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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和她一起长大,殷家的二少爷殷叶。从孩提时代起,他一直在包容着她的任性。
然而十五年前的一天,当她打算像往常一样溜出家门去找她的叶哥哥时,母亲拦住了她。
母亲说父亲有事出去了,吩咐她们一定要在家里等他回来。那时的她才只有五岁,一听说不能出去玩,只得嘟了小嘴陪着母亲坐在厅堂里。她还记得,母亲当时拿着绣花绷子,却并没有动几针,反而不住地望向门口。
直到二更时分,父亲才推门进来,一身的酒气,却似乎异常地兴奋。母亲迎上前去,低声问道:“成了?”
父亲点点头,一把抱起已经昏昏欲睡的她,瓮声瓮气地说道:“估计就是今晚。你记着,这几天别让语儿出门,等风头过了再说……”
“可是……”白夫人从丈夫怀里接过女儿,道,“语儿和殷家的小儿子很要好,只怕……”
白老爷大手一挥,道:“管不了那许多了!她才多大?过一会子就忘了。这事儿成了,咱家就是京城的商会首领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好多着呢!谁还在乎那个……”
接下来的半个月,母亲总不许她出门,她想尽了法子,整天又哭又闹,终究是没有用。她因心里总记挂着叶哥哥,到底还是逮住机会偷偷溜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摸到街对面,却发现殷家大门紧闭,寂静无人,隐隐透着一股颓败的森然。她走近看时,只见门口的漆金柱子已开始斑驳,门上的铜环落满了灰……
她一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咦?这不是白小姐么?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啦?你告诉牛叔叔,牛叔叔包管帮你打得他满地找牙……”
白思语回头一看,见是二牛挑着烧饼担子,哈着腰站在台阶下面,在阳光下眯着眼打量着她,一脸憨态。
她吸了吸鼻子,道:“我来找叶哥哥……”
“叶哥哥?你是说殷家的二小子吧?我告诉你,他们家犯了太岁,半个月前就全家收监啦。我听西街那酒家子的小二说,是殷老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要诛九族咧!这事儿还多亏了你爹,要不然啊还不知道要藏掖到什么时候……”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又过了几个月,隐隐传出些风声,说殷家全家处斩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二少爷。人们议论纷纷,有的人说他逃了出来,远走他乡;也有人说他是被某个世外高人救起,从此隐居深山……
然而这个消息却并没能让白思语完全高兴起来,因为她知道,她的叶哥哥会恨她,再也不会跟她一起玩了。
……
记忆让人们难忘,却并不一定是以幸福的方式。
每每模糊地忆起曾经,白思语总是忍不住难过。即使如今,她已经以女子之身,代替死去的父亲做了京城商会的首领。但是她不会忘记,这个位子本来该是谁的。
苏荷见她脸上有了些许悲伤的神色,心下也不是滋味。殷家出事的那年她才两岁,因而并不知道什么,私下里她也曾问过苏泽,然而他却从来不肯多说。常常听白思语谈起这个“叶哥哥”,对于她的一腔心事,便也能察觉出几分。只是殷叶消失了十五年,谁都不能肯定他是否还活着。
二人正沉默着,忽听得破水之声遥遥而来,另有觥筹相碰交错相杂和隐隐的谈笑声。她们回过神来,只见一艘华贵的游船在一旁擦过,二人微微挑起窗帘,向外望去。
只听得一个声音悠悠响起:“疏影淡香随人去。”
苏荷心下一动,立刻续道:“玉管冰弦入梦来。”
她不知道,这一来一去,将引出多少故事,多少愁肠。
“那是谁家的船?”她问对面已笑得别有深意的白思语。
“那个啊,是七皇子的船。”白思语说。
隔着帘栊,苏荷小心翼翼地向外望了望,只见一角黑衣在船舷边轻轻飘动。
七皇子?她曾听宫里的二表哥,也就是淑和皇妃的次子九皇子慕容琰提起过。知他母妃早夭,缺乏疼爱,故而养成了些许不羁的性格,人品确是不错的。
因听说是皇室的人;她也并没有多想;当下仍是与白思语说些女孩儿家的体己话儿,直到夕阳完全转到了望月山后面,这才各自回家。
游完南湖,告别了白思语,苏荷回到梧桐巷的家里,刚到墨烟堂门口,就见到母亲倚着门向她招手,她走上前,微微福了一福,轻声唤道:
“母亲。”
“荷儿,快来,有好消息。”苏夫人有些神秘地说道。
这墨烟堂是苏府的正堂,四周较为空旷,只堂后种了一连成片的木槿。高高的屋脊和看上去略有些沉重的紫檀木门勾勒出宁和幽静的线条,布置得很是大方典雅,显然苏翰林和夫人在这上头是花了大心思的。大门上方的匾额朴素而气派,门两旁是祖上有名的文士亲笔题写的两句诗,却是: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苏荷好奇地走进墨烟堂,只见父亲略带喜色地坐在厅堂南侧的檀木八足桌旁。
“来,荷儿,过来坐。”父亲道。
苏荷依言走到桌边坐下,好奇道:“什么事,父亲?”
“皇上今天招我进宫,同我谈了你。”苏翰林捻着胡须,嘴角边有一丝淡淡的笑容。
“我?”苏荷有些诧异,“你们谈我做什么?”
苏翰林又一笑,拍了拍爱女的脸颊,道:“荷儿,你可还记得,去年三月选秀的时候,皇上许你不用参选,他当初可是答应过我,要给你找门好亲事的。”
苏荷点点头。
“那就是了!”苏翰林道,“真真是好福气,这次皇上亲自出面,要把你指给上官明日大人!”
“什么?”苏荷一脸愕然,“我?嫁给明日大哥?”
