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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敏之垂下眼睫:“世人向来只认衣衫不认人,十三,你真是……太直接的聪明。”
聂十三笑了笑,逐渐有了棱角的脸上少了冷峻,平添几分柔和:“换好衣服就去吧,晚上早些回来,给我下碗长寿面。”
贺敏之抬起头,清晰的眼尾线条隐现风流情致:“长寿面?今天是你生辰?”
聂十三点头,迟疑道:“可以吗?”
心里突然很怕贺敏之拒绝,手心已经有些汗湿。
却见贺敏之一言不发,推门而出,当下心里凉了半截。
五岁开始在白鹿山习武,每年生辰父母都会托人送糕点新衣上山,今年生日,父母却已成了黄泉鬼魂,生关死劫后,聂十三虽益发沉稳冷静,却仍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眼下只想让最亲近的人亲手下碗长寿面给自己,却被他这般冷漠对待,只觉得彻底被遗弃,天下之大,再无温情,忍不住俯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吱呀一声,鼻端已闻到菜肴香气,惊喜之下,抬头看去,见贺敏之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正走进来。
接触到他欣喜若狂的眼神,贺敏之怒道:“也不知道起来帮忙,真是当惯了大少爷!”重重将食盒放到桌面。
聂十三忙使出小重山身法,倏忽而至,将食盒打开。
贺敏之哼了一声,不屑道:“这等破烂轻功也敢使出来丢人……”
端出两碗浓香雪白的鱼汤面:“长寿面。”
一碗的鲜亮红润的栗子炒子鸡:“新鸡正肥,桂花新栗,原打算做栗子香菇炖鸡,那便费些功夫,怕你饿着,就改做了这个。”
又一碗清香扑鼻的荷叶蒸肉:“曲院荷风存着的荷叶,蒸了肉肥而不腻,又能去去你的秋燥。”
最后一碗是最普通的青菜豆腐,贺敏之却珍而重之的端出,轻轻放在桌面:“青菜豆腐保平安,望你一生平安喜乐,清清白白,永不担惊受怕。”
坐下来,拿过一碗面,笑道:“吃吧!”
聂十三双眼亮晶晶的闪着,喜不自胜,却又似乎身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只顾凝视着他,看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事,忙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鹿鸣宴?”
贺敏之吃着面,道:“刚刚去托宋解元同巡抚大人说我病了去不得。”笑了笑:“再说巡抚有什么可见的?我又饮不得酒,去了也没意思。”
聂十三眼眶微热,忙低下头大口吃面,大口吃菜,吃完低声赞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长寿面。”
贺敏之瞪他一眼:“三条鱼炖了两碗汤,能不好吃吗?明年我可未必有心思给你做这些菜,一碗阳春面就打发了你。”
聂十三笑着:“那说定了,以后每年给我下一碗阳春面!”
贺敏之喝完最后一口汤,却微笑道:“再给你下十一次面,你就可以海阔天空任遨游了,到时自有别人陪你做生辰。”
聂十三静了静,道:“到时再看罢。”又问道:“你什么时候生辰?”
