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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公子翼所说,十八黑甲精骑一直隐身在我们的周围,只要赵慕发出命令,精骑便会现身。正是因为有此赤胆忠心的护卫,他才胸有成竹,生死不惧。而无泪两次轻薄我,他都无动于衷,不肯以玉璧交换,直至最后关头,他才召出精骑力挽狂澜。
为什么?
他真的对我毫无半分怜惜,还是别有企图?
莫非,他想引无情现身?我恍然大悟,是了,他必定知道无情暗中跟着我们,于是假装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使无情在迫不得已之下现身救我。可是,无情现身,对他有什么益处?
最后,他命精骑射杀吴雍的属下,有必要吗?斩草除根吗?
赵慕的心思,我总是猜不透。
翌日一早,我外出采药,直至午时也未能采齐无泪所需的草药。在溪畔歇了半个时辰,随便吃了一点儿干粮,却没料到天有不测风云,天象乍变,雷雨突袭。
天色变暗,树林诡谲,我加快步伐往回赶,闪电惊雷却不等人,直直地劈下。
顷刻间,暴雨倾盆而下,巨雷在天际炸响,像要把整个天地撕裂,直捣人心。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须臾,全身湿透。
林间的泥路很滑,一不小心便会滑倒。突然,一道闪电劈在我身侧,紧接着,惊天动地的火雷炸响,吓得我魂飞魄散,忍不住尖叫起来。
狂风暴雨席卷了一切,山野树林被肆虐的风雨笼罩,雨水模糊了我的眼,我全身乏力,艰难地迈着步伐,双腿像灌了铅似的……
闪电霹雳,一记震裂山林的雷鸣之后,我忽然听见吱吱的轻响,转眸一瞧,满心惊悸。
右前方的一棵树竟被劈倒,冒着袅袅的白烟。
雷电交加,竟有如此威力!我心慌意乱地拔腿就跑,没跑多远,便扑倒在地,浑身污泥。
全身疼痛,我想爬起身,却被那雷鸣闪电吓得手足不听使唤……眼中浸满雨水,疼得睁不开,我伏在泥泞上,累得不想动,闪电就在附近张牙舞爪,仿佛对着我狰狞地笑……想起皓儿可爱秀气的样子,想起皓儿还需要我、离不开我,我便恢复了些许气力。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怎么能死呢?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能轻易地放弃……
第66节:雷雨(2)
前路再坎坷,我也要继续前行;狂风暴雨再张狂,我也要冒雨前进。
为什么树林这么大?我究竟走了多远?为什么总是望不见那熟悉的茅屋?我颓丧地走着,又冷又饿,勉力支撑着。
我张开双手,让雨水冲刷掉掌心的污泥,然后抹了一把脸,再睁开眼睛时,恍惚看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一人,步伐坚定,衣袍纯黑。
雨水织成的帘幕里,那人朝我走来,越来越快,三步并作两步。
强自撑着的意志登时松懈,我努力地笑了笑,双膝一软,就势便要瘫倒……他赶至我面前,握住我的双臂,力气奇大,即便我全身几乎僵麻也能感觉到他的担忧与焦急。
他解下我背后的草篓,就在我软倒之际,眼疾手快地揽住我,旋即拥着我,很用劲很用劲,像要勒断我的腰。
我靠着他,吸取着他身上的热量,什么都不想,只想闭眼歇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转过来,却见前方站着一人,翩翩白衣被雨水浇灌,溅了些许污泥,他的俊脸浸在雨中,仿似泪水长流。
而后,他转身离去,衣袂被狂风鼓荡飞起,张扬如翅。
那是赵慕,而抱着我的,是无情。
莫非他们都出来寻我?
