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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像是待宰羔羊……这几年来,朝黎还是第一次在面对绍约时如此平静,他突然有些想笑了,原来这就是他们兄弟唯一的共识,共同想要的──他的死亡。
他躺在那里,默默等待弟弟动手,却听见绍约开始怒吼。
「不要烦我!你住口!」绍约把刀插在一旁的地毯上,伸手抱住自己的头,神情痛苦而扭曲,「闭嘴!不关你的事情!这明明是他自愿的!」
本来早已放松的朝黎连带紧绷起来,绍约的自言自语很显然是因为被迫回想过去,造成一时无法承认事实的大脑发生精神错乱,过去和现在的他同时存在於一个脑袋里,出现自我争执也没什麽好奇怪的。
「为什麽是由你来决定?这是我的脑袋!」
眼见绍约从他身上爬起,开始在一边烦躁地进行自我沟通,朝黎一阵心痛,他并不想逼自己的弟弟走到这一步,他更担心在他死後绍约还是无法得到解脱、无法回到过去的日子,那又该怎麽办呢?
绍佐只知道他是因为忧郁症自杀未遂,对绍约真正的病情根本不清楚,要是让他们的父亲发现绍约其实是个疯子,那又该如何是好?父亲会很难过吧……
都快要死了,朝黎的脑海仍是在担忧这些凌乱的事情。
「朝黎,我们想了一个好方法。」总算达成脑内共识,绍约拾起刀,「我想杀你,但哥哥不肯,那就折衷吧。」
「我洗耳恭听。」
「我会割开你两边手腕,要是你能在血流光前找人救你,你就不会死。」绍约伸手从朝黎口袋拿走手机,又说:「但手机和车钥匙我会带走,电话线也会剪断。」
说折衷是好听,摆明还是死路一条的方案,绍约明知朝黎的个性不会去外面向人求救,等自行走到医院也死定了,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说法。
无论是哪个绍约,都是真心想抹杀他吗?朝黎又扬起苦笑,「好,我的尸体要记得处理掉,不要让爸发现。」
「还用你说?」
朝黎点头,有了绍约的保证让他安心许多,「要是你依然不快乐,那时你就勉为其难找间医院治疗吧,好吗?」
尽管朝黎从来不相信精神病院治得好疯子,那里才是真正让人疯狂的地方。
「嗯,我答应你。」情绪反覆交替,回答这句话的绍约脸上又露出了纯真笑容。
绍约抓起朝黎的手腕,刀刃先割开左手,好像骨头也一起被切开似的感觉让人难以忍耐,尽管朝黎的忍痛一流,依然皱眉发出了微弱的呻吟,然而同时他却又感到舒坦,过去累积至今的压力与血液一同流出了体外……
他的右手手腕也被割开了。
绍约整体手法流畅,真不亏是以相同方式自杀过的人,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想想,一个人要独自以被切开的手腕去割断另外一只,这需要多深的执念才能如愿麻痹知觉?朝黎很想知道,绍约在当年自杀时有什麽想法?又有多麽恨他?
他听见了绍约的答案:「我流过多少血,你就该还我多少。」
鲜血快速涌出伤口,把底下的地毯也染成一块块,血流过快难以被纤维完全吸收,色泽往外蔓延成可怕的图案。
朝黎没多久就意识模糊,但他还在笑。
「小约,我是真心希望你幸福,我从没想过要害你不幸。」明知正忙著剪电话线的那人不会听进去,朝黎还是自顾自说,反正是最後了,「拒绝你的爱情,对不起。」
绍约的手停了几秒,最後仍然什麽话也没说,拿走该拿的东西缓缓离开客厅。
直到车被开走的声音响起,朝黎唯一的念头是就这样等血流光,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又以近乎无力的手艰难地从长裤後方的口袋掏出某样物品。
陆沈云送他的手机……造型过於轻薄而被他直接塞在裤袋里,却一直没想过要开机,他以为没使用机会。
「要是我死了,你大概会有点不爽吧。」
手指放在开关键,朝黎居然有种冲动想打给对方,他不是要求救,而是在孤单一人时特别想再听听对方厚脸皮的语气,也许是因为他快要死了,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对陆沈云并非他想像过的那般厌恶。
他有些想念那人安抚他的口吻,有些想念那人孩子般的撒娇方式,更有些想念……那人给过他的温度。
「陆沈云……」
最终,他还是没能按下。
陆沈云越想越不对,开车从官焰的徵信社赶往绍家,尽管这个时段不容易塞车,但不短的路程却让他极度烦躁,他趁红灯停车时拨打朝黎的新号码。
只听见关机语音提示声,「该死,叫他带在身上是照做了,但不开机有什麽用?」
绿灯,方向盘左转,这次陆沈云无视交通规则改拨另外一组号码,倒是没多久就接通了,他连忙道:「喂,朝黎?」
那端静默几秒,然後是一个陆沈云记忆犹新的声音,「你找他有事?」
「绍约,让他听电话。」为什麽手机会在他手中?他把朝黎怎麽了?
「这可能有难度,呵……」他人或许会说绍约此时的笑声很悦耳,但听在陆沈云耳里却只觉得寒冷。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
「我没什麽好不敢的。」陆沈云的话被绍约随意中断,「就这样了,再见。」
「绍──」一听已经断线,陆沈云不死心再重拨却只剩下关机声,「他妈的!」
糟糕,肯定出事了!这麽一想,他更加快了车速,没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他对这里当然不陌生,那封信是他自己塞进信箱里的,他留意到朝黎的车并不在这里,但无论如何他得先进去确认。
陆沈云靠近没关紧的大门,他直接推门进去却被掉落满地的相片给吓了一跳,根本不必捡起就知道肯定是他寄给绍约的证据,但他不懂复制这麽多惊人的数量是要干嘛?
