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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见他越来越沉重的脸色,让方育贤不忍再说下去,转移话题道:“来吧,我带你去见你的母亲。”
方育贤领着陈日恒穿过长长的走廊上楼,靠楼梯口的右边第二间,就是他母亲沈晴雯的病房。
“我就不进去了,你好好和你母亲聊聊吧,毕竟也六年没见了。”话落,方育贤转身离开。
站在病房外,陈日恒可以很清楚的感觉得到,自己握着门把的手在颤抖,胸口激动的情绪,有些难以压抑,他开门而入,看见了久违的母亲。
伫立在窗户旁,周身笼罩着暖暖的阳光,年岁在沈晴雯光滑的额头上,刻着浅浅的细痕,但她的侧脸是那么的宁静祥和,雍容华贵的气质,不需要衣着衬托,而她那回眸浅浅注目他的眼光,充满着慈爱的温柔。
轻轻的,她说:“你来啦。”
他原本以为,听见的会是埋怨,责备他六年都不曾来探望,但在母亲的眼里,他没有看见半点的责怪。
“妈……”梗在喉间的激动,瞬间汹涌了起来。
“到我身边来吧。”她朝他伸手。
陈日恒走向前,握住了母亲纤瘦的手掌,轻声哽咽的开口:“对不起。”
“傻儿子,道什么歉?”她柔柔的扬笑,拍拍他的肩。“你又没做错事。”
“对不起,没能待在你的身边,对不起,说好要接你一起生活,至今却仍未做到。”
摇摇头,沈晴雯定定的望着他,“能不能一起生活,对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看着让她骄傲的儿子,眼里有着欣慰,却又有更多的歉疚。“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在你父亲死后我就……”
“妈,那不是你的错。”挚爱的人离开了,那种伤痛岂是短时间能平复的。
“你为我费心了,为了不让人打扰我的生活,你不能来看我,却仍时时挂心我的状况,这些我都知道。”
“方医生跟你说的吗?”
“不是。”想起了那个孩子,沈晴雯的眸中充满疼爱。“是瀚仪那孩子,怕我责怪你这么多年都不曾来探望,所以才跟我说的。”
陈日恒点点头:“妈,让你等了那么久,就算你会责怪,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是我的儿子,即使要等上一辈子才能见你一面,我也愿意啊。”
“为什么?”他不懂。“漫长的等待是种煎熬,会很痛苦……”
“因为我们是家人,因为我知道你很爱我,就像我很爱你一样,凭那份爱,而无怨无悔的等待。”
“那很傻……”
“那不是傻,为了所爱的人而等待,那是勇敢。”看着他深锁的眉,她道:“只有深深爱着你的人,才会具备那样的勇敢,无条件的等着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她不相信她的儿子会笨到连她在暗喻什么都不知道。
陈日恒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母亲想传达的意思,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母亲,他现在懂了,但懂得太晚的他,也失去了。
“你的成就,我相信你父亲都知道,已经够了。”有些话,从她的精神状况慢慢康复后,就想亲口跟他说了,希望现在还不会太晚。“八年了,在我眼里的你,像是赎罪一般在完成你父亲临终前的托付,为什么要赎罪?你并没有错,也没责任。”
“我答应过父亲,我答应过他……”
“如果他看到你现在这样,我不相信他会开心。”长声叹息,沈晴雯在病床缘坐下。“我从来不想看见他站上世界的巅峰。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他能够放弃那一切,和我单纯地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可是我们的家庭背景却让我们别无选择。你父亲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只为了向你爷爷证明自己的能力,想告诉你爷爷,当初他放弃继承家族企业选择成为一位钢琴家是正确的;但到头来呢?他什么都没有得到,留下的也只有对我的伤害。为什么不能平凡就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走自己想走的路?”
“当初学钢琴,也是我的选择。”
“但如今的成就,却不是你真心想要的,你只是无法停下步伐,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算是完成了对他承诺,不是吗?”他是她的儿子,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执着从何而来。
“……拥有人人羡慕的成就,没有什么不好,站上世界顶端的那种感觉,的确很棒,但心灵的不完美,却让我得到了一切后仍感到茫然,手上捧着满满的东西,却没有人能分享。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说:当一个人得到一切的同时,也会失去一切……”
“既然不开心,我能不能放下……”他真的可以吗?真的已经够了吗?
“这是你的人生,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有什么不对?难道你觉得为自己而活是种罪过吗?”沈晴雯凝望他逐渐释怀的神情。“我不想看见你重蹈的覆辙,我不要你不快乐,什么样的生活都好,最重要的是你想怎么过,想和谁过一辈子,那才是最重要的。”
他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陈日恒望着母亲鼓励的眼神,内心的旁徨渐渐消失了,他再感到茫然,他突然很确定自己所渴望的——
和陈日恒有关的习惯,她总是很容易就养成,很难改掉。
短短的同居生活,让她不再习惯回到家得自己打开客厅的灯;不习惯早上,没有他泡好的黑咖啡;荷包蛋,自己煎的五分熟,总是不对味。
那天发生争执后,陈日恒就离开了,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天,她还是不能适应。一个人生活了三百二十一天所养成的习惯,才短短四十四天就被改掉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应证了:两个人过日子,会比一个人过还要来的深刻。
看着黑暗的客厅,黄瀚仪举起双手投降,大声的说:“好吧,我认输了!”她认输了,连带对不愿再掉泪的坚持投降。
打开客厅的灯,眼前一片雾蒙蒙,氤氲占满她的视线,下起豆大的泪雨。
你从来没有争取过,就要放弃,就说不可能,那你不也在为你们之间预设立场吗?
