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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罢。”沈宁一面道,一面认真写下“亲亲吾儿”四字,她给东聿衡的信可以潦草些,但给东明晟的却是要做个表率。
“娘娘,奴婢知道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叫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如今娘娘一宫独宠,无疑让后宫众人目光都注意着您。奴婢看着不管后宫主子,还是深宅妻妾,其实都是一个样儿。娘娘您生性豁达,心胸宽广,恐怕不知一些狠毒妇人厉害,奴婢却是从这些人身后保了命出来的。奴婢虽是女子,也是相信最毒妇人心这话儿,您真真不得不防啊!”琉璃心想既然开了头,就将自己心中所想全说出来,“奴婢以为,您何不偶尔劝陛下去别宫走动走动,一来在陛下面前体现您的贤惠大度,二来也打消后宫许多怨气,保不齐还能结交一两个姐妹,往后也能以防万一不是?再者陛下不知为何始终让您喝着汤药,二皇子便是您往后的依靠,可他若非登了大宝,在宫外头哪里能护您周全?”
琉璃句句为她着想,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沈宁也不能一笑置之,她放下笔,让琉璃在她身边坐下。
沈宁看着她认真地道:“琉璃,谢谢你为我着想,你的话我也听进去了,”她轻叹一声,“只是我是绝对不会让陛下去别的女人那里,我,没办法。”
说她自私也好,冷酷也罢,如今她贪念着东聿衡的温暖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倘若有一日,陛下爱上了别的女子,我会放手,但他再也到不了我这里。”
“娘娘……”琉璃低呼一声。
“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一次,你既成了我的女官,就站在我这边陪我一程罢。如果你想出宫找个依靠好好过日子,不论何时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琉璃摇摇头,“不怕娘娘笑话,奴婢,真是怕了。奴婢尝为小妾,看尽深宅肮脏龌龊,更觉娘娘与陛下情深意厚是世间难得,奴婢又恐这份深情遭人破坏,才大胆向娘娘觐言……”
沈宁轻笑着摸了摸琉璃的脸,“哎,我苦命的琉璃,希望你有朝一日也能遇上真正爱你的人,能让你笑,让你哭,让你倾尽一切都要守护这份美好。”爱始终是这世上最难解的魔咒。
有人不是说了么?万有引力都不能对坠入爱河的人负责任。
琉璃讷讷地看着她,不知为何竟流下两行泪来。
※※※
皇贵妃与王太妃去积香寺去了十几日,东聿衡除了在中宫寝了两夜,其余都睡在了乾坤宫中。他时常也会进后宫走动走动,后宫嫔妃各自使出浑身解数,帝王却总是意兴阑珊,坐一坐便走,从不留寝。
后妃们羞愤不已,悲哀地发觉自己已然吸引不了帝王目光,竟不约而同地将打破皇贵妃独宠的重任寄到了西门月身上。
自那回夜宴献唱,西门月时常被召进乾坤宫伴驾,听说还很得圣心,常常引得皇帝发笑。
一些嫔妃心里想着即便西门月成了新宠,皇帝再看不上自己,也让皇贵妃尝尝与她们同样的滋味便足够了。
西门月年轻纯真,送进宫后一直被德妃教养琴棋书画,几乎与尘世隔绝。如今被皇帝看中歌喉,先是欣喜不已,再多见几回好看之极的至尊帝王,一颗少女芳心早已暗许,因此她每回见皇帝脸蛋都是红扑扑的,还被皇帝笑话跟猴屁股一样。虽然这说法她太不喜欢,但每每想起来总是满心欢喜。
这日她又被召去乾坤宫中,在宫门外深吸了几口气才故作沉稳地踏进殿中,只是一闻龙涎香,再一看紫檀书桌前的皇帝,她便立即红了脸颊。
只是皇帝这回没有笑话她,因他埋首于画作头也没抬,“唱两首轻快的曲儿给朕听听。”
西门月遵了旨意,却犹豫地开口道:“陛下,奴婢今个儿能不能早些回平阳宫?”
