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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涛,我们来世还作兄弟。
小涛已经没有力气再讲笑话,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严重的那抹绝望越来越明显,哀伤的气息盖过了眸瞳的颜色,呈现出一种愁愁的烟蓝。他闭上了眼,眼角滑下两行泪水,很清澈,闪着绝望的光色。他紧紧咬着唇,下唇都咬破了,血顺着嘴唇流到下巴,一滴滴落在衣襟。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张开嘴,露出满嘴被血染红的牙齿。他强笑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努着力说了最后一句笑话:
玉宁哥,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再在这里见面。
这个笑话真叫我哀伤,一阵阵的酸楚向心口汹涌而来,把心脏拍成一捧粉身碎骨的细沙。
我的泪唰一下流了满脸,不敢再看小涛的脸。从地上站起来,猛然间扭头向门口跑去,闭着眼,一边流泪,一边伸手让那个麻子脸给扣上手铐。冰冷冷的,沉甸甸的。
25。他们说的爱
爱你就要保护你
爱你给我的全部
爱你可以为你死
爱你就是为你生
爱你不要你受伤
爱你就要爱彻底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一进老家的门,便对那个陌生的说书人很警惕,只感觉到一阵阵没有来的惊慌和不安笼罩在心头,像无处不在的电磁波一样。这种感觉一直一直困扰着我,仿佛要向我暗示什么。而我又可以明显感觉到,这种感觉的中心,便是此刻在楼下说书的那个戴墨镜的瞎子,那个中年男人。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不过都是这个春节时候,开封城里闹那个“铁锤杀人王”闹的,这心一直到现在还惶惶的。不过,一边心说自己想多了,一边却仍留意那个说书人。
当月芽将我送上三楼她又打着充电瓶下楼去时,我向楼下看了看。天井里支着一张方桌,桌上一盏气死风玻璃外罩煤油灯。桌旁的椅子上坐着击鼓振铁、巧舌如簧的说书人。四周围满了邻居。
在屋子里面坐了好大一阵,听着那咚咚锵锵的声音极其焦心。忽然有一种冲动,便从背包中取出袖珍型的七号电池迷你小手电筒,一个人下楼,去说书人借住的那间杂物间。我蹲下来仔细看那只装二胡的木箱子,推了推,的确沉的出乎意料。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枣红色的箱子上用的是双牛牌暗锁,箱子咬合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点缝来。
这时,我听楼下的鼓点异常紧凑,显然那段《寇准背靴》已经说完,准备收场了。
吃晚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这时的冬夜,显得寂静而寂寞,像夜已经很深的样子。
大婶将盲说书人请到桌边,连同月芽和我,四个人围桌而坐。大婶将一盆玉米粥端到桌子上时,忙说书人摸摸索索地将手往盛馒头的竹筐里摸去,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么个盲说书人这么警惕,他的一举一动我看得那么仔细。譬如我可以看见他墨镜后面的眼珠子会时不时转动一下,譬如他摸馒头的那只手的手指甲长得吓人,我甚至留心到他摸了摸筐顶的馒头后又不把筐底的馒头翻上来,大有要挨个摸遍之势。
月芽见他手在筐子里乱摸,便得体地用手拦了拦说先生,我给你拿。
盲说书人不好意思地说那谢谢啦,我想找我中午吃剩下的那半个馒头。说着,他伸手往桌沿去摸他的筷子。
我忽然注意到,月芽从筐子里拿出的馒头,在灯光下映现出一层淡淡的磷光,很弱的荧蓝色。我忙往筐子中看,侧头看清了几乎每个馒头上都有那种淡淡的蓝色磷光。我肯定我不是错觉,更不是做梦。忽然就有一种莫名的惊恐摄住我的心脏。
这时贝贝在大婶一楼东间的卧室醒了,哇哇大哭。月芽起身去抱了贝贝来,贝贝哼哼唧唧要吃奶,月芽便侧了侧身揭开衣襟将贝贝的头搂进怀里。大婶看了看说这孩子牙都出来了,话也能说了,是该断奶的时候了,再不断就不好断了。月芽低着头说声是,等天暖和了就给他断。
忽然间,正当大婶和月芽谈贝贝的事情时,盲说书人的一根筷子吧唧一下,坠落如玉米粥的盆里,像一条闪着蓝光的黑蛇横死在那里。我注意到,我们每个人手里拿的包括说书人手中剩下的那根筷子都是黑黝黝的,而唯独粥盆里那支泛着和馒头上一样色彩的蓝光。
说书人忙说,唉,唉,瞎子就是不方便,净给您老添麻烦了…………老嫂子,麻烦您给我捞一下?
