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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月亮门前,只见绣着木芙蓉的锦帕还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陆芮弯腰拾起来递到宋琬面前道,“这是瑶小姐刚刚掉的。我记得你们两个住得近,不如你顺便带走还给她。也省的我派人再去送。”
宋琬笑了笑道,“如果侄女没有看花眼的话,这张锦帕是瑶妹妹赠与表舅的。若是让侄女带走了,岂不是让人诟病。既然是瑶妹妹亲手赠与的,还是表舅你自个收着吧。”末了又道,“瑶妹妹不轻易赠东西与别人。她只见了表舅一面就将贴身用的锦帕赠给了表舅,看来瑶妹妹待表舅真的是挺不一般的呢。”
宋琬说完就先抬脚进了月亮门,只听得陆芮在后面道,“你比你妹妹聪明多了。”
宋琬驻足朝陆芮露齿一笑,“多谢表舅赞赏。”
陆芮微微一愣,快步跟上宋琬的步伐,小声道,“我听人说你在家里面经常受欺负。你这么聪明,难道——也能被瑶小姐欺负?”陆芮很是疑惑。
宋琬闻言淡淡一笑,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从不和小人计较。”宋琬想起以前,她总是被宋瑶欺负,可她却不敢和宋老夫人告状。因为宋瑶每次都能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她当时笨拙的很,人家越挖坑她越往里面跳。时间久了,她也不想着再告诉宋老夫人了,每次都是自己打掉牙齿混着血吞下去。
现在想来,宋琬只觉得自己当时愚蠢无比。宋瑶不过就是个纸片老虎,她却被坑了无数次,也是蠢极了。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告诉陆芮的。
陆清叶看着陆芮和宋琬一块进来,微微诧异,“芮儿,你怎么又回来了?”
陆清叶一句话就将陆芮的马脚露了出来,宋琬抬头看向陆芮,却见他一脸坦然的道,“溜的累了,碰巧在路上又遇到了琬侄女,才和她一道回来。”
说起慌来连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这世上除了陆芮也没有任何人能轻易做到吧。宋琬突然有点疑惑,像陆芮这种无赖的人,他是怎么当上威名赫赫的宣大总督的?
宋琬规规矩矩的给陆清叶行了揖礼,又扭头看向王夫人。王夫人身穿绛紫色缠枝折枝纹褙子,料子是上用的蜀锦。宋琬一眼就看出来王夫人不是个小人物。
她又走到王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陆清叶给她介绍道,“这是都指挥佥事家的王夫人,按着辈分,你该叫她一声伯母。”行完礼,宋琬这才坐到了一旁。
王夫人第一眼看到宋琬的时候就觉得分外熟悉,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她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似得。王夫人想了许久,却也没什么头绪。但总觉着很是亲切。
陆清叶笑着给王夫人道,“我瞧你一直盯着琬儿看,可是有哪里不妥当?”
王夫人朝宋琬笑了笑,和陆清叶道,“也许是我和琬姐儿的缘分吧,我越看琬姐儿越觉着我们两个在哪里见过面似得。”
陆清叶道,“琬儿是第一次来济南,你之前哪里能见过她呢。”顿了一顿,又笑道,“说起来,琬儿和咱们俩的缘分大着呢。”
王夫人迟疑道,“这话怎么说?”
