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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才十岁的嫡女留在婺州。
徐琼十分顺利地在婺州过起日子。
她向徐明珠要了胡二一家四口、春娥一家四口,还有小厮阿青。
胡二媳妇干的是厨房活儿,胡二是徐府三个采买中的一个,儿子阿茂的心智大约只有八九岁,他其实并不傻,只是反应比常人缓慢,他有个童养媳贞娘,人小却勤快,不用看顾阿茂的时候,三不五时会在厨房帮点小忙。
当徐明珠决定要打发府中一大批下人时,胡二媳妇以为自己一家子肯定逃不过被发卖的命运,他们在府中向来不争不抢,就是拿好处轮不到、干活一定有自己一份的那种人,所以当别人拚命想挤到主子跟前的时候,他们只能站到最角落,每每想到家人要各分东西,根本睡不着觉。
不承想,大姑娘会开口要他们。
能跟着小主子,即使暂时看不见前途,也比全家被拉出去发卖、不知道会被卖到哪里去、一家人可能不能待在一起的困境要好得多。
一家人放下心来,抱头痛哭。
徐琼问过春娥和奶娘愿不愿意留下,两人根本无须考虑就点了头,春叔也说一家人没道理分两家住,于是春叔和春大牛父子也归为徐琼的人。
小厮阿青的寡母庄氏是浆洗娘,她听到徐琼的身边需要人,来跪求说想和儿子阿青留下来,不求其他,只求有一口安稳饭吃便好。
徐琼向奶娘打听庄氏的为人,冯嬷嬷叹了口气,“是个苦命的女人,一个女人要拉拔孩子长大,不容易啊。”
于是,这对母子也列入了徐琼的名单。
至于常在,她的父母兄弟这些年攒了银子,把全家都赎了出去,她哭哭啼啼地向徐琼磕头道别,一步一回头,不舍地离开了。
十口人住不了这座三进的宅子,徐琼关了正房和东院,只留下自己的小院子和出入的后门,另外,因为人不多,用不着家里的大厨房,为了开伙方便,她在院子边缘砌了小灶间,下人的住房就随他们自己挑,爱住哪就住哪,两家人挑了并排的小院子,庄氏和阿青仍住在后罩房。
她把人都叫来,只简单吩咐,她并不难相处,用人的原则就是只要大家各司其职、勤奋做事,对她忠心,她也不会亏待大家,对于工作,大家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该干什么活,照着规矩走就是。
所以,尽管人不多,从门房到采买、到厨房再到洗衣,丫头、小厮、管事却是都有人在。
麻雀虽小,倒也五脏倶全。
胡二既然管的是采买,手上不能没有银子,徐琼于是拿出五十两让春叔兑了零碎铜钱,把四十两给了胡二,自己留下十两作为他用,并且告诉胡二,她还不清楚十几口人一月的开支用度得花多少钱,所以先看着办,让胡二将一切开支列成帐目交给她,她再做打算。
现在的她不再是一人饱全家饱了,她底下可管着十张嘴,首要的帐目一定得清楚,父亲虽然允诺这些仆人的月例都由他出,但是一码归一码,这些人要跟着她过日子,所有的事还是她说了算。
“大姑娘,这些银子实在有点少。”胡二无法想象四十两银子要怎么维持府邸的运作。
“以前家里上百人的用度花销大,如今咱们府里就只有十一口人,要我说,四十两银子足够了。”
四十两银子,不是四两,也不是四十文钱,寻常人家还花用不了这些,而且,她也有心试探胡二堪不堪用,如果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就当是三个月的试用期,不合格就换人做。
胡二想了想,小姐说的也有道理,于是行了礼就下去了。
坐在小凳子上做针线活的冯嬷嬷见徐琼闲了下来,这才开了口,“大姑娘,您身边这会儿只有春娥一个丫头,实在说不过去,或者从两房人里挑个趁手的人用吧。”
她虽然冷眼看着小姐料理一切,其实心中是又欣慰又心疼,小姐小小年纪,坐在比她还要高的椅子上,分派起事务来井井有条,颇得夫人掌家的精髓,即使夫人在她这年纪,怕也无法这般应付自如。
只能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这孩子比她想象得还要坚强,夫人在天上若是看着,不知道心里有多安慰。
再说了,小姐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她可是官家大小姐,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丫鬟,这要是传出去真不象话,老爷还要不要做人?
“这个不急。”
徐琼真的觉得能干的一人可以抵好几个人用,而且她喜欢安静,好做事,干么非要身边围着一群叽叽喳喳的丫头这些门面上的东西?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想维持门面得先有余裕才行。
唯有努力变成强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丫头什么的真的没太大必要。
不过,很显然的,冯嬷嬷并不这么认为。
果然,她一扬眉就看见冯嬷嬷一副“这样不合规矩”的表情。
她用手指点了点几面,知道冯嬷嬷是为她好,沉吟了一下便道:“胡二家有个贞娘,十二岁,就她吧。”
“她是胡二家的童养媳,别说身分不对,身边老粘着阿茂那小尾巴,来侍候小姐并不是很合适。”冯嬷嬷蹙起眉。
“我见她待阿茂温柔又小心,从不嫌弃阿茂,是个有耐心的姑娘,她的性子和春娥可以互补,嬷嬷不觉得很恰好吗?何况规矩是人定的,她要照顾的人是我,我说可以,就试试吧。”一个跳脱、一个沉稳,她身边的确需要这样的人。
没有人比冯嬷嬷更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春娥那个丫头遇到事情就只会热血冲脑,不经考虑,也不知道她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
“春娥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嬷嬷教出来的好女儿,便宜了我啊。”徐琼过去轻勾冯嬷嬷的胳膊,轻轻地蹭着她。
冯嬷嬷细细看着略显单薄的小姐好一阵子,这样的动作将小姐脖颈优美的线条都露了出来,白晰纤细的脖颈,娇嫩得像一块美玉。
“那丫头运道好,也只有大姑娘不嫌弃她,您心地善良,要老奴说,您真的不该留在这里……好好好,老奴知道,老奴不说就是了,都照您的意思去做吧。”冯嬷嬷轻抚徐琼细黄的头发,老爷实在太粗心了,小姐再能干再独立,也只是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怎能留下她一个人在婺州生活,这一留可不是几天,是三年,长长的三年啊,老爷怎能放心、怎么对得起夫人?