“嗯?”皇帝心不在焉。
“今个儿是德妃娘娘生辰,奴婢想早些回去与她贺寿……”
“哦,是了,朕给忘了。”妃位以上品级的后宫生辰是有赏赐的,并有专人在日子告知皇帝。东聿衡一早听了,下了朝却又忘了。
只是说了这句又埋首于画中,西门月没得个准话,正想再问,却被万福使了个眼色,只得抱了琵琶轻轻吟唱起来。
这曲儿她已弹唱过无数遍,早已熟记于心,见皇帝今日连看也没看她一眼,西门月不免有些分心,眼睛偷瞄宣纸之上,却先见一片朱笔淡墨的花海,再见便是笔尖下的窈窕身影。
原来是一副仕女图……陛下可是会画她的模样?西门月春心暗猜。
唱了两三首曲子,东聿衡让她停了,自己聚精会神地埋首画作之中,西门月大胆地屏气上前,见皇帝在花树下画了两个衣裳华美的妇人,一位看来已过半百,而正细描的另一女子随着笔端初现,却是一位柔美秀丽的少妇,只见其目光皑皑,笑脸盈盈,竟是三两笔就活现纸上。
西门月立即猜出画中人就是宝睿皇贵妃。
这些时日的飘飘然在刹那灰飞烟灭。
不是有心人,哪里能这般细致入微!
东聿衡自顾看了看画作,轻扬唇角,一面印了御印一面交待道:“裱好后快马送去给太妃。”
皇帝今个儿之所以有心思作画,自是因为沈宁。她今日在信中写道:【今日陪太妃赏杏花,漫山遍野的花海美丽之极,真希望陛下也能看一看】不仅如此,心血来潮的她还画了一副看来惨不忍睹的赏花图,也因此这幅御笔画卷才被抛砖引玉出来。
“陛下,奴婢从未拜见过宝睿皇贵妃娘娘,不知皇贵妃娘娘是怎样风华的美人儿。”西门月轻轻道,话语里有遮掩不住的沮丧。
东聿衡轻笑一声,“若真论起来,还是你美。”不过宁儿的风韵却是愈发惹人垂爱了。
“真的?”小姑娘因皇帝一句话又开怀起来,“谢谢陛下夸赞。”
西门月这样单纯的小女娃儿是十分惹东聿衡这样的大男人喜爱的,他看向她笑了笑,说道:“走罢,朕与你一齐去为德妃庆寿。”
皇帝若要为后妃庆贺生辰,向来早会预作准备。德妃独自一人地吃着丰盛的晚膳,只觉苦涩不已。
忽而她听得外头禀告御驾到了,生平头回失仪地扔了筷子,提着裙摆便往殿外跑去接驾。
她才踏出门槛,就见广德帝领着西门月等人走了进来,她心中激荡,忙理了发鬓衣裳上前迎驾。
“平身罢,德妃,朕今个儿忙得很,多亏你这小女官提起,朕才记起来。”东聿衡弯腰扶起德妃,“你不怪朕罢?”
“陛下政事忙碌,臣妾哪里敢因这等小事埋怨陛下?只怪月儿不知轻重,还望陛下莫怪才是。”
皇帝笑而不语,进了正殿看一桌子丰馐佳肴,道:“朕虽用过了,也陪德妃饮一杯。”
“多谢陛下。”德妃忙欣喜地让宫人去准备。
“明德过来磕头了么?”
“一早就过来了,结结实实地磕了好大三个响头,把额头都给磕红了。”德妃忆起亲儿举动,笑得很是温柔。
宝座很快被搬了来,皇帝让西门月也陪座一席,他与德妃共饮一杯,又在席间与二人谈论诗画之雅,似是眨眼,月牙就已挂了半空。
西门月只坐了一会,便得了德妃的旨上前亲自服侍皇帝斟酒夹菜,但她从来是被德妃做小姐养的,哪里会这些奴才的活计,什么时候夹菜,什么时候斟酒都要由着身旁的人提醒才会做,这会儿她又被德妃的大丫头在身后戳了戳腰,才猛地从皇帝与德妃的谈话中回过神来,拿了银壶慌慌张张地上前为皇帝倒酒。
谁知一不小心踩着了自己裙摆,她“啊”地一声,紧抱着酒壶眼看就要撞上坚硬的食桌棱角,她下意识双眼紧闭,浑身紧绷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痛楚。
一只强有力的胳膊为她拦去了噩运。
感觉腰间多了如铁般坚实的臂膀,西门月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见皇帝的俊脸近在咫尺,她一时屏住了呼吸不敢乱动。
东聿衡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张美丽的脸庞,少女的馨香与柔软的身躯令几分醉意的他有些心猿意马,但转而回过神来,并未顺势将西门月揽入怀中,而是稳住她后便轻轻撤开了手臂。
“月儿。”德妃忧心地唤了一声。
西门月赶紧跪了下来,惶恐地道:“奴婢殿前失仪,还望圣上恕罪!”