他沿路往客厅走去,「朝黎?」
怎料他叫唤的人正倒在沙发附近,显然早就失去意识,流淌一地的鲜血仍自伤口继续冒出,眼前的画面几乎让陆沈云有种地毯本来就是暗红色的错觉。
他脸一白,却也知道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妈的!」陆沈云冲过去扯下不知道是谁扔在沙发扶手的衬衫,蹲下打算替朝黎压住失血的伤口,「你到底在发什麽疯啊!」
陆沈云当然清楚这不是朝黎自己弄的,朝黎就算偶尔情绪落差很大,也绝对不是一个会自杀的男人,但现下的情况很显然是他应允别人去伤害自己,而那人除了绍约还会有谁?还有谁能够得到朝黎这种许可?
「朝黎!」陆沈云试图叫醒男人,他心想绍约真是又疯又变态,哪有人会这样把人的两边手腕都割开?他把衬衫撕成两半,各自绑上伤口处。
明显不够,於是他又脱了自己的外套加强处理。
朝黎布满冷汗的脸色苍白无比,气息多出少进明显是失血休克,要不是胸膛还勉强存有动静,在一进门的时候陆沈云就会以为他死了。
他真的被吓到了,不是怕这堆血,而是因为倒在血里的人是朝黎,一个陆沈云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小命送人的傻男人,这让他打从心底怨怒绍约,过去再大的痛苦都好,真有必要杀人吗?居然连手机也拿走,摆明真心要朝黎就这样死在这里。
现况也来不及叫救护车了,陆沈云打定自己开车送医的主意就要扛起朝黎,却发现一样刚刚事态紧急而没留意的东西。
他送朝黎的手机没被绍约拿走,落在男人无力的手指附近。
一瞬间,陆沈云倍感复杂,「你为何不打给我?」
他一问出口,发觉连声音都是哽咽的,「你这麽讨厌我吗?宁死也不要我帮忙?」
他不知道朝黎是不是真心想死,但他希望不是,然而他更不敢去承认朝黎抛弃他而为了绍约去死的事实。
陆沈云狠狠地在朝黎唇上留下一吻,用他最快的速度开车冲向附近的医院。
对朝黎而言,或许他们之间有的仅是恐吓与交易,没有情更遑论爱,但对陆沈云而言不是,他清楚再也不是了,因为他不会为了一个玩物舍弃他、快要死去而心痛,甚至心碎。
第七章
负责抢救朝黎的主治医师,对陆沈云问过要不要找警方调查这件事情。
「伤口过深,简直是意图要断骨的地步,一个死意再坚决的人也切不出这种伤口。」中年医师推推脸上的眼镜说:「这涉及他杀,我觉得有必要报案。」
陆沈云不晓得有没有人把他当作嫌疑犯,但要是他供称知情以及提报绍约的名字,只怕朝黎醒来也会被他活活再气死。这一切都是朝黎自愿的,要如何处理等人清醒再说吧,於是他想尽办法压了下来。
尽管,医师的话让他愤怒不已,他真想亲自找出绍约再宰掉对方,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这麽激动的情绪。
单人病房里只有医师和护士来来去去,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下来的朝黎躺在病床两天还没清醒,陆沈云从早到晚都留在这里照顾他。
期间唯一离开的一次,是在确定朝黎没事之後,他便返回绍家把那些相片一举烧光、避免留下後患,那时绍约依然是下落不明。
结束杂务後陆沈云没再去哪,也不打算找人通知绍佐,他没这种擅自作主的多馀气力,只要朝黎能平安醒来,很多事情都可以以後再说。
他伸手摸摸朝黎的脸颊,输血过後让脸色差不多恢复平时红润的程度,但还是带点虚弱,陆沈云回想起急救时那张和白色被单没两样的俊脸,实在令他害怕不已。
幸而现在手里感受到的温热,让他放松连日睡在病床旁那张对他来说尺寸过小的沙发而造成的僵硬。
「快点醒吧,我有话想对你说呢,朝黎。」低喃,陆沈云对毫无知觉的男人落下一吻,他想,这就是单人病房的好处吧?彻底供他为所欲为。
或许朝黎的身体素质确实不错,明明是在断气前一刻救回的人,竟然能在第三天清晨就清醒,陆沈云原先以为按对方的失血量应该会多昏迷几日才是。
朝黎醒来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开口,原本正在旁边翻阅杂志打发时间的陆沈云,就边带吃惊边带喜悦的表情扑到他面前。
「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朝黎双眸眨也不眨地注视陆沈云,眼底尽是迷惑情绪,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以前,这让他一时无法理解现下的情况,正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喉咙又乾又痛,只好先尝试吞吞少得可怜的口水。
注意到朝黎的反应,陆沈云把病床架高、再从茶几倒杯温水递给他,朝黎本能就想伸手去接,然而手腕传来的剧痛让他连稍稍抬起手也做不到,他没表示什麽,只是一脸平淡地往自己双手望去。
伤口被一层层厚实的绷带包住,除了白什麽也没有,只馀周围肌肉痛得颤抖。
陆沈云先低咒自己一声迟钝的白痴,怎麽会没想到朝黎根本无法使用双手?他边扶对方的肩膀边说:「来,让我帮你。」
他心想,要是个性别扭的朝黎胆敢在这种时候拒绝他,他肯定会发火。
但朝黎倒是没特别表态,仅就杯口慢慢喝掉陆沈云的好意,感觉喉咙终於好过些许才问他:「我没打给你,你为什麽……?」
陆沈云一听,当下脸色一变,「你还敢说?你倒是告诉我不打电话的理由是什麽?要不是我刚好过去找你,你就死定了!」语气极度恶劣,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