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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萧沥万般无奈,又脸色铁青地走进贡院,手下只当这位大爷真是严肃认真的好榜样!
送考的人依依不舍立于门前,柳建文悄悄拉过了顾妍,低声问了句:“今天会出什么事?”
顾妍早猜到舅舅知晓她来历了,在他面前也不避讳,拉过他的手,就慢慢在他手掌心上写了两个字——
泄题!
柳建文悚然大惊,“怎么会这样?杜兴我有点交情,他是真清廉,做不出这种事。”
“杜大人或许不会,可其他人又有谁能保证呢?”顾妍慢慢说道,问起他来,“杜大人今年有几岁了?”
“差不多与我一般大吧。”
顾妍便啧啧两声。
柳建文笑着弹了弹她的脑袋,“你又在卖什么关子?”
说卖关子倒是不至于了。
“原先我也忘了,刚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年的会考是被挪到三月中旬才正式进行的,原因是二月的试题泄露,所有考生需一律经过排查,足足关押了五日,才将人放出来。”
主考官命题是在礼部贡院里进行的,杜兴会在贡院里待上半个多月,思考试题,这期间闭门不出,自然没人与他交接,试题也是完全保密。
可偏偏杜兴这个人,于女。色上不大自持,带了个小妾进去陪他,小妾还是识得几个字的……杜兴不会去泄题考题做什么买卖,又怎么保证底下人不会?
那小妾也是个聪明人,在服侍杜兴的时候,教他出的试题偷偷看了去,然后誊写下来。夹在需要换洗的衣物里,买通了门房,送出去给人清洗的时候,将试题悄悄地昧下,去外头秘密地交易。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顾妍还在清凉庵里住着,还是之后舅舅将她接出来,偶尔一次感慨时提到的,纪师兄白吃了五天牢狱之灾。
有些心理素质差的,这五天几乎崩溃,还怕自己的前途就毁在牢里。
柳建文这一刻也有些傻眼了。
顾妍又道:“据说黑市里炒卖地十分厉害,一套试题能卖至五千两,还有人买到手之后,再转卖给其他人,发了笔横财,这一场会试,牵连的人有许多,杜大人被腰斩,全家流放辽东。”
还有值得一提是,正是因为杜兴的清廉,杜家没有人去贿赂那个腰斩的刽子手,那刽子手一个不高兴,本来斩在腰部的刀下移几寸砍在了胯部,足足砍了三刀才断。
最后杜兴也不是被砍死的,而是失血过多而死的……
明明是个清官,却死在了女色上。
柳建文嗟叹不已:“不该让子平下场的。”
子平便是纪可凡的表字。
顾妍安慰道:“舅舅,那小妾虽是认得几个字,到底不熟悉科举的规矩和流程,她偷偷运出去的试题只是其中之一,可偏偏正式考的时候,抽中的恰好不是那一套。”
也是因为有些人倾家荡产买了试题,找了有名的先生帮着做了文章,又反复修改润色,废了大量的精力,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可真当现实如此残酷地摆在面前时,就发了疯,于是这场泄题事才被捉了出来。
柳建文稍稍安心。
这样一来,无辜的人也不至于获罪牵连,否则就要说不清是自己写的还是事先备着的了!指不定还将那等做得好文章的人抓出来,硬给人安个罪名上去。
想到顾妍让纪可凡只带文房四宝进贡院,等待事发排查,也不怕翻箱倒柜,又是一堆麻烦。
柳建文轻叹道:“只不过要辛苦那些同考官和巡卫了……”
顾妍想到萧沥是暂代了王嘉的职,心里有些不安。
真的只是巧合吗?
为什么她有种直觉,是王嘉故意将这事推给萧沥去做的呢?
科考舞弊不算小事,处理不好了,倒霉的只会是他们,可萧沥自身带着保命符,至少方武帝绝不会将自己亲外甥怎么样,别人却说不准。
但王嘉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若是早有耳闻那些黑市上的试题交易买卖,何不干脆点上报给朝廷,获一份大功,以巩固自己在京都的地位?
若不是手里握着证据,他又哪有这个本事未卜先知?
有个念头从脑里一闪而过,顾妍紧紧蹙着秀眉,觉得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可怎么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她不就是先例吗?
果然会试刚开始没多久,场面就失控了。
有考生抱着头痛哭流涕,斥责那些黑心的摊贩,出卖错误试题,让自己将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沥拧着眉让所有应试考生停笔,统统看管起来,不放过一点痕迹地搜身。
这个时候大概有点明白顾妍让纪可凡扔下包袱的用意。
可……她怎么会知道?(未完待续。。)
第142章 小郑氏
贡院里乱成了一锅粥,锦衣卫的雷厉风行迅速表现出来,暂时控制住了场面,然后便是一点不落地搜寻排查……衣物夹层、鞋底,笔管、束簪,连考生自带的干粮点心都没放过。
最后还真是收获不小,赶考者千余人,有上百人都带了小抄进来,而小抄内容无一不是围绕着同一个试题。
这些人毫无疑问是要被暂时关押起来的。
然后便是查验考生的初稿,有洋洋洒洒写了数百字的,都被定为怀疑对象捉入牢中,等待审评。
纪可凡做文章有一个习惯,先要在心中打上腹稿,才提笔写字……是以到此时他面前也不过白卷一张,加之他是所有应届考生里带东西最少的那个,搜查起来也最简单,倒是先将他排除了嫌疑。
一天的混乱之后,纪可凡和其他被暂时排除嫌隙的考生被放出了贡院,自然是人人嘴里都喊着倒霉,提上包袱败兴而归。
早有马车在外等着纪可凡,他直到回了柳府,还是一路晕晕乎乎搞不大清楚情况。
事态的发展情况十分恶劣,至少大夏自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科考弊案,若不严肃处理对待,岂不教读书人的尊严和道义通通泯灭如尘?