贺敏之默然,良久方道:“你不必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
暄靖九年正是礼闱之年。
刚过了春节,全国举人齐聚都城靖丰等着参加会试,会试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
座师正是礼部尚书方喻正,其端方孤直博学笃行是早已简在帝心,故此今年特旨让方大人亲自主考,以擢拔人才。
贺伯这一年多来真气反噬得益发厉害,身体大不如前,贺敏之便留他在墨凉镇,自己带着聂十三去了靖丰。
近年来宁国正是国泰民安的盛世,三江漕道顺利启运,江南鱼米之乡,中原千顷良田,年年丰收,岁岁繁华。
更兼五年前西州慕容氏国破,塞北草原各部落分崩离析,既无内忧,亦免外患,文帝治国以仁为先,轻徭薄赋,故天下归心,人民安居乐业。
今年适逢大比,靖丰城格外热闹。
贺敏之与聂十三到靖丰正是二月初三,内城已经没有客栈,两人只好在城外索家村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敲门投宿。
索小柱夫妻本是村中猎户,听说是来赶考的举人,忙欢欢喜喜的请了进屋,索娘子特意早早下厨做了晚饭盛情款待。
贺敏之连连道谢,他本就生得俊美,言谈更是伶俐,索娘子看着忍不住心中爱惜,直往他碗里夹菜。
贺敏之捧着糙米饭,见菜肴虽粗糙,却也有大块肉整条鱼,笑道:“大嫂真是客气,我们在玉州都吃不上这么大块的肉,真是太丰盛了。”
索娘子笑得很是满足:“难得有贵客,说什么客气不客气。我们这些贫家小户的,只要不打仗,不闹瘟疫,日子就过得下去。”
贺敏之微微一笑,眼神明净:“是啊,宁为太平犬,不作乱世人。天下太平,不动刀兵那自然是最好。”
聂十三夹着一块肉,却清晰的看到他眼神里的忧伤和坚定,手就悬在了半空。
贺敏之眸光一转,筷子重重敲上聂十三的手背:“大嫂做的菜香着呢,光夹着看能看饱?快吃饭!”
聂十三忙收回筷子大口扒饭。
索娘子忍不住噗哧一笑:“你们俩兄弟感情可真好。”
贺敏之奇道:“怎么好了?他常不听话,总惹我生气,骂他也不改。”
索小柱突然道:“就是好,看得出来。”
一张平凡的脸笑得满是幸福之色:“你大嫂也常骂我。”
索娘子夹给他一块肉,果然笑骂道:“吃你的饭罢!这么多话……”虽是骂着,眼神却温柔。
贺敏之与聂十三相视一笑,突然想起方才索小柱竟是拿夫妻之情做比,不由神情立刻古怪起来,忙避过对方的视线,埋头吃饭。
聂十三心口怦怦乱跳,偷眼看去,却见贺敏之白玉般的耳垂慢慢浮上一层绯红,登时满心满口的甜,糙米饭吃在嘴里,竟不逊山珍海味。
第五章
二月初八,贺敏之早早就上床休息。
聂十三问道:“明日会试可有把握?”
贺敏之沉吟片刻,道:“会元留待他人去中,我出贡就好。”
聂十三轻笑道:“你这心思,倒有些像檀轻尘。”
挨着贺敏之躺下,双目寒星般闪烁:“当日在白鹿山师兄弟过招时,檀轻尘从来就是点到为止,堪堪胜负将分之际,立刻罢手。原本师父要传他伽罗刀,他却说不喜刀剑,憎恶打杀,只肯学了七弦心琴。”
“师父说他根骨极好,却太过谦和恬淡,于武学是永不可能达到巅峰了。我却有一夜在后山见他偷练伽罗刀,一招一式都凌厉霸道,战意和气势比起平日切磋简直天悬地殊。”
贺敏之打断他,叹道:“这没什么稀奇,他这样做只是想自保罢了。你自然不会懂得……”
见聂十三目中闪过惊疑,笑道:“宁国皇族都姓傅吧?檀轻尘身为十四王爷,居然不能姓傅……想必其中定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楚。”
翻过身,背转向聂十三,淡淡道:“檀轻尘五年前协同太子大破慕容氏,灭了燕亦,世人只知是太子之功,却不知从战略部署到三军粮草,尽是檀轻尘一手策划掌控。”
聂十三沉吟道:“五六年前师兄的确下山了,听说是辅佐太子亡了西州慕容一族,但不到两年又回山,我那年走的时候,他还留在白鹿山上。”
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太子容不下他?”