大婶一边继续唠叨孩子大了不断奶的弊端,一边将盲说书人的那根筷子捞出来放在一边,给他换了一支。大婶站起来,用长柄汤勺往个人碗里盛玉米粥时,她忽然问哎玉宁怎么不动筷子,不舒服啊?
没事,回来时有点晕车,不太像吃饭,我说。
我边说边拿眼角余光看说书人,他夹菜的筷子在空中顿了一顿,又向嘴里送去,他嚼完一个红薯丸说:晕车没事,多吃点东西早早睡下,保证第二天又生龙活虎一小伙子;对了老嫂子,我在这儿打搅了这么多天,没帮上嫂子什么忙,况且这条扭住的腿也没事了,我准备明天一早就走,好歹能在三月之前赶上商丘的鼓楼书会去凑凑热闹…………这位小老弟怎么称呼,你尽管听我的话,多吃点东西早点睡,明早肯定好个利索,要说空着肚子睡,那可不好。
我觉得他颇让人觉得有点异样的热情,反倒似他主我宾;我又觉出一个蹊跷,像他这么个言谈气度破算高雅的人,怎么会不等主家相让便自个在馒头筐里乱摸乱翻!
我越来越觉到恐惧,谨慎起见,我从筐里去了个馒头,在桌下将皮揭去,勉强吃了几口。如果我舌苔没有问题的话,我应该肯定从馒头中嚼出一股淡淡的类似樟脑球的味道。当下连粥也没有喝,便对大婶说我困了,眼涩,自个便上楼去,熄了房间的灯,和衣躺下。
不知我这几天给太多的事儿压疯了神经兮兮还是怎么回事,我躺在床上极其烦躁不安,却有种当特工的冲动。当下,便裹起大叔的一件旧军大衣,揣了手电筒,下到二楼,静静蹲在二楼往三楼去的楼梯间里,眼睛正对着月芽的卧室房门,也可以看见说书人暂住的那间杂物间。
楼梯间里胡乱塞着一些废弃的潜水泵、木叉、播麦楼等农具,我蹲在一盘灌溉用的旧水带上,而因掉了一个合页而倾斜的楼梯门正好挡住了出了我眼睛以外的其它身子部位。
似乎一切都是我多疑了,月芽抱着贝贝上楼进卧室熄灯,说书人也摸黑进了他的杂物间,并响起了鼾声。我不知过了多久,想必夜已经极深了,因为我冷得屁股发麻,两脚也冻得僵了,眼前是一片黑暗,耳边除了鼾声便是冬夜村庄里偶尔的一两声狗叫。
我想我困了,因为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我心中苦笑了笑骂自己多疑,心道,月芽他们假如看到我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没准还以为我神经病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呢。正想站起来伸个懒腰回去睡觉,却忽热听见说书人的喊声有点怪。
绝对的不正常,那鼾声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似乎从他的杂物间平移了过来。我在黑暗中坐得久了,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些东西的影形。仔细了看,便看见说书人的房门正慢慢打开,里面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
嘴里打着鼾声。
我周身激灵灵打个冷颤 ,睡意一下全无。难道他梦游?
