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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戎几乎感到震惊,一时竟不知该说李霁什么好。他转身,重新迈开步子,走至门口的时候,方才沉声,“从今而后,你我不再是兄弟。”
他不能认这样的人做兄弟!他很惭愧,是他把他带到战场,但在战场上,他变成了一只恶鬼,一只因为个人私怨,不惜残害三千无辜性命的恶鬼。
“且慢!”李霁唤住他,警惕问,“你不会无凭无据去与天子说道吧?”
薛戎嗤笑一声回眸,“怎么,连我也要杀了灭口?”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李霁气恼,却是有苦难言,索性告诫道:“捅到天子那里,不仅不能伸张正义,反会给武成侯府招惹祸事。”
薛戎暗讽一声,扭头重新迈开了步子。
他离开后不久,北祁皇宫来人,宣李霁入宫觐见天子。
听得天子要见,李霁本来凝重的神色,更添了几分不安。
北祁皇宫内,宇文烈背身而立,龙颜颇有几分不悦。“不是说担心招惹嫌疑,等候时机?怎这样潦草动手了?薛戎没有起疑?”
李霁早有准备,不疾不徐答话,“实在是君娴找了来,事出突然。不过,薛将军虽有不解,却未有怀疑到微臣。”
“你看着办。”宇文烈沉声,“莫让孤王听到一句半句不堪之言。否则,别怪孤王把这笔账都算到你头上。”
李霁一愕,忙是应声,“微臣定会处置妥善。”
宇文烈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走近李霁,拍了拍他的臂膀道:“陈襄没了,攻下北祁,你的功劳最大!回去,孤王不仅要封你正九命大将军,还要……”顿了顿,露出了一点莫可名状的神秘之色,“孤王另有恩赏。”
李霁微低眼眸,疑惑天子所谓“另有恩赏”所指为何,但他平淡地谢了恩,并无多言。心中,更如一潭死水一般,没有半点高兴的涟漪。
天子如今这样抬举他,就如同当初抬举陈襄一样。可这又如何?到头来,天子还不是借着他李霁一刹有过的邪恶心思,在背后推波助澜,让陈襄死无葬身之地?
伴君如伴虎,陈襄的今日,未必不是他李霁的来日!
“后日,你等年轻一辈随孤王回京都。”宇文烈说着又是一笑,“一年多不见,阿蛮该是早盼着你归家了。”
提到沈连城,李霁心中方才生发一丝温软。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早日回去,早日见到他的阿蛮。
两日后,他留下赤风赤羽处理“遗留事”,当真随着天子銮驾,启程回京都了。
却是一路沉默少言。
他在灭北祁的多次重要战役中立下军功,在外人人称颂,甚至传出了“用兵如神”的美名。用血泪换来的,从未有过的荣耀,他本该高兴,但凯旋而归时的心情,却如此沉重、落寞。
他的好兄弟不理他了。多少恭维或是崇敬的话他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听。所有的骄傲,早已随着那三千将士的死而化为乌有。
夏天过去了。京都城内,秋风萧瑟。
沈连城知道大军就要回来,连着好几天都会骑着马儿来到北城门外,遥首以盼。
这日,她终于看到大军归来,和去年出发时一样,浩浩荡荡。
离天子銮驾最近的队伍里,那个身穿黄金战甲,人高马大的男儿,便是她的霁郎。
沈连城欣喜,骑着马儿折回到开国郡公府,更衣梳洗,打扮得光鲜亮丽。
一年多了,她的霁郎平安回来了。不仅平安归来,而且战功彪炳!人们都说,李大将军是助周天子攻灭祁国最大的将臣,必将名垂青史。
出征之前,谁能想到,不能文也不擅武的开国郡公世子,会创下如此丰功伟绩?
诚然,这一切于沈连城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于她而言,李霁能活着回来,就足以令她感动。
见到李霁的那一刻,当着几位小姑子和众多奴子的面儿,她不管不顾,一头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霁郎”。
“阿蛮……”李霁欣喜,直到这一刻,所有烦心事儿才抛到九霄云外。
多少个日夜魂牵梦萦的可人儿,实实在在就在自己怀里,真好啊!
他紧紧地拥着她,拥得太紧,拥得太久,以至于沈连城都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忙推了推他,噙着泪光,不无羞赧道:“都看着呢!你几个妹妹也都想你了。”
李霁这才放开她。
“兄长眼里只有嫂嫂!”五娘子李环儿撇过脸,已是不高兴。
李霁忙喜笑颜开上前,“五妹妹还吃你嫂嫂的醋不成?”
李环儿嘟嘴,没有做声。
一年多过去,他的几个妹妹都长熟了不少。李环儿尤为显著。离开时还是个小女孩儿的她,这下已出落得像个大女孩儿了。李霁不以为意地笑着,弯身亲昵地抚上妹妹的肩弯,温和道:“兄长思念嫂嫂乃寻常事。环儿日后嫁了人,就明白了。”
说到嫁人,李环儿的脸立时羞红了,咕哝一句“兄长乱说”,便嬉笑着转了话题,兴奋问:“兄长如今是大将军了?”
