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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无需蔡姬把话说明,沈连城便答应了。
唯有成全。
回水云涧路上,玉荷免不了议论,说道二娘子执意去给那司空府长孙做妾室,与司空府长孙夫人抢人,无益于自寻死路。
她说:“二娘子性格软懦,去了司空府还不被那悍妇欺负得死死的?”
不见轿子里的沈连城吭声,青菱便小声提醒玉荷:“你少说两句。这等事也是你好闲话的?”
玉荷努了努嘴,有些不服气。
“她自己要往火坑里跳,任她跳好了,烧死了也是她自找的。”沈连城却是回应了玉荷,话语里不无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却说沈如秀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可一醒来,竟是连蔡姬也不认识了!近身伺候的奴子们,她也一个不识。
看着陌生的环境,她眼里满是惊恐。
第042章:怜儿
后宅的人都说,沈如秀撞坏了脑子,失忆了。大夫诊治后,确定了大家的说法。
蔡姬先是张惶不安,而待沈如秀冷静下来终于肯唤她一声“阿娘”之后,她又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虽然心疼,却又庆幸。女儿忘记了一切,恰恰也忘了对那司空府长孙严孝宽的执念。
“快!去水云涧把这事禀予大娘子。”蔡姬急忙吩咐奴子去通知沈连城这个“好消息”,也不管夜已深了。
“姊姊?姊姊叫什么名字?”沈如秀有意的问询,只为确定真实。
“你姊姊她叫沈连城,是你阿父原配妻子王氏生的,为人……”
蔡姬细细说着,却并未注意到女儿在听说“沈连城”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那抹嫉恨。
老天爷让她重活到这具躯壳里,竟还是沈阿蛮同父异母的妹妹!
天意弄人,上一世她不曾承认过的身份,不曾踏入过的宅邸,这一世竟是别无选择。
也好!既然殉情死后,魂魄没去地府,却寄生在了这具躯壳里,那便整死沈阿蛮!整死那个夺了她一生挚爱,又狠心杀了她一生挚爱的沈阿蛮……
可是,怎么从面前这个“阿娘”口里听来,沈连城即将要嫁的人竟不是上一世那个人?倒是奇怪得很。
天气仍是热得厉害。翠芳阁再无人寻死觅活了,晋阳公府后宅多少看热闹的也都没了戏看,终是应付起这酷暑来,个个想着法子纳凉。
外头烈日炎炎,沈连城也几乎不出门,成天待在水云涧,百无聊赖是无可避免的。白间除了补觉,便是闲来无事。唯有看看书,做做画,聊以打发光阴。
而她不找事,事却找上了门。
继母黄氏不在家,后宅有事,那些个奴子们,不知怎地总喜欢来找她拿主意。
这回来的,是落霞苑新晋的管事嬷嬷,于嬷嬷。继母黄氏不在的这期间,后宅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代为掌理的。当然,很多事都是黄氏事先安排好了的,但总有些突发状况。
这次于嬷嬷来,便是为了那永州歌姬的遗孤而来。
永州歌姬留下的那个孩子,怜儿,被平安地接来了。可在府门前不见父亲也不见当家主母,唯有几个奴子来接待,她竟是顶着那么大的太阳在府门前杵着,不肯入门。
“奴子们已去请尊公回府了,可尊公远在刘家赴宴,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于嬷嬷说,“怜儿娘子已在太阳底下站了有半个时辰了,怕是顶不住的……”
晋阳公府早有先例,外室生的庶子庶女们,因为生母或病或早逝而认祖归宗,不好排上次序,常常冠以小名,缀以娘子或公子作为称呼,身份到底是与府内那些正经的兄弟姊妹有悬殊的。入门时被忽视与怠慢,也无可厚非。但若因此闹出了人命……
于嬷嬷面露难色,终于请求沈连城,“还请女公子过去劝劝。女公子是嫡长女,您的劝,她该是会听的。”
这个上一世被山贼劫财劫色,不甘受辱而寻了短见的妹妹,出身不怎么样,倒是个心气高的。即便于嬷嬷不请,沈连城也想去瞧瞧。
无论如何,总是初见。沈连城特意让青菱玉荷给自己打扮了一番。不过,仍是一身胡服装扮。
抵达家府门前,她远远看到一群人就在门口杵着。一个四十来岁身型清瘦的嬷嬷,撑着一把油纸伞,直为身前小小的人儿遮那火辣的太阳。
那小娘子,个头不高不矮,玲珑曲线曼妙身姿。近了看正脸,干净无暇的皮肤,被太阳晒的此时已是红彤彤的。但这丝毫不能掩盖她精致好看的模样。
这便是沈怜儿了,日后晋阳公府的“怜儿娘子”。
沈连城的轿子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于嬷嬷忙上前,噙着笑对沈怜儿道:“怜儿娘子,尊公在城南刘家赴宴,午后方能回来。您觉得被轻看了,奴便把大娘子请来了。您快过去见过大娘子吧?”