梦游是有的,我曾见过亚宁梦游,但是我肯定梦游是不打鼾的。在北京的有段时间里,亚宁老是梦游,披头散发地在客厅卫生间和厨房里打转,还喃喃自语。阿威和我边带他去北京协和咨询,经那个仙风道骨的老大夫将,判断是否梦游的很重要的证据就是是否打鼾。
一个人梦游,可能会自言自语,可能会疯疯癫癫,更可能睁着眼乍看上去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就是不会打鼾,除非,根本就不是梦游。
想到这里,全身汗毛一下子倒竖起来,心里面,透心的凉。
我更不敢贸然怎样,虽然我也有先下手为强的念头。一来我想知道他要做什么,二来我感觉到他携带着一根东西,不是盲人用的盲公竹,而是一件应该很沉重的东西。因为竹杖点击在地板上的声响,轻而且脆,并且盲人只要行动,必用这种东西,必有轻而且脆的声音。
而这个身影显然比较怪异,他将手里的东西举着,却识路一般不用探杖便走到楼梯口,就在我的眼前。
我想,他极有可能,不是盲人。
正当我心中噗噗嗵嗵乱跳时,他忽然往月芽门口儿去,在门外站住,也停住了鼾声。
他稍停一下,笃的一声闷响,他将手里的东西靠墙放下,然后轻车熟路地向三楼走。我将手里的小手电筒按开,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他枣红色的木箱子正靠在墙上。这时,我听见楼上有金属的响声,“咯”的一下,又清又亮,像上锁的声音。
我心中一惊:他从外面锁我房门干什么!
这时,他的橡胶鞋底和水泥楼梯相摩擦发出的步履声又传下来,我熄了手电筒,一动不敢动呆在那里。。然后看见他黑黑的影子从楼上下来,“咯”的一下打开火机,点燃一支烟,就在那一刹,我看清了他的脸,那个说书人,并没有戴墨镜,一双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的眼睛里,满是得意和狰狞的笑。我一下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有邪恶企图。
夜很黑,也很静,似乎外头起风了。风呼啸着从房顶跑过,像警笛长长地拉响。
他嘴里叼着烟,一明一灭,明一下我就看见他的嘴脸,灭一下我就陷入恐惧。他蹲下来打开箱子,取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细铁丝,像福尔摩斯破案时用的那样。他将铁色插入月芽的房门暗锁里,然后轻轻一推,房门开了。
一种恐慌要将我胸膛挤爆。我想冲出来,但我的双腿摊了似就是站不起来,想喊,喉咙里却给堵了棉花,就是发不出声音来。这种记忆我保留得很深,是几年前,看着十三岁的堂哥羽林把落水的亚宁推到水坑岸上、而他自己却在水中挣扎到无力直至淹死时,我眼睁睁看着,却没有喊人也没有下水救他,因为那时我就是这种感觉。像一支被太阳晒化了的冰淇淋,软软瘫着,不能动弹。
我耳朵里,清晰地充斥着脱扔衣服的悉萃声,然后黑暗的房间里传出月芽梦呓似的呻吟,像给重物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月芽,月芽!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月芽的名字,闪过回老家第一次看见月芽时的情景,那时的她的无神的眼神、蓬乱的头发、爬满冻疮的手和她在坟地的昏倒,是让我自从亚宁去世后第一次落泪。
这是我的月芽,我心疼的的月芽。我怎么能忍心她受到别人的荒淫的蹂躏!一着急,才发现自己已经从蹲着的那盘塑料水带上站起来,“邦”的一下我推开歪歪斜斜的楼梯间门,打亮手电筒向月芽卧室跑去,手电筒的一柱黄光,正照着月芽床上那个赤精条条的男人一起一伏的丑态,像只尺蠖。
迅速拉亮房间门口的灯,因为用力太猛,一下子把灯绳拉断了去!我拎起房间内侧煤炉子上架着的给贝贝烘烤尿布的铁架子向床上拍去,那个男人就赤裸裸地跳起来,胯下硕大的阳物丑恶地跳动,使他看上去像一匹受了惊的骡子。
他难以置信地看我一眼,并用一种很短却很快的小擒拿手法抓住我砸过去的铁框,而且又一伸手,扳住了我的左手大拇指,狠狠一送,“卡擦”一下,在我左手拇指折断的同时,我整个人倒飞了出去,一下子重重跌在煤炉上。炉子翻了,炉子上座着的一壶已经烘得开透的滚水一下子浇在我腿上,顿时两支小腿像被千万根烧红的针扎一样痛入骨髓。我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