“没错,正九命大将军。”也直到这一刻,李霁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儿。
“正九命?那岂不是与当朝太傅平起平坐了?”李环儿高兴得跳了跳,“太好了!那长兄以后再不用看嫂嫂的眼色了……”
李环儿说了什么,沈连城几乎没有听进耳里。在听到“正九命大将军”几个字时,她的思绪就飘远了。
李霁被封正九命大将军,获得了最高的恩封。陈襄呢?当真牺牲了?她的霁郎,几乎是代替陈襄,成为了天子最倚重的将臣……真是世事变幻无常啊。
(未完待续。)
第240章:重逢温存
长达一年之久的战役,让人身死疆场,让人飞黄腾达。沈连城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自己深恶痛绝的人死了……
真有那样深恶痛绝么?似乎并没有了。
那次去南梁腹地,路遇塌方,她坠入山崖,他毫不犹豫纵身跃下。遭遇公婆施行家法,第一时间出现拦阻的人是他,毫不顾忌将其带离的人也是他。他说,他要她,不是因为报复,是希望她过得好……
许多事,许多细节,许多有关于他的画面,都呈现在沈连城的脑海,令她生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情愫。
她其实想问问李霁,陈襄是怎么牺牲的,是什么样的战役,让他死了……但她,不敢问。
与妹妹们寒暄过,李霁再回转身,看到沈连城失神之时脸上浮出的一抹哀然之色,不禁上前,牵了她的手,压低声音赔笑问:“阿蛮可是生气了?五妹妹她年幼不知事,满嘴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
沈连城噙笑点头。李环儿还胡言乱语了什么话,她实在不知。
“走,回家。”李霁拉了她,步向开国郡公府的大门,一边告诉她:“天子说了,要为我辟建大将军府。待建成之后,就你我二人搬过去,再生三两儿女……”
他的话,戛然而止。二人都想起一桩事来。
李霁默了默,终于艰难开口,“那个女人,没怀上吧?”
沈连城摇头,“没有。”
事实上,就在几个月前,祖母还告诉她,张氏,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孩。
她得瞒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霁听了她的话,则是松了一口气,重展笑颜。
拜过家庙,洗去风尘,他终于脱下战甲,换上一身月白色常服,轻松、舒逸,出现在了清秋苑,再一次拥住了他的阿蛮。
奴子们都自觉退下了,屋内安静而温暖,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阿蛮,我好想你。”他抱着她,直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我也是。”沈连城抬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依然细腻光滑,但不再是从前那样白皙了,久经沙场,变成了健康的麦色。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一个吻更能传达彼此的思念。唇瓣相接之时,两个灵魂都为之震颤。
情到浓时,免不了夫妻温存。
而当李霁退去衣裳,裸露出上半身时,沈连城看到他身上的刀伤、枪伤、箭伤……一处一处触目惊心,顿时心疼起来。
她皱着眉,抚上他胸前最长的那道伤疤,眼底立时涌现了泪光。
“很丑是不是?”李霁拥住她,不要她看。
“不丑。”沈连城在他肩头,喃声道,“幸得你活着回来了,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
他本是一个不求功名不求利禄的世家子,可平安喜乐潇洒一生。上战场,是因为她嫁给了他,引发很多事,挑衅了他的自尊。
“的确有几次险些丧命。那个时候,是真怕!怕再也见不到你……”李霁说着吻在她的耳际,拨弄她的敏感神经。她再要说话,他更是“嘘”了一声,吻进她嘴里,好一番逗弄。“我想你阿蛮……我也有许多话要与你说,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只想融进她的身体。一年多了,此刻她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再也按耐不住男人的本能,血液里都在沸腾叫嚣了。
沈连城羞赧地笑着,拥住他,迎合他。他的吻,更如雨点一般落下,肆虐她每一寸肌肤……
他似有无穷无尽的渴望,无穷无尽的力量,一回,两回,总还觉得不够,好似要将这一年多存蓄下来的东西,就在这一刻全都交代给自己最爱的女人。
“我不行了霁郎……”沈连城通体灼热,眸光百媚,望着他,轻摇了摇头。高i潮迭起,使得她的身体有些虚脱。
李霁仍是厮缠她,温柔地抚摸她,亲吻她,但又不希望她受累,于是没有深入动作,几下磨蹭之后,终退离她的身体,将她拥入怀中。
“我太想你了阿蛮。”说着话,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真的只想这样抱着你,哪也不去。”
“你现在是大将军了,岂容得你哪也不去?”沈连城笑着,一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握进他五指间的缝隙,与之紧紧相扣,又道:“晚上大人公和大家该要回来了,这两天定还有许多亲朋上门庆贺,你可要休息好了,别太劳累。”
李霁听言,在沈连城脸上轻啄一口,笑道:“伺候夫人,一点不累!神仙也没我快活。”
“你啊!”沈连城嗔了他,只觉他嘴贫一点,还跟从前一样。
接下来几天,开国郡公府门庭若市,当真热闹非凡。李威顾氏脸上有光,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恭维,人前人后,都是掩不住的高兴。
沈连城不屑于迎合,更不喜应酬那些趋炎附势的宾客。家里失了清净,她只得以探望祖父“病情”为由,逃离出去。
然而,在外头总能遇到熟人,免不了与她寒暄一番。寒暄之时,又免不了在她面前对她夫君好一番奉承。她真是……又为李霁感到高兴,又觉得累心。
这天从开国郡公府出来,她瞅见前头有熟人,忙让轿夫拐了个方向,择旁路而行,无意拐到了永华巷。
永华巷上,陈国公府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死气沉沉,绝无生气。
陈襄战死,被天子追封为异姓王北定王,亦是史册留名,颂文传世,然却所有的荣耀,都无意义。
他没有亲人,没有子嗣,活着是孤身一人,死了是孤魂野鬼,便是天大的荣耀,也无人荫享。
望着陈国公府里依然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