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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定是万千垂柳吐新绿,风动花香满庭芳的气派胜景了。
远远地从这一边已经看到了碧云轩,引道的宫人悄然隐退。青琐将怀里的令牌示意了一下,侍卫恭谨地单跪在地,她有点吃惊的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对她来说,那令牌只是允许她随意进出碧云轩而已,并没有多少深刻的涵义。收起令牌,她轻轻款款的进去了。
旭日高照,白日里的碧云轩更加的富丽堂皇。清美的倩影穿行在这幽静的迂廊之中,转过花枝簇拥的小道,映上轩内华美笼纱的门帘。
门轻轻的开了,大肚弥勒佛咧嘴朝她开着笑脸。周围寂静无人,连怀揣佛尘的内侍也不见所踪。青琐料想他们就在内室,不可鲁莽进去,自己就在外面候着吧。她就蹑手蹑脚的退了几步,双眼盯着内室的门帘。
这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声,她愕然的回过头去,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后面,一身闲装,笑盈满脸,神情也是极轻松的。
“皇上——”她失声的叫道。眼前的皇帝比以前憔悴了些许,隐隐的呈现出一丝病态,然而没有外界传说的那般厉害。
“丫头,你看朕来了?”他凝神看她,神情忽明忽暗。
“您的病…”青琐茫然的看着他。
“朕病了。”他已经敛起笑容,一道凌厉的寒光从他的眼中转瞬掠过,口吻严肃:“朕的确病得很厉害。”
一股酸涩苍凉之情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顿时泪流满面。
“别哭,朕不会有事的,傻丫头。”看着她手抹眼泪的样子,皇帝的眼里有了一丝哀伤,手轻轻的搭住她的肩,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早点回去吧,记着不许对任何人讲朕的事情。”他温和的说道:“别忘了来看朕。”
青琐迷惘的望着他,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皇帝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以为他病得很厉害,这几日牵挂着,她怀着哀怨矛盾的心情重新来到这里,是因为想见见他。他并无大恙是不是?隐约中她觉得事情并未如此简单,只是她不懂。她单纯的以为,皇上没事了,她可以继续安心的回去跟胖婆一起过属于她们的日子。
青琐跪拜辞别,因为寒冷她穿了廉价碎花的棉裙,她做不起用湖青面料裁成的锦绣厚衣,春葱般白皙娇嫩的手指上没有金玉甲套的痕迹,脸上也没有任何脂粉颜料,就是清谈而朴实,那隐隐的粉红散发出璞玉浑金般的光泽。
皇帝站在轩窗旁,那一抹清淡的身影隐入了花木深处,轻灵的声音还在耳畔萦绕。竹影扶疏,绿玉般的柔韧身姿轻轻摆动,撩动得他的心多了无限的惆怅。
转身步到楠木天然案几上,他拨开砚台水注,拿起了那只雕花木镯。他派人在水池里搜寻了半天,积雪融化后,宫人却无意在下游的御沟里发现了它。今日一见到她,透过室内氤氤的光影,他有一刹那的惊艳,这孩子竟出落得如此美好,恍惚之间,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秋菱?”他呢喃着这个名字,眼光落在手镯上的五个字上,记忆大门豁然洞开。
某一日皇后身子有恙,他前去探望。也是在外殿氤氤的光影下,有个宫女跪地迎驾,他径往里面走,眼光只是轻易的一瞥,她刚抬起头来,他突然的滞步了——他看到了童淑妃的眼睛。
他回身步到她的面前,她又惊又怕的看着他。他感到好玩,贴身将她逼到殿柱旁,手指抬起她的下颚,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秋菱。”她羞得垂下了眼帘。
他笑了,依然抬着她的下颚,看着她娇羞欲滴的样子,他情兴勃发,低头开始吻她。她没有一丝的抗拒,只是笨拙的回应着,身子却一个劲的发抖。他搂紧了她,更深的吻下去。
