头就走,我想说什么,突然一股热流从胃里翻了出来,头一偏嘴里就喷出一些污秽东西。
可儿还是没有回头。
我瞬间如触电般惊觉,大脑里呈现出一团一团漆黑缠绕的丝线,理不出头,看不见尾。我想喊她,话到嘴边却随着那些傍晚吃的荤腥一同散落于道路上。
我做错什么了?我是不是不该去?
《如果海龟爱上鱼》第六章(1)
51
好和坏是比出来的。经过认真的比对,我觉得她做得很过分。
整整一个星期,我没有打电话给她,我惊讶于自己的耐性能长足地进步。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于情于理都不存在“认错”一说。况且我有一个信念,她一定会打过来的。
冯昆还在埋怨我说把他的好事搅黄了。我这真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特意去图书馆里借阅了一些佛教禅理的书籍,并在毛毛虫将要爬入我心窝的时刻默默诵读。
不出我所料,可儿最终在一个星期零四天的时候给我打了一个传呼,传呼是“复台”的那种(即要打电话到传呼台询问内容)。我回复到传呼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艾小姐告诉米先生如果原谅她了请下午四点钟到图书馆门口等。
虽然心里还有些疙瘩,但四点钟我还是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
可儿迟到了五分钟。我知道,必须以一副战胜者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局面难于收拾。
解释和炒菜是一样的,关键在于火候,菜炒久了,会糊,话说多了,会黑。
她说:“我生气是有原因的,因为你骗我。”
我向她解释是冯昆非要找我陪他喝酒,想告诉她又怕她因此多心。
她说:“是去找别的女孩子喝酒吧!”
我说她没事找事,她说:“我就是没事找事!”
我盯着她的眉毛说:“什么意思?”
她不依不饶:“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那无名火“腾”一下冒出来,便说:“好吧,想怎样随你的便!”
本来我不打算就这么离开的,但由于神经传导的速度不同步,在心念欲留时,脚掌已经转了一圈,背朝可儿。总不至于又转回过身对着可儿说:“嗨,我最近学芭蕾呢,转身优美吗?”
不得不走开。
心中火焰渐灭,后悔悄然升起,明明是来修好的,怎么反而越弄越糟呢?况且她说的确实是事实,我发什么火啊?但是另一个声音马上占据我的头脑:她为什么不依不饶呢?她就不能退一步?我的心理感受她了解吗?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呢?
耷拉着纠结不开的脑袋拖着一吨重的脚往宿舍一点一点挪,一时心乱如麻。想起刚刚认识可儿的时候,她可不是这个样子啊,那时候,她温和而内敛,沉静的微笑时时挂在脸上,现在动不动就和我吵架,而且蛮不讲理,像个泼妇。扪心自问,我仍然在乎她,可是长将往此,我们将何去何从?
我不敢往下想。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我仔细地回味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现一些变化。第一,原来我想她就会找她,现在我想她就会等着她来找我;第二,原来我不会骗人,可是现在居然也开始违背原则地说谎;第三,我居然敢骂她。
我像只扑上蜘蛛网的飞蛾,心烦意乱,翻腾不停。
历经深思熟虑的一周之后,我决心主动打一个传呼给可儿,应该向她道歉,为避免上次的错误我写了一篇“发言稿”,背了几遍确保没有疏漏才拿起电话。
“请艾可小姐速回电话……我是谁……她知道。”
……
“请呼919,就说米先生向她表示道歉。”
……
“免贵姓米!”
……
“米!你耳朵不好啊!大米的米知道不??”
连呼三遍后,我的话音也从温婉变成咆哮,可还是没有回电话。
家里最近也不平静,父亲管理的工厂里有一些人找上门来,嚷着说要给安排工作,这几天客厅里每天都是来来往往的。母亲说:这些人“下岗”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个新名词。想起一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我想改编成:工作不是放哨站岗。
既然家里那么吵闹,我只好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
丢丢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又失恋了。”
肥典也过来扶着我的肩膀,这回他说了三个字:“支持你。”
我心说:“抵个屁用!”
床铺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人住了,薄薄地落了一层灰。桌子,椅子,书架,每一个都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宿舍里,毫无掩饰地迎候着,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我呆坐着,魂魄游离于神窍之间,无声无息地在落寞的灰尘里哀鸣。
不一会儿,有人敲宿舍的门,丢丢过去把门打开,看见本班的生活委员进来,他看见我,像在藏北高原发现非洲雄狮那样惊诧莫名。
“米扬,怎么一个星期都没来上课,还以为你生病了。”
丢丢接过话茬说:“是病了,不过是相思病。”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不要乱说。”
生活委员又说:“刚好你在,喏,三天前寄到的信,现在就交到你手上了啊!”
说完,他把一封信递给我。这是一封穿着红蓝色碎花裙子的信,它的来处只可能是一个地方:Germany。我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我紧紧地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放,我怕它仅仅是黄昏前的一缕微光,必须夺走灿烂的夕阳。
一切就像是安排好的,在我失落的时候,那个月光下的身影就回来了。
52
韩嫣的信就如一缕阳光,填补了我受伤的心灵。
《如果海龟爱上鱼》第六章(2)
她在信上除了讲述她的德国见闻,更平添了一些新的内涵,那就是鼓励。她教我要好好地读书,不要过分沉溺于玩乐。为此还描绘了一幅伟大的蓝图,让我也出国留学,攀登更高的知识殿堂,并期待在异国相遇。
她的崇高理想深刻地比对出我的庸俗与渺小。想想此时的我,正为与可儿的裂痕黯然神伤,正为将至的期末和四级考而发愁,正为没有一个安静的环境而烦心……
韩嫣的话从来都是意味深长,她的信也让我整整推敲了一个晚上。
在我上次的复信里,很明确地希望她给我她要回来的答复,然而让我失望的是,在此信中她只字未提。她也没有直接地说出爱与不爱的字眼,我试图从那些字里行间琢磨出她对我还有多深的情感,是否还抱有重聚的希望,可是哪怕把标点符号的墨渍都看了个遍,还是没有收获。
就我目前的状态还留学,见鬼吧。
看来与韩嫣相聚是遥遥无期了。
我蘸着饱含痛苦的深情写了一封回信,对她的言论给予充分的肯定,对她的理想致以崇高的敬意,并省略了我最近的种种不幸,让她的感觉像播报新闻那样歌舞升平,利用这个机会再次抒发我的爱国情怀,希望她能为此感召。想了一会儿觉得意犹未尽,便又添上了很多情意绵绵的口号和宣言。写那些话的时候,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