☆、第七章
她若是不仔细照看着,如何是好?
“琼儿就知道嬷嬷对我最好了。”
冯嫂嬷拉着她的手,抿嘴而笑。
大事底定后,徐琼没有急着想办法赚钱。
既然胡二觉得四十两银子不够开销,她让春大牛领着阿青把靠近厨房的一大片空地开垦出来,准备种足够所有人吃的菜。
只是,一年有四季,四季的菜色该有多少啊?
还有,府中有一大片的湖,湖中生莲,莲花可赏、可煮茶,莲子、莲藕、藕粉皆可食用,是夏日最好的食材。
有青菜也少不了肉食,那就圈一块地出来,买鸡鸭鹅回来养着,至于猪就不了,这样若是还不足,再拿银子去买就是了。
如此一来,因为府里人口不多,大幅减少工作量的下人们不仅有事做又能增产,饮食也就不是问题了。
再来,她让人推倒了不必要的房子,请来筑窑师傅盖起柴烧瓷窑。
下人虽然惊讶,不过他们都知道小姐喜欢玩泥巴,更何况推倒的只是两栋不用的仓库,碍不着什么事。
来的是个极为年轻的师傅,有些腼腆,身材矮壮,拿着老旧的木头工具箱子,神情略带不安,“小人看着年纪不大,其实已经满二十了。”
“你是陈师傅?年纪不对啊。”冯嬷嬷不禁问了,她打听过,师傅的年纪应该在四五十岁上下,眼前的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而已啊。
“对不住东家,小人的师傅临时接了活儿,走不开,所以交代小的过来。”他的个性沉默寡言,说起话来还有些不利索。
“哟,原来是嫌我们的活儿不多,拿次货充数啊。”冯嬷嬷一开口就不饶人。
小伙子马上就脸红了,连话都说不全,他从小跟着师傅学艺,一身本事学得扎实,就是嘴不甜。其实他比其他人都早出师,却还是只能跟着师傅提工具箱,这回,难得师傅大发善心,给他独当一面的机会,他不在意活儿有多少,只盼望东家能给个机会,让他一展长才,让他能在师弟和娘亲的面前扬眉吐气。
徐琼静静看着冯嬷嬷和这小师傅周旋,她不过是想盖个小型土窑,难怪请不来老师傅,人家嫌活儿少,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冯嬷嬷,能力和年纪无关。”对某些人来说,与人互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言拙和个人能力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柴方感激地看了这小姑娘一眼。她一身素衣白裙,鬓边别着一朵白色小绒花,可见家里新丧。
“这是我想盖的窑炉,小师傅你瞧瞧。”徐琼把放在袖子里的图纸拿出来。
“小的姓柴,叫柴方,东家以后喊小的小柴就可以了。”他瞄了一眼神情笃定、年纪看起来比他妹妹还要小的小姑娘,然后接过图纸,先是大致浏览过去,然后神情慢慢端凝了,接着居然当着徐琼的面蹲了下来,将图纸铺在干净平整的石头上,手指在图纸上滑来滑去,宛如寒窗苦读一般研究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冯嬷嬷看懵了。现在是请这人来干活还是来研究学问的啊?难不成是个半吊子师傅吗?
“其实也不急,就让小柴师傅慢慢看着,看完了,他总会来告诉我们能不能成。这会儿,父亲请来的先生也该到了,嬷嬷,您陪我去迎迎他吧。”徐琼说着,亲热地搂着冯嬷嬷的手往回走,她没有明说,这小柴师傅要是说做不成,这生意就算了,要是能成,这笔生意就是他的了。
若是不给新人机会,新手如何变熟手?就是一个机会嘛。
徐琼回去换了身端庄的素净月白衣裳,待会儿要迎接的是即将为她授课的先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不能太失礼。
父亲在信上写了,这位钟先生是翰林大儒,致仕后回到江南祖宅,名闻遐迩,向他求学问的人多到应接不暇,但是他年事已高,不欲再教学生,是父亲三顾茅庐,钟先生拗不过父亲的诚意,才答应回乡路上到婺州来见她一面。
但是他也提出条件,要是学生让他不满意就不教,也不要父亲派人过去陪同他前来,他要随心所欲地游山玩水,直到舒心了自会前来。
其实父亲的府衙政务繁忙,治理地方、审决讼案、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等,这些都是他职掌的,或许能有拨冗跑一趟的时间,但碰上这么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大儒,也只能写信给女儿叮嘱她时时留意了。
但是,没有大人陪同,父亲终究不放心,等到钟先生把婺州之行提上行程,这才让府里的大管家陪着他一同前来,也赶紧知会徐琼。
所谓对学生满不满意,徐琼觉得这是很主观的看法,通常就是看人顺不顺眼罢了,不要主家陪同,是有点不把礼俗放在眼底。
她以为读书人都该是一肚子酸腐,这位先生并不是为五斗米折腰而来,说好听是性情中人,说难听就是个不会好相处的人。
她是个姑娘家,虽然不能像男子一样到私塾或官学里读书,可母亲之前还是有请了地方的老师为她启蒙,上了几年的《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