“臣妾恭迎皇上。”后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他放开了她,低声在她耳边咬了一句:“下次朕再来。”
下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偶然从皇后宫经过,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信步进去了。她就在殿外独倚朱栏,手里拿着一个木镯用小尖刀专心的雕花。四向寂寥无人,砌下落花,春色恼人,她的双眸又是愁痕点点,含情无际,他不禁勾起怜惜之情。
轻挽起她的纤纤素手,在木镯上雕刻那五个字,虽无山盟海誓定钟情,那副情景不是人惜春也是春恋人了。那些软绵情话撩得她的脸愈加的如醉后风神,千般妩媚万种温存,他早喜得情意旖旎,神魂飞越,拦腰抱起娇柔身躯往殿内走…
他仰声长叹,不知道为了自己以前的荒诞无度,还是为了那丫头。他迟早会将手中的木镯交到她的手中,只是现在还不能。
丫头,对不住了。他是不忍心将她也卷入这场险恶的旋涡中,可她确实是枚诱人的鱼饵,他将它抛出去,耐心等待着楚士雄这条大鱼落网,他坐享渔成,即便他不知道胜算有多少,他已经暗中行动了。
第十六章 三分春色二分愁
青琐出了皇宫,一路行走,来到了先前住过的小巷。
小巷内安静如常,稀疏的行人匆匆而过。抬眼望去,院内的槐树叶悄然探出头来。青琐在院门前沿着门缝往里窥视,院内静悄悄的,槐树下空荡荡一片。她伥然的叹了口气,眼光迷茫的环视周围。
她一直深深的留恋这里,她最快乐和幸福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胖婆、心印师傅、小姐,还有自己。月光满院,她们在槐树下说笑聊天,听胖婆讲故事。小姐怀着对明雨少爷的眷爱,烛影摇曳下,一针一线地做女红,然后喜轿来了,小姐出嫁了…
忆当初,就在这里,自己驻足的地方,他第一次吻了她,那甜腻的感觉,馨人的清香,点点滴滴柔肠寸断…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听不见院内悦耳的笑声,四周没有了动静,斜阳拖着她孤零零的影。
她犹豫着正要走,门突然的开了一道缝儿,房东从里面闪身而出。
“谁在外面?”
“是我,大妈。”青琐脆声应道。
房东睁圆了眼,好容易咧嘴叫道:“原来是青琐姑娘!真盼着你来呢。”
“我回来看看,是否有我家小姐的来信?”
房东连声有有,拉了青琐要进去,青琐摆手说还是在外面等候着。房东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取来一封信,嘴里念叨着:“你来了就好,放着有些日子了,老身也急…”
青琐笑笑,接过信谢了,顺着小巷往街面走。房东在后面小心的跟着,走到巷口指着青琐的背影,对路边站着的两位男子说道:“快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那姑娘来了。”待他们跑开,又嘀咕一句:“这回不会再来烦了吧?待我明日将院子租出去。”
在街面上遛了一会,满目琳琅俱让人爱不释手,青琐也是爱美的女子,无奈手头的银两盘计着过日子,她咬了咬牙,买了碎花的头簪戴上。快出城门,她才发现自己已走了一天的路,腿脚酸疼得坚持不了多久,加上天色不早,讨了辆马车回城东去。
马车颠簸着,眼见前面人家丝丝袅袅炊烟飘动,隐约还有狗吠声,大人唤小孩回家吃饭声,城东到了。
马车后面扬起漫天飞尘,一辆豪华垂流苏的带篷宫车飞驰而过,紧接着马儿嘶鸣,青琐前座的车夫早就勒紧了马绳,马车停了下来。
青琐好奇的探头往前面看去,漫散的飞尘被风扬过,眼前豁然清晰,那辆宫车停在路中央。紧接着锦帘掀起,车内的人从里面出来,一身飘逸的锦玉,青光白晕下透出耀目的冷傲。
青琐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天濂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来。她抬起脸,仰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比雪更苍白。
