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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蒂————”
一阵惊呼响起,裴吉呆在了当场,脸色铁青。
最近的伊尔扑上前堪堪触及已来不及,险些一同坠下,被身后的护卫死死拖住,眼前一黑,比夜色更暗的人影从身边掠过,扑向犹如折翼飞鸟的女孩。
“王子——”魔族部属齐声惊呼,飞龙的背上空空荡荡,已不见那个容颜绝世的沙洛王子。
风从身上刮过,竟也不觉得冷,仿佛是一场迷离的梦境,赫蒂没有叫喊,无力的坠落。
灯火通明的城头越来越远,一个黑影却越来越近,苍白的脸在夜色中近乎透明,紫晶般的双眼悲伤而慌乱,向她张开双臂。真是一场好梦,忍不住微笑,相继飞坠中,他追上她紧紧搂住,耳边一声轻响,一双华美的黑翼从背后展开,激起的风托住两人,在离地一树之高的地方止住了坠势。
他的手心布满冷汗,更加用力的抱紧。
羽翼缓缓扇动,银白的月华如水,黑色人影冉冉浮上半空,女孩长发拂动,柔顺的蜷入怀中,难以言传的情意胶住了所有目光。
“多谢沙洛王子援手。”伊尔回过神,声音喑哑。“请把她还给我们。”
“放下赫蒂,你没资格抱她。”裴吉冲上去,望着半空愤怒的挥拳。
沙洛没有理会,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浓重的血腥气让他迅速下了决定。随着一声唿哨,驯顺的飞龙轻灵飞至载起两人。
“沙洛王子……”伊尔甫一开口就被打断。
“多谢伊尔殿下,今天的协议照约定进行,我方将先行后撤以示诚意。”左手轻挥,示意左近的魔族将领,“我会先治好她,再……”声音涩住了,不再说下去,巨大的振翅声盖过了一切。
沙洛率领部属,在裴吉愤怒欲狂中远去。
伊尔静静的看着,修长的手紧扣城墙上的石砖,指节泛青。
“殿下,你的手……”科林迟疑的提醒。
从裴吉的讲述中回过神,他看了看淤紫的指甲,没有在意。
“这是他和你们在一起的全部经历?”
裴吉阴郁的点头。“赫蒂……”
“她不会有事。”苏玛代为回答。
“我知道,我是担心……”挣扎了半天,他还是没能问出。
她,会怎样。
被魔族的王子带走,将有怎样的遭遇,会不会从此一别相见无期。
碧眼沉了沉,示意苏玛把男孩带下去。
“科林,依你看?”沉默了半晌,伊尔开口。
被点名的科林犹豫着合适的说法,转回的苏玛投以同情的目光。
“我想她……”
“不是她,是他。我是问你对沙洛的看法。”
科林轻松了一点,考虑片刻。“我想不通沙洛王子为何成为奴隶之身的莱亚,但大致上明白了魔族对人类世界如此了解的原因。为什么对希铎王室……应该是在这四年内掌握了相当的权力。”顿了顿,“希铎的情况很不乐观,所以他们才会接受史无前例的赔偿要求。这也可以看出沙洛的控制力,能一力承担,压制部属的不满,可见地位稳固。就谈判的印象而言,我认为他冷静理智,取舍决断一流,一旦成为魔族之王……”
“对中州相当不利。”伊尔替他说出了未尽之意。“我有同感,是个难缠的对手,魔族出了个厉害的人物。”
“维肯皇帝当初怎么没除掉他,不然……”苏玛抱怨,迅速在科林的暗示下噤声。
“我早该想到,初见时就觉得奇怪……”银发王子似乎没听到,喃喃自语。
“在希铎的秘谍?还是没能联系上弗蕾娅公主?”