方武帝躺在龙榻上,听着乾清宫外跪着的大臣慷慨激昂大声奏秉,他笑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谁爱管谁管去吧,反正他是不管了!
做皇帝有个什么意思?连自己的私事都要处处受制于人……
学一学他祖父世宗好了。二十年不上早朝,不理朝政,这才是真豁达!
于是方武帝彻底撂挑子不干。
朝臣没办法,只好让首辅沈从贯去处理,杜兴毫无疑问被扒了出来。
为了给所有人交代,沈从贯判杜兴腰斩,全家流放,被抓到舞弊的考生六年内不得再参加科考,而市面上那些倒卖试题的黑商,各个寻根溯源地被揪了出来。
上上下下一片扫荡。对办事的官员来说。确实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萧沥忙得无边的时候,也会想到那日顾妍说的话,越来越觉得她好像是早有预见的。
但手里头的证据表明,一切与她没有半分干系。唯一扯得上的。只有柳建文的学生纪可凡也是应届考生。
又偏偏纪可凡那里寻不出一丝错处!
还有那个王嘉……顾妍对王嘉莫名其妙的关注让萧沥也起了疑心。这几日得来的线报说王嘉吃好睡好玩好,哪有一点点病了的迹象?
二月初九那日,王嘉还去了东市最有名的青。楼里赏花掠美了一番。自在逍遥地好似活神仙!
把这档子麻烦事扔给他,自己倒空闲下来……太怪异了!
萧沥冷冷扯着嘴角,他就算要吃亏也不能吃得这么憋屈!
稍稍使了点手法,王嘉喝花酒的事被抖露出来,不得已,他只好认命地回到岗位上出力,而萧沥就甩袖子不管了,王嘉对他咬牙切齿的同时,实在很疑惑。
这小子怎么这时候了还在燕京城?不早就该被赶到西北去了吗……
科考弊案慢慢落定,会试延期到了三月初九再进行。
方武帝在床榻上躺了半月,心里空乏得很,又想起顾妍来了,匆匆找她进宫来陪自己说话解闷。
这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让人很不好受,尤其是在方武帝还将她当做别人替身的时候。
顾妍很气闷。
而这个人一看到她就问:“配瑛怎么瘦了这样多?”
顾妍淡淡道:“先前病了段时日,气色有些不好。”
方武帝忽的睁圆了眼睛,“怎么没人告诉朕?西德王是怎么照顾你的?”他嚷嚷着又要御医来给顾妍诊脉。
顾妍摆手拒绝:“皇上,已经痊愈了,无需劳烦御医……”末了又补充道:“王爷对配瑛很是关照,从不曾亏待一厘一毫。”
方武帝看她恭敬地垂首,挺直了背脊,忽的有一种她离自己很远很远的错觉。
他陡然沉默,顾妍也不接上话题。
明知道他不想听这些话,还是任性地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方武帝最希望的还是她能够百依百顺,最好如他娇养的宠物一样,或者将她变成记忆里某个人的模样。
可她终究只是她自己,不想活成另一个替代品。
方武帝就定定看着她,视线慢慢落到她右手腕上戴着的紫阙镯子,无神的脸上又多了些光彩。
“还是有点像的。”
他微笑着喃喃自语。
顾妍也没去问像什么,左右不过是他口中那个“阿妈”罢了。
方武帝又突然高兴起来,要她为自己烹茶,教御膳房上了许多精致的小点心,然后便与她说些十分琐碎的事。
就像第一次上学堂的孩子,回家后兴高采烈地要与母亲分享一天的琐事和感悟。
分明很不起眼,又没什么意思,他们却总乐此不疲地要继续说。
顾妍才注意到,方武帝的两鬓已经一片花白了,样貌比几月前看起来也苍老了许多。
二月福王就藩,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个大遗憾?
听说郑贵妃也病了呢,这段时日,皇上心里一点也不好过……
年纪越大,就越是寂寞。
顾妍大概能理解西德王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陪着方武帝说话,过一会儿他就没力气了,病怏怏的,便要魏庭拿丹药来,然后就着水吞服下,几瞬的功夫便已精力充沛。
顾妍目瞪口呆,方武帝自我吹擂说:“这是朕自己炼的丹。有奇效!”
她知道方武帝到后来沉溺丹药方术。
舅舅说这东西一点也不好,很多人都是吃丹吃死的,可他们从不在丹药上找寻原因,还一味反反复复地去追求长生之道。
若这时候与方武帝说不可,应该会被当成大逆不道吧。
顾妍偷偷看了眼魏庭,魏庭还一脸笑眯眯的,眉眼间多了几许自得和满意。
方武帝忽然沉迷道术,少不得就是这个人的杰作。
她提醒魏庭要注意好魏都,他倒好,直接将方武帝带入歪门邪道……真是蠢货!
顾妍满肚子的火气。走出乾清宫。被初春冷冷的风一吹,心里的气闷才消散几许。
现在是方武三十九年,她记得方武帝在任了四十一年,然后就在艳阳高照的七月天里。毫无预兆地。暴毙于昭阳殿内。郑贵妃的床榻之上。
究竟什么是死因,这不是她能知道的事,但今天看了那些药丸。也许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