“不…殿下…”她无力的说着,低下了头,不愿伸手。他的声音沉沉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要求你,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绝不强求。”
青琐默默的下了车,付了车钱。马车夫觉察到不对头,扬鞭赶车,仓皇而去。
他的脸色有了暖意,顺势拉住她的手。她使劲一甩,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竟然松开了,双目似是不敢置信。
“你走吧,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她咬牙:“你不用要求我什么。”
“你忘记我们之间的话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阑池。”他不容分说,强硬地拽着青琐向宫车走去,青琐跌跌撞撞地跟着。
“我不去!我烦!”她突然叫喊起来,声音带了尖利。天濂停止了脚步,吃惊的看她。
“我过我的日子,我喜欢过我自己的日子。”她有点喘息,她只想把话一口气说完:“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你知道吗?太子殿下。总对着那些老脸,这种奢靡的过日子,我厌倦,我烦透了!”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他冲着她大叫。
“是的,以前我是感觉新鲜。”她回敬他:“可我最后发现,像现在自由自在的日子我过得很好,我喜欢。我不想回去了,你还是走吧!”她近似哀求。
“你还是改不了你的本性,对不对?”他怒眼看她,摇摇头,一时气愤脱口而出:“我差点忘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青琐一听,转身而去,难抑的眼波掠过天濂。天濂感觉一抹凄清,如寒冰飕飕漾过。
她往道路走,路上静悄悄的,天色暗了下来。清冷的风儿漱着两边老楝树,树叶沙沙入耳。
天濂五内俱焚,激愤地在后面狂喊:“你这样待我,我明日找个妃子给你看!”
青琐站住了脚,微闭双目,然后转身似是不胜其烦的:“这关我什么事?随便你。”
然后冷冷一笑,极艳丽的,也是极残酷的,像是一把尖刀,明知他的痛楚,仍然深深地刺到他的心里去。
他摇晃了一下,恍惚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扶住车架,一口呻吟从咽喉里传来。
“我到处找你…我真是有眼无珠,算我白认识你…”
青琐看着他,蓦地回身,眼泪夺眶而出。棉鞋急急踏过石砖,头上的碎花灼灼如雪,划过她的长发,她的衣袖,落在她的脚下,身后,漫了一地的白。
半月后。
这一天的京城热闹起来。春天刚刚到来,草芽在依旧肃杀的寒风中,挣扎着萌发出绿色,又似在春的气息里传播开去,绿遍了河岸、林荫道。飘逸而得意的马蹄,沿路扬起缕缕芬芳。
銮驾进入南城门的时候,箭楼上的红色绣球灯和远处鼓楼翅檐下的风铃,在夕阳的霞光里,普镀了一层橘黄色的光辉。宽阔的街面拥挤起来,两旁站满了士族百姓,中间只留一条甬道。
天清在飘扬的旗帜里,在金黄色的车帘内,张望着喧噪的风景。沿路上,人们翘首朝这里张望着,銮驾凡是经过,激起一片欢呼致意声。天清的脸上浮着笑意,在微弱的颠簸中,向皇宫行进。
玄直门外,天清步下銮车。踩着悠长的青石路,廊道朱栏,宫内宫外,顷刻间笙歌曼舞,霓裳飞扬。
早有众臣恭迎,簇拥着天清向翎德殿走。钟声阵阵,天清细心倾听,感觉如此久违,内心滋生对时光流逝季节更迭的感慨。仰望充满诗意的湛蓝深邃的天空,他真想拥抱这花絮缀缀的春色。翎德殿下,有多少人等待着他的到来?真心的,和勉强的。
…她给了他鼓励的微笑,回眸眺望模糊的翎德殿,眼睛晶亮透彻:“二殿下肯定会凯旋归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迎接你。”
他内心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