心乱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推开无情,他却不由分说地背起我,沉稳地走出树林。
淋雨却没有感染风寒,算是幸运吧,沐浴后神清气爽多了。此时我才知道,无泪在早上我出门没多久就走了,皓儿说,无情和赵慕都挽留他,劝他在此处养伤数日再走,可他决意离去,并请他们向我转达谢意。
或许剑客都是如此,喜欢独行。
雷雨停歇,雨后清新,黑风塘焕发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彩虹悬挂天际,缤纷炫目。
晚食由千夙等三人负责,菜式多样,很丰盛。七个人围案而坐,颇为拥挤,气氛却不对,冷淡得很。眼见如此,墨痕和高挚热情招呼着,努力地调节这怪异的氛围。然而,赵慕与无情仍是相顾冷淡,说不上话。
我看看赵慕,又看看无情,很是无语。
这二人是怎么了?
赵慕眼色淡淡,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还无的讥诮;无情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却似心情不错,为皓儿夹菜,又与皓儿低声说着什么,逗得皓儿开心地笑。
往常的赵慕不是这样的,他究竟是怎么了?是因为无情与我相拥这事吗?可是他没理由因这事而有所不快的……脸颊一烫,我汗颜,想到哪里去了,赵慕怎么可能会因为雷雨中的那一幕而生气!
我闷头吃着,心头乱糟糟的。
“公子……公子……”
屋外传来焦急的喊声,是范仲阳的声音。须臾,他闯进来,不由分说地跪在地上,向赵慕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阿风……”
范仲阳急得六神无主,且身上有多处剑伤,我们大感奇异。
千夙问:“阿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赵慕继续用膳,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一派高高在上的公子风范。
范仲阳说,方才他回徐家村和阿风一道吃晚饭,却没想到阿风被一群黑衣人抓了,那些黑衣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心狠手辣,打得阿风只剩半条命。范仲阳与他们交手,双拳难敌众手,负伤之后才来到茅屋恳求赵慕出手相救。
黑衣人,莫非是公子翼的属下?莫非公子翼也按捺不住了?
我看向赵慕,却见他始终没有看范仲阳一眼,淡漠,狂妄。
“公子,这事……”墨痕道。
“我可以出手相救,不过我不会白白施恩于你。”赵慕终于开口,嗓音冷涩。
“公子想要玉璧?”范仲阳一猜即中,倒也不笨。
赵慕讥笑道:“若舍不得玉璧,免谈。”
范仲阳紧拧浓眉,垂首沉思片刻,叹了一声,咬牙悲愤道:“既是如此,不强人所难也罢。”
赵慕继续吃饭,我望着范仲阳的背影慢慢消失,若有所思。
范仲阳的确是一个忠肝义胆的守护者,即便亲生儿子危在旦夕,也不肯交出玉璧。
饭后,我向无情使了眼色,他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孤身前往徐家村。
无情,对于我的指示,从来不懂拒绝,也从不问缘由。
希望他能够救阿风一命,令范仲阳感恩戴德,继而将玉璧交给他……当然,这是我的希望,而赵慕之所以冷酷地拒绝范仲阳,是不是也有此考量?
先被人拒绝,绝望之际,再有人出手相救,那种感恩的心情便完全不同了。
范仲阳会将玉璧交给无情吗?
我站在茅屋前,望着徐家村的方向,期待无情平安归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多时,传来赵慕漠然的声音,“你在等他?”
我颔首,没有转眸,眼角余光看见他站在我身侧,“我在等玉璧。”
他不语,在夜色下静立。
“公子拒绝范仲阳出手相救,是想让无情出手?”
第67节:雷雨(3)
“不是。”
“那为什么拒绝?”我迷惑道。
“无论是我还是无情出手相救,范仲阳都不会交出玉璧,在他的心目中,玉璧是最重要的,除非他死,否则他不会交出玉璧。”赵慕的分析似有道理。
“或许这次不一样了呢?”
他无所谓地挑眉,“我也希望范仲阳改变心意。”
我淡淡侧眸,“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赵慕唇角轻扬,心境似乎开朗了些许,“你想听什么?”