沈怜儿朝轿中出来的沈连城看,一时间被她别具一格的装扮吸引,心中直觉她的与众不同。
到底是知道礼数的,她主动迎了过去,不疾不徐地屈了身,礼仪做足唤了沈连城一声“姊姊”,“怜儿见过姊姊。”
沈连城也已将这个妹妹的模样细细看在眼里,觉得她出落得甚是好看,举手投足间又是落落大方,上一世被强盗污了倒真是可惜了。
“阿父今日去朋友家吃酒了,阿母带了弟弟妹妹们去南宁别庄避暑还没回来,倒让妹妹感到委屈了。”沈连城是个慢热的,心头虽体谅沈怜儿的委屈,面上却做不来十分热情。
亲口解释到这里,她以为够了,随即便问于嬷嬷:“怜儿妹妹的居所可收拾出来了?”
“回女公子,主母临去南宁前,早着奴等把怜儿娘子的碧鸢阁给收拾出来了,日日打扫焚香,就等怜儿娘子来的这一天了。”
“怜儿妹妹,姊姊引你进去。”沈连城看向沈怜儿,却见她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清瘦的嬷嬷,见那嬷嬷点头,她才没有多余的话。
想来,在大太阳下站着不入府,也是那嬷嬷为高抬自家主子身份而生的主意。
沈连城在前头走着,沈怜儿在后头跟着,步履之间皆是乖巧。
“妹妹带的两个奴子怎么使唤?”沈连城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
“她们一个是我的乳母姚氏,一个是打小就跟了我的奴子紫檀。”
“于嬷嬷,阿母给妹妹安排了几个奴子?”沈连城又问于嬷嬷。
“管事的崔嬷嬷,再有六个少小的。”
“崔嬷嬷就算了,撤了吧!妹妹自己带的称心。”
沈连城这般吩咐,于嬷嬷有些迟疑,但想到沈连城在这府里向来是一字千金,很快便应了。
沈怜儿与她带来的姚嬷嬷相视看一眼,倒觉得这是姊姊给她们的一个难得的恩情。
将沈怜儿送到了住处,沈连城四下瞧了瞧,见无有不妥之处,便离开了。
第043章:两个
沈连城走后,于嬷嬷免不了满脸堆笑对沈怜儿说:“怜儿娘子好福气,一来便得了大娘子关照。日后不光是后宅里的姊妹不敢小觑了你,便是主母,也会高看你一眼的。”
见沈怜儿和姚嬷嬷等皆是面露疑色,她不妨对她们多解释几句。“你们初入府门有所不知,这大娘子的话,很多时候比主母的话还管事儿呢!她毕竟是尊公原配夫人生的嫡长女,尊公疼在心尖尖儿上的。”
“还多亏于嬷嬷去请了大娘子。”姚嬷嬷忙上前,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地塞了一个玉镯子给于嬷嬷。
于嬷嬷本不图这个,镯子摸在手里凉冰冰的,意外,却也喜欢,推却了几下,也便高兴地收下了。
却说沈连城离开碧鸢阁,玉荷便兴冲冲地多嘴问她:“女公子这下去哪儿?可要去看看二娘子?她失忆这些天了,你们还未重新认识过呢。”
“也是。”自那日后,光听说二妹妹失忆后整个人都变得消停了,她倒还没见过。今次既然回家府了,顺便去看看她也好。“既是失忆了,那总要她把我这个姊姊的样貌重新记下的。”
踏进翠芳阁的院子,恰见沈如秀立于树荫下发呆。才几天不见,先前为情所困而消瘦的她,这下已长了些肉,气色也好起来了。
发呆而忘我的二妹妹沈如秀,沈连城倒是头一次见。静若处子的模样,很美,也有几分清冷。
