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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衍看各位的眸光,方才和善下来。他亦拱手,向各位还礼,分明就是个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对待前来吊唁之人,该有多恭谨感激,就有多恭谨感激。
然而,他虽这副态度,向夫人之死,还是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番议论。便是沈连城的祖父,也将陈襄沈连城夫妻二人唤至家中,质问了二人其中真相。
他不无气恼道:“你们对向夫人多加防范的确有必要,但将与之交情甚好的官员关起来,又趁着夜深人静,将其杀害!这件事做的,实在有失妥当,也失了……不那么光明磊落。”
好在是沈连城与之解释清楚之后,他也就理解了。剩下的也不过担心夫妻二人面临朝堂上言官的指责,该如何应对。
“荣亲王都没有说什么,这些言官说破了天,也都没什么意义。”沈连城道,“比起这个,更让我们感到苦恼的,则是荣亲王的态度不明朗,让人十分不安。
“岳祖父,”陈襄接了沈连城的话问,“您认为荣亲王他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放弃了联合众臣讨伐我们的大好时机,同时又编造那样一个荒诞的死因糊弄众人。他到底是何居心?”
沈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思了片刻,反问道:“试想一下,若他不是现在这个态度,而是众望所归地联合起大家来对付你们,会得到什么结果?”
这个问题,陈襄与沈连城也是慎地想过的。
若荣亲王这么做,会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甚至让他们失去人心,不能好好地携幼帝掌理天下事。朝野上下,会出现很多反对他们的声音。但是,也仅限于此。想通过这件事,就让他们倒台,取而代之,还差许多火候。
“他不能给我们造成致命一击。”陈襄道出结论。
“年轻时在战场上,向大将军常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既然不能射中敌人的要害,就不要轻易放射手中的箭弩。等到粮尽援绝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连一只箭矢都没有,那就绝无转圜的机会了。”沈括笑了笑,“想必,荣亲王也是将母亲的话听进去了吧。”
“他想养精蓄锐,再等待时机?”沈连城只觉,现下这个时机,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将来,她与陈襄,岂会再给他机会!
陈襄则是默默然,没有做声。
沈括更是笑得爽朗自在,“你们多加防范便是。他不起风,便没有浪。这日子,还是要往前过的。你们啊,先过了眼下这档口再说吧。”
“是,多谢岳祖父提点。”陈襄向沈括鞠身施礼,心里头是彻头彻尾的清明。
沈括冲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心知再不必与之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女儿,反倒有些担心。他转向她,几乎有些语重心长道:“阿蛮,这阵子你就少出门了。太皇太妃要你帮忙看的则子,让她派人送到家里看便是。”
“这却是为何?”沈连城不解。
“当心你腹中胎儿啊。”沈括道,“头三个月,最是关键的时候。现在是多事之秋,我都怕你出门走动,会有想法偏激的,要加害于你,为向夫人报仇。”
陈襄一惊,忙道:“岳祖父说的在理!”紧接着更是自责,“这些天总在想荣亲王的事,我都疏忽了。从今天开始,你在家里,哪也不准去。”
“……”沈连城张了张嘴,一只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腹部,心下宝贝得很,没有多想,也便答应了。
她也不希望,自己难得怀上的孩子,出什么岔子。为了孩子,这个时候让她做个缩头乌龟,她也是愿意的。只是可怜了陈襄,所有的风雨,都得他一个人去扛了。
或许,沈括的猜测是对的。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荣亲王日日守孝,绝无任何异动。
风声过去,渐渐地也不再有人议论向夫人的死了。朝野上下,各官员各司其职,风平浪静得几乎叫好事者感到害怕。
沈连城顺利地度过了前三月,但陈襄仍不让她每日里进宫帮太皇太妃批阅奏则。大部分时候,奏则仍是由郭寺人送至家中。但她并不必成日里拘在家里,空闲的时候,总会出门走亲访友,解解闷儿。只不过,随侍的护卫比较多罢了。而且,李铤洪祁,总在其列。
这天从太傅府回来,一进门却听奴子们说,“尊公从天官府回来途中,遇刺了。”
沈连城吓得不轻,一面阔步往缀锦堂跑一面急急问:“伤在哪儿了?重不重?”
“大夫来看治过了,只是些皮外伤……夫人您别着急。”奴子忙上前搀她,唯恐她走得快,跌了跤。
沈连城一颗心仍是拎着,直至见了陈襄,亲眼见他没有大碍,方才慢慢平复了去。
“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要杀你?”沈连城以为向夫人那件事,已然过去了。如今又起事端,怕是不寻常。
陈襄则是不以为意,“我日后多带些护卫便是。”
“以后你出门,把李铤和洪祁都带着。”沈连城道,“我这边不需要人了,我没什么事不瞎出去走动便是。”
“不必。”
“要的。”沈连城坚持。
陈襄拗不过他,也只好应下,“不过你要答应我,无论去哪儿,都要提前知会我一声。”
“嗯!”