这人怎么这么狂妄?我都开口问了,他还不肯说吗?我不由得气恼,“既然公子无话可说,那便算我问得唐突。”
“其实,我是有话想与你说。”他笑得恣意,像是耍了我一回似的那般开心。
“有话快说。”我怒视他。
“怎么说好呢?”赵慕做沉思状,“这么说吧,你是否觉得昨晚我的所作所为,有点儿怪异?”
我点头。
他娓娓道来,正如我所揣测的那般,他那么做确实是为了引无情现身。他知道无情一直暗中跟着我们,更确切地说,无情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上次我被吴雍抓去,也是因为他知道无情一定会去救我才没有派人去救我。
而他下令射杀吴雍的下属,不留活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和皓儿的身份。如果我的身份暴露,传回秦国,后果将不堪设想。
原来,他的心狠手辣是为了我,我误会了他。
我不好意思地问:“为什么要逼无情现身?”
赵慕揶揄道:“无情总在暗处,多没意思,好歹他也是天下第一右手剑客,该让他表现一下。”
我不大相信他的说辞,总觉得还有更深入的缘由,但是他不想说,我怎么试探也没用,于是作罢。我笑问:“公子如何查知三枚玉璧与天剑的机密?又如何得知三枚玉璧在云酒娘、马旷和范仲阳手中?”
这个疑团搁在心里已有时日,索性今晚一并问了吧。
“公子慕麾下的密探遍布天下,何事不知?再者,玉璧与天剑已传得人尽皆知,并非机密。”
“那公子可知,玉璧与天剑的传闻,从何处、由何人传开?”
“要查知何处、何人传开,很难。”对于我的问题,赵慕似有疑惑,“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我略略一笑。
知道玉璧与天剑机密之人,世间寥寥无几,而且知晓的人大多已不在人世,除我之外,还有谁知?这些日子以来,我日思夜想,推敲、揣测无数遍,却毫无所得。
赵慕低眸看我,“云酒娘、马旷和范仲阳分别持有玉璧,看似不可思议,实则内有关联。”
心中一紧,我故作急切地问:“是何关联?”
他缓缓道来:“据密探查知,这三人曾是卫国宫廷的人,云酒娘的夫君是酿酒师,马旷是驯马师,范仲阳是铸剑师,不难推测,三枚玉璧与天剑的内在关联来源于卫国宫廷,甚至可以说,天剑的秘密便是从卫国宫廷传出来的。”
心神一震,我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可是,卫国不是在十余年前便亡国了吗?而且,赵军攻入卫国王宫,大开杀戒,屠尽所有的王室人员和宫人,天剑的秘密还会传出来吗?”
“吴国王室不也有漏网之鱼吗?”赵慕淡淡一笑,眼中锋芒毕露,“卫国王室必有公子或者公主逃出宫廷,躲过一劫。”
“照此说来,玉璧与天剑的机密便是从流亡的公子或者公主口中传出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说不定还有卫国遗孤像我一样流亡人间,那么,到底是谁呢?
“大概如此。”
“不过,天剑已经失踪两百年,卫国人怎么会知道天剑的下落?”我随口一问,试探他究竟知道多少、猜到多少。
“这就无从得知了。”他眉心微蹙,“天剑重现人间,并非好事,多方人马寻剑、寻玉璧,死伤无数,我总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是的,天剑与玉璧的踪迹突然重现人间,非比寻常,太过诡异。
赵慕不愧是赵慕,往往能够深入思虑、考量,发现旁人所不能发现的。
我又问:“如何不简单?”
赵慕笑道:“感觉罢了,我也说不准。”
“假若无情真的拿到第三枚玉璧,接下来公子就要去寻剑了吗?”
“果真如此,那便去寻剑。”
这晚,无情带回了范仲阳的玉璧,却没有带回范仲阳父子俩。
他赶到徐家村的时候,范仲阳已经负伤累累。那些黑衣人群攻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