沈如秀很快发现院中有人来了,先是看了沈连城一会儿,很快绽开笑容唤了一声“姊姊”迎了过去。
沈连城和玉荷青菱三人皆是惊异。
“二娘子不是失忆了?怎一下子认出大娘子来?”玉荷嘴快,当即笑着,随口便是一问。
而她这一问,沈如秀眼里竟然露出了一抹惊慌之色,只是很快隐去了。她低眸干笑了笑,脑中飞快寻找说辞,“听阿娘说,姊姊常被人称作女公子。今日一见,这浑身的气质,可不正是姊姊么?更何况,府里姊妹当中,怕是没有谁喜欢穿着胡服像姊姊这样随性走动吧?”
沈连城微微而笑,“二妹妹精神这么好,我就放心了。”看一眼她脑门的伤,不由得蹙眉指了指,“那里,不痛了吧?”
“不痛了。”沈如秀摇头,心里却气得厉害,她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么大的口子会给自己面门上留个疤痕。
“但愿不要留疤才好。”沈连城咕哝一句,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如秀心生气恼,却不好有半分流露。
“二妹妹放心,若是留疤,我必让人寻最好的药给你。”沈连城则是出于好心。
沈如秀点头,高兴地谢过,便挽上她的臂弯,要她进屋喝茶吃点心。
沈连城倒不曾被哪个妹妹这般亲近过,一时竟有些想推开对方的冲动。果真不着痕迹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有些别扭道:“来看过便是,就不进去了。妹妹好生歇着。”
她得让沈如秀知道,自己过去与她,其实也并没那么熟。
沈如秀倒不知沈连城本来跟姊妹们就不亲近,只以为是自己热情的举动露了马脚,一时心中打鼓。但转念想想,以为即便自己的行为举止与以往有所不同,那又如何呢?她,明明就是沈如秀啊!有何好怕的?
如是想着,她便坦荡了。故作不舍之态送走沈连城,放松心神之时,额上竟是出了一层细汗。她叹了口气,心想,还得早日适应了这重身份才是。
看一眼天上火辣的太阳,她转身便要回屋去,却突听得院子里进来两个奴子,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
“若不是女公子抬举,她便是在府门前晒死了,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是啊!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竟还用那样的方式自抬身份,倒真是可笑得很。”
沈如秀也听说,今时有一个私生妹妹要回家府认祖归宗,但不知发生了何等曲折,竟似惊动了沈连城?
她唤住那两个奴子,倒想听听其间的故事。
而当她从两个奴子口中听得“怜儿娘子”几个字的时候,她脸色一下子白了。
沈怜儿,怎么可能呢?不是应该遇到劫匪然后被那个人救下,从此以身相随不离不弃吗?她如何来到晋阳公府了?
“你们说,新来的妹妹叫沈怜儿?她母亲是永州一名歌姬?”
两个奴子愣愣地点了头,却不知自家娘子怎么就这样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