第426章:孕八月时
年关一过,很快便是开春了。
沈连城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一个月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出门,也必定是有陈襄作陪,她自己才安心。
身边人都将她看得紧紧的,唯恐她动一下都会导致早产一般。而她自己,也分外紧张。
自从肚子大了以来,她一直都很紧张,唯恐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腹中的胎儿不能顺利健康地降临人世。
庆幸的是,长兄沈庆之的妻子薛云正怀着第二个孩子。她的孩子,比沈连城腹中的小一个月,但肚子看起来,却不比沈连城的小。
她常到陈国公府,看望沈连城。
由于是第二胎,她看起来轻松许多,走路动作也不注意,仿佛自己怀的是个假孩子。为此常常被沈连城说教。
而沈连城一说她,她就反过来说沈连城大惊小怪,沈连城渐渐也就说得少了。
这天,她又来陈国公府了,却是有事来的。
“阿蛮,你跟我二兄可是有事?”薛云问,“最近几次我与他提到你,他都有意避开话题。”
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现在被薛云提起,沈连城颇有些意外。她想了想,也不隐瞒薛云,“就是向夫人的事儿,他以为我枉杀无辜,看不起我呢。”
“原是这件事。”薛云豁然,“关他什么事啊?回头我要好好说说他!这党派之争,总少不得杀戮,哪有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薛云并不知道她的父亲薛涛与向夫人之间的情意,才有如此义气吧?当初,沈连城将她父兄关进内廷司,沈庆之正带她在外游玩,她并不知情。想来事后她的父兄也没有告诉她。
沈连城想,依着薛云的性子,她定然会去质问薛戎,关她父兄的事就瞒不住了。与其让她从薛戎那边知道,还不如她现在就告诉她。
“嫂嫂……”沈连城有些迟疑地唤了她一声。
“嗯?”
沈连城一鼓作气,“向夫人出事的时候,很多人被关进了内廷司,其中也包括你父兄几个。”
“啊?!”
然而,还未等薛云发作,外头有奴子急急地跑了进来,说:“夫人,外头太傅府来人,说太傅大人病重,让您速速过去!”
“祖父病重?”沈连城心下一慌,忙站起身来,吩咐备轿。
“女公子,”玉荷忙上前,“您先别着急……”
陈襄不在家,生了这样的大事,沈连城要出门,她莫名恐慌,但又觉得是太傅病了,也没有拦阻的道理。
“好端端地怎么病了,前些天还好好的。”沈连城嘀咕着托着肚子大步往外头走。
薛云心里本是一团乱麻,见状却是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一边还不无关系呢地喊了一句,“你慢点儿……”
来到门口,沈连城见轿子还没备好,看到薛云来时乘坐的,回头丢下一句“借你轿子先用用”,便钻了进去。
“诶”薛云从后头跟上来,唤也唤不住。
就在这时,陈国公府的轿子来了,她不放心,忙坐了上去,要去太傅府瞧瞧。
没有人知道,有几个人行色鬼祟藏于永华巷茂密的树荫后面,将出门的人看得清楚明白。
“两个大肚子!”见沈连城和薛云一前一后坐轿子离去其中有人犯了愁,“哪个是天子女傅?”
“不认得天子女傅,陈国公府的轿子你也不认得?走!跟上。”另一人说罢,带头走在了前边。
几个人戴上黑布蒙了面,而后便气势汹汹直向薛云坐的轿舆跑了去,分头撞翻几名轿夫,又掀倒轿舆,使其翻倒在地。这还不够,他们抬起轿子,又朝地上重重地摔了去,随即逃离,徒留一片惊叫声和恸哭声。
玉荷跟着沈连城的轿舆在前,突听得后面不寻常的声响,回头看到歹人行凶一幕,忙叫停了沈连城的轿子。
直至这一刻,沈连城方知,祖父的病重,是个假消息!是有人设计的局!
她惊忙从轿子里出来,往回跑了去。跑到薛云跟前,却只见薛云躺在血泊中,满面痛苦、纯色苍白的样子。
“嫂嫂……”她害怕得几乎方寸大乱。
她跪到薛云身边,紧抓了她的手,胡乱地安慰,“没事的……会没事的嫂嫂……大夫呢?大夫还没来吗?!”
“去请了,已经去请了。”有人急急答。
而看着薛云身下的血越流越多,沈连城抓着她的手也开始发抖了。而因为强烈的紧张和不安,她感到自己的肚子,也一下一下地疼了起来。
她怕极了!怕薛云有个好歹,也怕自己有个好歹……
“女公子,您不舒服吗?”玉荷察觉到不对,惊忙问她。
“我……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沈连城已来不及顾及自己了。
赶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场面却十分混乱,直至大夫的到来,以及陈襄恰从外头回来。
见到陈襄,沈连城跳得就要炸开的心方才平复了些。但她却抑制不住哭成了个泪人儿。
“他们本是要那样对我的……是我坐了嫂嫂的轿子。怪我太着急祖父,才粗心大意……”
“没事了,没事了。”陈襄不停地安慰她,“嫂嫂也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可看着薛云已然不省人事的样子,极有可能凶多吉少,又岂会没事?
不多时,沈庆之也赶来了。太傅府闻了消息,沈括和萧氏也都赶了来。
大夫说,要用催生的药,让薛云将才七个月大的孩子生下来,否则,大人和小孩恐怕都活不了。
多少人在外头焦急地等着,都没有心情说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时间去追究谁的过错。
到底是吉人自有天佑。夜幕降临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沉沉死寂,给了每一个人生的希望。
大夫满头是汗走了出来,庆幸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真是奇迹啊!”
沈庆之第一个冲了进去。
而听了大夫的话,沈连城在一阵高兴之后,却是眼前一黑,倒在了陈襄怀里。
第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