这几天,她仔细想过齐文伟所说的话,反覆地确定过自己的感情,做好豁出去的打算。本来想找陈日恒好好谈谈的,可是当她下定决心打给他时,他的手机转入了语音信箱,她甚至还找到饭店去,但他和Kelvin都已经办理退房了。
在饭店门口痛哭很丢脸,最糟糕的是,她还打电话找来齐文伟,拖他一起下水,那天晚上,她拉着他去买醉,十罐台湾啤酒下肚的结果是睡到隔天清晨,在爸妈家那间以前自己的房里醒来,然后面对父亲口头教训的疲劳轰炸,还要安抚知道她和齐文伟之间只有当朋友的缘分,而哭得哭天抢地的母亲。
当了十五年的朋友,成为情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现在想想,当朋友也好,当情人也罢,她只希望……不要失去他。
客厅内的电话答录机闪着薄弱的灯光,瘫坐在地的黄瀚仪瞪着泪眸愣愣地看着它一明一灭,找不到力气去拨放留言,直到许久,某道莫名的念头驱使她上前,她绷紧呼吸,手指在按键上徘徊,闭上眼睛一股作气地按下。
瀚仪……
留言内熟悉的低唤声,让她哭累的眼再度凝聚泪水。
对不起……这么多年,我始终不也去证实“爱你”两个字。
我以为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好朋友。
我以为只要是朋友,天涯两端,我们的关系就足以支撑一切。
我以为……你会永远待在我的身边……
但这些,原来真的都只是:我以为。
我还记得你问我:永远的好朋友,不会觉得太漫长了吗?这辈子当好朋友,可不可以下辈子不要?
那时的我不知道,你的心,有多痛。就算是到世界末日的最后一刻,你都会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这句话,有多残忍。(奇*书*网。整*理*提*供)
现在我知道了,当我看见你的泪水因为我而流下,当我害怕你会因此而恨我,我才发现,自己究竟伤你多深,也才发现……我有多怕你不再爱我。
我常常这样对你说:你很重要。可是你知道有多重要吗?
最重要的朋友,最重要的女人……现在我知道了,站上世界的舞台却迷失方向的我,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我是多么的幸运,这辈子能拥有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情人:是你,让我找到了最想待的地方,最想过的生活。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疑问,我相信你的爱,我相信我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所以……请你等我,等我结束这最后一场旅程,等我回到你的身边。
瀚仪,Jet'aime……Jet'aime……“Jet'aime”黄瀚仪跟着重复念着,眼泪掉得更凶了,但这次,却不是因为伤心。
你还记得,Jet'aime是什么意思吗?
“我爱你……”
我爱你。
直到眼泪,堆叠出唇角那灿烂的弧度,黄瀚仪想起了某位记者曾来信问过的问题——痛过、哭过之后是什么?你知道吗?
现在,她知道了——是幸福。
尾声
冬去,春来。
春晨的凉意透过窗缝溜了进来,半梦半醒间,窝在被褥里的黄瀚仪感觉到背后有道暖暖的热源,下意识地钻去。
温暖的依靠,规律的起伏,轻细的鼻息,熟悉的古龙水香,无须睁开双眼便能确认的她,悄悄地笑了。
“是谁说要在我生日的时候弹奏《Someweere in time》的配乐的?我好失望喔。”
结果去年的生日,她只收到限时挂号寄来的CD片。
偎靠的胸膛隐隐震动,低醇的笑声在她耳边响彻。
半晌后,笑声停歇,回答她的是另一句八竿子打不着干系的问话:“你知道河堤公园里露天咖啡座的名字叫“Jet'aime”吗?”
仍闭着双眸的黄瀚仪皱了一下眉。“那早就不是新闻了。”
“那你知道,那里的黑咖啡没有我泡的好喝吗?”
“你喝过?”
他依旧没有回答她。“下次带你去,卖给你我泡的黑咖啡。”
“真的吗?”她半信半疑。
“那里在征会泡好喝咖啡的人才。”
“你要去应征?”世界知名的年轻钢琴家决定要洗手泡咖啡?这会引起轰动吧?
“嗯……”沉吟声,像是很认真的在考虑这件事。“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啊!我可以先当店员,一步一点的做到最后,成为店老板。”
“成为店老板干嘛?”
“在那里开咖啡店,是你的梦想啊,等到当上店老板,才能把店名改成“Someweher in time”嘛。”
“你还记得啊!”溢出的嗓音有些哽咽。
“当然。”一双手,紧紧的环抱住她。“未来,我要一点一滴的实现你的梦想,让你的梦想,变成我们的梦想。”他有这个能力为她实践。
“那……不要改店名好不好?”她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我喜欢这个店名。”
“好啊,我答应你,“Jet'aime”一辈子都不会变。”这一语双关,他说得好自然。
黄瀚仪幸福地扬笑,终于睁开了双眼,眷恋地望着拥抱自己的男人。
“你的旅程结束了吗?”
深深地望着她,陈日恒轻轻勾唇。“结束了。”
“没有留恋吗?”
“没有。”
“会不会后悔?”
“你再问我就真的要后悔了。”
她又气又好笑,“日恒!”抬手捶他一记。
他握住她的手,牢牢地锁在掌心。“如果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就永远都不会后悔。”
年少无知,不确定那样青涩的情感,是不是爱?等到长大了,寻寻觅觅;总以为下一个会是最适合自己的人。但,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