“行了,芝麻点大的事儿。”皇帝轻描淡写地摆摆手。
“谢陛下。”西门月这才松了口气,抱着酒壶站起来。
东聿衡好笑地瞄她一眼,“朕看你这酒壶倒是护得不错。”脸都要撞上桌角了还一心护着那东西。
西门月脸染酡红,细细说道:“这是陛下的御酒,奴婢说什么也不敢洒。”
东聿衡哈哈一笑,转过脸对德妃道:“你养了个傻丫头。”
德妃听皇帝这话毫无斥责之意,心思复杂地强笑一声。
西门月心儿还怦怦直跳,但她也没忘了自己任务,上前一步意欲为皇帝倒酒,却被他一手拦了,“不必倒了,朕喝得尽兴,也该回宫了。”
皇帝命人撤了席,德妃紧张的拳头在袖中握成了拳,她略为生硬地说道:“陛下既多饮了酒,便请在臣妾这儿歇下罢。”她停了一停,又说了一句,“臣妾,愿与月儿一同伺候您……”
德妃这样保守端庄的女子说出这一句话来需要极大的勇气,东聿衡是知道的,但他依旧沉默地笑了笑。
“陛下……”似是方才皇帝的出手相救让西门有了勇气,她也在一旁似哀求似撒娇地地唤了一声。
沈宁不在身边,这些时日东聿衡有时也因想她而浑身疼痛,不是没想过召后宫嫔妃,但不止因为对她的承诺,也更因自己竟不想拥别的女人入怀。面对西门月这样年轻美貌的女娃儿,他觉着有些新鲜趣味,不过也仅此而已。
他一声轻叹。
德妃只听这一声叹息,就羞愧欲死地捂了脸,竟是轻泣起来。
皇帝让众人退下,西门月想要下去安慰德妃也被他制止,摆手挥退。
殿内只剩皇帝与德妃二人,德妃不能停止哭泣,皇帝也没有下去安慰于她。直至半晌,德妃终收敛情绪,一面以帕拭泪一边哽咽地道:“陛下、恕罪,臣妾、失仪了……”
皇帝看她一眼,道:“往后不可如此。”
“是……”德妃难过地眨眨泪眼。
“行了,朕要回去了,送驾罢。”皇帝站起来,轻描淡写地道。
德妃也站了起来,却是不能克制地再次泪如雨下,“陛下,臣妾从不敢奢求宠爱,可您却是连一夜的怜爱也吝于施舍给臣妾么?”
东聿衡的动作顿了顿,才摇了摇头道:“德妃,你好生养育朕的皇子,朕也不会亏待你们母子俩。”
除了沈宁这个嵌入心骨的例外,皇帝对后宫依旧心如顽石。他不理会后宫女人的心思,认为既是他的后宫,他给她们舒适安逸的宫殿,她们就该安安分分地待着,更不许因沈宁而争风吃醋。
说罢皇帝离开,西门月等在外送驾。步舆出了平阳宫,皇帝微微皱眉,这些时日沈宁不在宫中,后宫也是用尽了手段。起初还不在意,现下却莫名地厌烦起来。
回了寝宫,东聿衡拿了沈宁的大作出来端详许久,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思渐渐柔和。
不知为何,皇帝今夜非常地希望自己的皇贵妃已回了自己身边。
她离开十几日,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因科举之事与其他政事所扰,将她每日行踪掌握手中也就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