贺敏之已闭上眼:“我没这个意思。三千微尘里,各有业障,我哪还能管别人的闲事。别想太多啦,睡吧。”
聂十三不再多说,却揽住他的身子,姿势隐隐有种风云万变磐石却不移的执着。
最后一场考罢,贺敏之照例早早交卷,他所在天字甲考场正是方喻正所监。
方喻正微有不悦,直言训道:“十年寒窗,多少士子为这一考呕心沥血,考场中时辰如金,你竟次次提前交卷,少年人恃才自傲也该有度。”
贺敏之垂手,也不申辩,只恭敬道:“是学生浮躁了。”
方喻正看着他的卷子,只见好一笔精到风华的行楷。笔笔圆劲秀逸,一大篇洋洋洒洒下来,始终保持正锋,少有偃笔、拙滞之笔;分行布局,疏朗匀称,力追古法。
因卷已糊名,不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贺敏之答道:“学生贺敏之。” 顿了顿,行礼道:“学生有事,先行告退。”径自去了。
立在方喻正身边的提调官又惊又怒:“这贺敏之着实不懂事!大人纡尊垂询,不待问完他竟敢自行离去,实在是太过嚣张。本科岂能让他出贡?”
方喻正摇头道:“我身为主考官,只为选拔人才,不应徇私,原是我多问了。”
贺敏之出了考场就看到聂十三标枪般的身影,心中一暖,忍不住微笑。
聂十三直立在街道对面,气定神闲,见到他出来,伸出原本藏在背后的手,手里两串糖葫芦。
糖葫芦上覆着一层透明的糖霜,里面是火红的海棠果,衬着午后的阳光,说不出的甜美诱人。
贺敏之拿过一串,眼睛弯起,笑得少见的天真:“我从没吃过糖葫芦,十三你真是贴心。”
聂十三咬一口糖葫芦,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贺敏之笑嘻嘻的牵起他的手:“靖丰城的纳福街最是热闹,咱们去逛逛罢。”
二月十六,夜半时分,贺敏之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身边少了个人,一惊睁眼,却见聂十三正静立在窗口。
轻声喊道:“十三……”
聂十三侧过脸来,夜深人静之际,贺敏之猛然发现这个初见时的半大孩子已迅速长成了翩翩少年,五官轮廓在明洁的月色下格外深刻清冽。
似仍在梦中,贺敏之忍不住柔声又唤:“十三……”
聂十三快步走到床边,动作敏捷充满弹性,低声道:“檀轻尘似乎在附近弹琴。”
贺敏之凝神细听,蹙眉道:“听不见。咱们去瞧瞧吧,我很想见见这位十四王爷。”
聂十三迟疑片刻,道:“好!”
贺敏之心中感动:“到了那里,你躲着就是,我自己去看就行。”
聂十三摇头:“不要紧,江慎言已死,檀师兄也不是多事之人。”
早春二月的夜风吹在脸上甚是寒冷,聂十三握着贺敏之的手,传过去一股醇厚温暖的真气。
不多时二人走到一个白桦林中,贺敏之逐渐听到琴音,再走近几步,却停下了脚步,低声叹道:“沧海龙吟。”
聂十三问道:“为什么不走了?你不是想见他吗?”
贺敏之贴着他的耳朵,悄声道:“走近了你师兄就会发现。”嘻嘻一笑:“他若发现有人偷听,定会改弹其他曲子。”
温热的气息呼在聂十三耳边,聂十三只觉浑身酥麻,勉强定神,也附在他耳边道:“这首曲子听起来气势磅礴、惊心动魄,我虽不懂得琴曲,但也听得出与师兄平日在山上所奏大是不同。”
贺敏之赞道:“十三你果然聪明。这曲沧海龙吟,说的是水天一色波涛汹涌的景象,你师兄奏来,更是大有潜龙暗伏的意思。”
又听一阵,若有所思:“皇图霸业之心尽露无遗……已是飞龙在天、出云入海之境。琴为心声,古之人诚不我欺,纵然平日苦苦压抑,这半夜三更荒郊野外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