“是啊!我和他同朝为官,知他是个有抱负有能力的人,值得你托付终生。”苏翰林道。
“更何况,”苏夫人在一旁续道:“你和他从小就熟识,对彼此的脾性都知根知底。他又是你哥哥的至交,绝不会亏待你的。”
“我知道,可是……”苏荷皱了眉头。
“你知道,如今将军府的人对我们盯得很紧,在朝堂上,一旦走错一步说错一句,他们立刻就会揪住不放,而你大表哥二表哥他们,一出头就会被指责为结党营私,这对他们的将来,对我们苏家的将来都不好。若我们有上官明日的帮助,一旦出了事,多少还有点转圜的余地。”苏翰林道。
看着父母脸上一模一样的喜悦与骄傲,苏荷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知道圣命难违,也知道这件事对父亲,对苏家的地位非常重要,更知道对于官场中人来说,她一个弱女子的感受和抗争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她并不想嫁给上官明日。
尽管明日是年轻有为的当朝首辅,尽管苏荷也很赏识他的才华与气概,但是对她而言,明日和苏泽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另一个哥哥。
她怎么会想要嫁给哥哥呢?
可是面对父母,她又能说什么?说她并不爱明日大哥,所以不想嫁给他?就算父母能理解,他们又能做什么呢?皇上的指婚,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于是,她微微笑,却没办法点头说“好”。
游完南湖,七皇子和刘离都乘兴归去,骆毅说要到青石巷的乐坊去看看,上官明日便独自向东街走去。
快到乌衣巷口的时候,他倏忽再次想起那似熟悉似陌生的黄衣女子,于是调转方向,缓缓走向花枝巷。
此时正是黄昏,花枝巷到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小贩们为了赶在收摊之前再多赚点钱,都此起彼伏地大声吆喝着。明日平时很少来花枝巷,而这样的景象却让他的心里倏忽就有了暖意,像十九年前的那个糖人儿。
一转眼,他又见到了那女子,站在一棵老榆树下,面前的竹筒里寥寥插着最后几个糖人儿。夕阳在她的笑容里融化成温然的甜蜜,她随风飘起的黑发里有甜甜的气息,即使是相隔几丈,他照样能隐隐嗅到。
他摸了摸衣袋,向那女子和她的糖人儿走去。
“来个糖人儿。”他将一文钱放进女子手边的铜盘里,轻轻说道。
女子抬起头,微微一笑,拿下一个糖人儿递到他手中,道:
“看公子的模样,不像是已为人父,为何还要来买糖人儿呢?”
明日看了看手里的糖人儿,抬头迎上那女子的目光:
“有些东西,只有在这样的味道中才能够回想。”
唐糖看着眼前衣着考究、气宇不凡的男子,有一种异样的情怀缓缓升起。第一次,有人说她的糖人儿里也有了感情。
她看着他拿着糖人儿渐渐走远。连衣角都翩然出轩昂气息的他实在不适合拿着糖人儿,但在唐糖眼里,这个陌生男子手中的糖人儿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温暖,看了让人……让人感动。
她不自觉地想起十九年前,已经快要淡忘了呢。
那一年,她两岁。
美好的下午,她拿着糖人儿欢欢喜喜地出门,却看见一个比她大几岁的男孩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哭泣。瘦削却气质非凡的小小身躯,微湿却仍旧分明的眉眼。她不明白,一个有如此模样的男孩为何要哭泣。于是,她慷慨地把手中的糖人儿递给了他……
看着他安静地咬着糖人儿,她笑了。
在那个糖人儿里,好像也有如此温然美好的色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欲将心事付瑶琴(1)
第三章欲将心事付瑶琴
南街。梧桐巷。苏府。
入夜,苏荷独自步上了晚清阁,没带晚香或是任何其他的丫鬟,这一次抚琴,她想一个人。
轻轻揭开软烟罗,风桐古琴在月光下闪烁着略微昏暗的银红。苏荷又在墨烟冻石鼎里加了几星沉素,便坐了下来,轻触琴弦。
琴声时而婉转,时而悠扬,时而低回,时而哽咽,时而令人心境空灵,时而使人肝肠寸断。
夜久无眠秋气清,烛花频剪欲三更。
铺床凉满梧桐月,月在梧桐缺处明。①
诗入弦瑟,铮铮暗响。说不尽的凄绝哀婉,话不明的意念愁肠,苏荷的心和着这琴声一同回转起伏,在这幽寂无人的夜里幻化出醉人的凄迷。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这是难以言说的凄怨神伤,飞鸟过时亦不忍卒听。
缀锦阁里,苏文渊临窗而立,略略叹了口气,道:
“荷儿这琴,怕不是长久之音啊!”
坐在一旁的苏夫人早已泪落如珠,说道:“她是不愿嫁给上官大人!”
苏文渊回转过身,不去看妻子,只凝神望着房间里摇曳的灯烛。
“还有办法么?”苏夫人试探道。女儿的琴声,听了让她心疼。
苏文渊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荷儿和明日一向很要好,她是姑娘家,不便说什么,但我一直以为他们情投意合,明日那孩子素来也谨慎,又是无父无母的,这才求皇上做了主。今天皇上招我进宫说这事,我以为这是俩孩子自己的意思,所以并未多话。再说这是皇上垂爱,亲自赐婚,又有谁能说什么呢?”
“可是荷儿的琴声,你是听到了啊!”苏夫人几步走到丈夫身边,抬头望着他。
苏翰林再次避开她的目光,叹道:“幸而这婚事还在商议,什么都没定,为了荷儿,少不得要舍了我这张老脸去碰一碰了。”
……
情到切时,苏荷不自觉地又将君调打高,琴声越发凄凉哀转,疏疏促促,时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