“没有,魔族看得很紧,而且很奇怪。”科林皱眉,“似乎连驻留希铎的魔族二王子凯维都无法接近她。看守是沙洛留下的亲卫。”
伊尔冷笑了一下,“这个兄长让他很不放心?吩咐秘谍留意凯维,喜好,经历,性格,行动习惯等等一切,要详细了解。”闭上眼,他靠向椅背,“派出斥候监视魔族大军的动向,提醒混入希铎的士官小心行事,不要引起对方的怀疑,在暗中煽动即可。还有,交待梅林法师留意裴吉,别让他做傻事。”
“近期最好不要在王子面前提任何与她有关的事。”走出房间,科林警告。
“看来还好,殿下眼前更重视对付沙洛。”
科林对伙伴的迟钝嗤之以鼻。“下次你试试。”
“还是算了。”苏玛本能的拒绝,“你猜那女孩会怎样。”
科林沉默了一下,“即使沙洛喜欢,魔族也不可能接受人类。”
“那她……”
“若真的留在魔亚,必定不会好过。”这一点可以肯定。
“她要是还有丁点理智,就应该呆在中州,殿下是怎么对她,难道完全没有感觉?”
科林苦笑,“你说得不错,做为旁观者来看,没人比她更傻。”舍弃全大陆最优秀的王子宠爱,为一个魔族失魂,所有人都替伊尔不值。
“不过论长相他确实出色,也许是被那种魔性迷惑。”苏玛摸摸下巴,回忆起人类不具备的,惊人的魔性之美。
“不是这个原因。”科林摇头否定。“也并非单方面的迷惑,沙洛毫不犹豫的扑下去救她,就算是有翼魔族,那样的高度上展翅也是非常危险,这点已经说明了一切。”
“要是哪个女人肯为我牺牲至此,我也不会放手。”一贯游戏花丛的苏玛感慨。
“你也这样想?那么王子他……”
“……大概是……没希望了。”
对视一眼,两人同声喟叹。
房间安静而温暖,厚厚的被褥翻卷,仿佛仅是暂时离开。
被上还有血渍,可以想见她艰难的挣扎下床,不惜撕裂了刚养合的伤口。全然不顾是何等辛苦才救回一命。
只是一个声音,已足以让她忘乎所以,追随而去。
对她来说,沙洛是如此重要。
重要到从不曾想过,她对他又意味着什么。
看她无力的依偎在沙洛怀里,是用了怎样的意志才压制住攻击的欲望,没有下令和魔族全面开战。那一瞬,刚刚签署的停战协议竟然令他痛恨。
怎会爱上这样傻的女孩?
无人见到的时候,俊美的银发王子苦笑,落寞而自嘲。
环视着房间,心头一片空落。
恋眷
黑色的披风厚实而温暖,裹住了赫蒂的身体,她静静的把头埋入他怀中,除了风声,唯有呼吸和心跳,世界只剩下两个人。血渐渐干涸,疼痛仍在继续,昏沉的感觉一再袭来,被她努力摒退,舍不得睡去。
他的手臂轻轻的环绕着她,坚硬的甲胄被体温烘热,不再冰冷。
耳畔似乎听他说了些什么,又静下来,飞行了一程,黑龙缓缓盘旋着下降,风声止息了,她被轻巧的抱起。
待从披风中探出头,已身处密林,四周空无一人。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湖面,在月下泛着点点微光,随波明灭。时而有灵巧的飞鱼跃出水面,溅起哗然水声。湖边生长着大片散发香气的郁草,冬天里仍是绿意盈盈,香气引来的流茧在草间低飞,像无数颗星星坠落在地面,无云的夜晚,银白的月亮圆而大,映得树林也清晰起来,层层树影随风起伏,叶片轻轻沙响。
“这里位于人类和魔族战界之间,景色很美,喜欢吗?”比风更轻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他低声询问。
赫蒂点点头,绽出欢喜而甜美的笑。
看着久违的笑脸,他微微叹息。“每次我遇到美丽的风景,总希望你也能看见,初次来这里我就想你一定会喜欢。”
不等她回答,他找到一处柔软洁净的草地,将披风平平铺开,小心翼翼的将她放下,拂开她被冷汗黏在额上的发,紫色的眸子温柔而痛楚。
“现在我要给你治伤,可能有些疼,忍一下很快就好。”言毕,伸手解开睡衣上的纽带,第一个还没解开,被羞窘的女孩按住。
“不好意思就把眼睛闭上。”他温和而坚决的拿开她的手,“你伤得太重,再不治就危险了。”
也确实衰弱得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她无奈的闭上眼,夜色掩去了羞红。
多处衣料被干涸的血液凝在了创口上,他耐心的一点点用水化开,或许是用了什么法术,空气不再冰冷,寒意消失,湖水淋在身上居然是一片温热。历时良久,终于把血污的睡衣脱下,遍体的伤痕袒露在月下,触目惊心。
早料想伤势严重,还是吸了一口气。
他勉强压下心痛,唇微动,繁复而绵长的吟咏流出,在静谧的气氛中格外神秘,指尖忽尔萌出淡淡紫光,随着手指抚过,一道裂开的伤口以可以看见的速度愈合,肌肤回复光滑无暇,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原本闭目的赫蒂好奇的睁眼偷觑,看着如玉的手指划过肌肤,消弥伤口,惊异之余,脸又开始发烫。
无暇顾及她的羞郝,他专注凝神,十几道伤口一寸寸抹去,最终停在了背上。深而长的裂口显然更不容易消去,反复的吟咏让它逐渐变浅,却不能像其他那般化为虚无。
良久,他脸色苍白的停手,声音虚浮无力。“这道伤口太深,我只能做到这样,或许会留下疤痕。”
“没关系,这样已经很好。”女孩毫不在意,心疼的拭去他额上的汗。“会不会很累?这个咒语好像很费力。”
他摇摇头撕下衣襟,沾上水替她擦去身上残留的血渍。又拾起丢在一边的睡衣,在湖里反复揉搓,微微一抖,水珠如雨迸散,又恢复了干爽洁净的青灰色衣质,仿佛从不曾脏污。
“好方便的魔法,能不能教我。”穿上衣服,赫蒂惊叹,眼中满是羡慕。
尽管满腹心事,还是被她逗笑,揉揉一头被风刃劈得叁差不齐的黑发。
“以人类的标准来说,至少要到四阶魔法师才行,没那么好学。”
女孩沮丧的撇撇嘴,放弃了偷懒的念头,想起疼痛消失,又转为高兴。
“刚才疗伤的魔法也是?看起来很高深,人类的法师会不会?”
“魔族的法术和人类完全不同,通常被称之为暗魔法。伤你的人是魔族最厉害的大法师,只有高阶位的暗魔法才能治疗。人类的治疗术对此没有任何作用。”绝美的脸上流露出无法言说的悔意,“对不起,是我让你伤成这样。”
“怎么会?这只是意外。”
“不是意外,是我下令攻击。我没想到龙背上的人是你,不是它的保护,你可能……”仍在颤抖的手探过额环,不敢想像后果。只差一点就亲手葬送,悔恨啃龈着他的心,极度自责让多日的恐惧倾泻而出。
“对不起,赫蒂……我又让你受了重伤,流了那么多血……”
愣了一下,女孩拥住他。“没关系,你不知道是我,而且你已经把我治好了。至少我现在又见到你,如果受伤能有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高兴。”轻轻的笑了笑,腼腆而略带羞涩。“简直像做梦,希望永远都不会醒。”
他无法出声,深深的望着她,复杂的情愫几欲冲破心房。
“你……变了好多。”
小手贴上分明的轮廓,“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头发的颜色变深了,长高了,还有了一双翅膀……”依旧是风神如玉,少年的青涩消失,转换为和伊尔相当的青年气质。
“二十六岁,我的真实年龄。”看出她的疑惑,他伸手将她抱在膝上,淡淡的解释。“神器封印了我的年龄、外貌、所有能力,你看到的只是我十七岁时的样子,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