陆清叶也不吊王夫人的胃口了,笑道,“琬儿的母亲是怀柔沈家的大小姐,咱们该是见过几面的。”
经陆清叶这么一提,王夫人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看着宋琬这么熟悉,原来宋琬的生母是沈雨柔。王夫人以前曾在怀柔见过沈雨柔,那时她们都还是闺阁小姐。沈雨柔性子温和,不爱说话,却精于诗书,是怀柔有名的才女。当时给沈雨柔说亲的都快要踏破沈家的门槛。后来她听人说,沈雨柔嫁给了一个穷翰林,原来就是青州宋家。
王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宋琬,果然看得出几分沈雨柔的影子。王夫人没能想到,沈雨柔竟然走的那么早,留下来的孩子还被姨娘和庶出的小姐欺负。
王夫人看着宋琬,越看越觉着可怜。从手腕上摘下一双和田玉的镯子非要塞给宋琬做见面礼,宋琬推辞不得,只好收下了。
宋琬对怀柔沈家还有那么一点印象。她记得怀柔沈家的人丁也不旺盛,和她母亲沈雨柔一辈的,只有舅舅沈谦。沈谦官拜正四品的少詹事,宋渊曾在他的手下做过两年的校书。
沈谦娶的是大理寺左寺丞家的嫡小姐赵氏,沈谦和赵氏恩爱多年,却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沈子柠早已嫁为人妇。而儿子沈子煜今年刚刚及冠,却已经是翰林院正六品的侍讲。
说起来沈谦的事迹,那真是令人掬上一捧眼泪都说不完的。沈谦是天兴二年钦点的状元,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在老百姓眼中那是一等一的好官。
可在某些臣子的眼中,沈谦就是一个异类,他常常遭到大小官员的红眼与白眼。永隆一朝二十三年,思宗沉迷女色;整个朝政都把握在奸臣谢光手中。谢光擅用职权,为非作歹,百姓叫苦连天,却从没有人为他们喊冤。为了弹劾奸臣谢光,沈谦在永隆二十二年以死上谏。思宗听信奸臣谢光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沈谦杖杀在午门之外以儆效尤。
当时老百姓闻讯之后,恸哭一场,三天三夜,家家门前都挂上了白布,他们都是在为沈谦喊冤。
沈谦的死,为打倒奸臣谢光开启了第一道光明,朝中的大大小小官员也醒悟过来,纷纷上谏。到了宣靖四年,奸臣谢光才终于被打倒下台。
如果没有沈谦的话,不知道谢光要为非作歹到什么时候。可沈谦,也因此丧了性命。
今年是永隆二十一年,明年就是永隆二十二年了。沈谦他——宋琬不知道她的到来到底能改变了多少。但沈谦,她的亲舅舅,她不想再让他为此殒命了。有这样的勇气固然可贵,可为了勇气丧失性命那就太不值得了。
宋琬攥了攥手掌心,觉着自己该去一趟怀柔沈家。
第二十章 (捉虫)
明天就开始秋闱的第一场考试了。虽然宋琬知道宋珩一定会中举,可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在大老夫人那里用完晚膳,便去了前院。
宋珩正拿着一本《论语》在窗前诵读,听侍书说宋琬来了,他连忙将书放下,匆忙的出门去迎。宋琬提着衣摆刚上了台阶,就被宋珩一把拉住,只听他欢喜地道,“妹妹,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宋琬抬头看向宋珩,笑着道,“哥哥明日就要去贡院了,琬儿想过来看看哥哥准备的怎么样了。”
宋珩一边拉着宋琬进了厢房,一边说道,“妹妹放心,哥哥看得都差不多了,先生讲的也都铭记在心。就是有时候忘记了一些,也能大概的说上来。”宋珩拉着宋琬坐到临窗大炕上,又吩咐侍书将金乳酥端过来,欢喜的和宋琬说,“今儿厨房送来了一些小点心,我尝着味道很是独特,就给妹妹你留了一些。”宋珩原本想着让个小丫头给宋琬送过去的,还没打包好,就见宋琬来了,正好能趁热吃了。
侍书将白地蓝花的盘子放到炕上的小木几上。宋琬低头一看,只见盘子里放着五块金黄色的牛乳酥。宋琬其实已经在大老夫人那里吃过了,现下还不是很饿,她抬头看了看宋珩期许的目光,笑着捏起一块金乳酥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宋珩看着宋琬吃的香甜,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般,欢喜地傻笑起来。宋琬鼻头一酸,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孟阶走近宋珩住的厢房,只听得里面传来一阵话语声。他在廊下驻足片刻,想了想,还是没抬脚进去。
宋琬吃完一块金乳酥实在吃不下去了,便让侍书给她打包带走。宋珩的一片心意,她不想辜负。宋琬见宋珩还要读书,嘱咐了宋珩几句‘保重身体’的话,就出了厢房。
制艺的事她实在不懂,说多了难免会影响宋珩的心绪,还不如留时间让宋珩多看看书。
宋琬出了厢房,抬头便看到了站在廊下的孟阶。只见他身穿蓝布直裰,脊背挺直,身影修长。孟阶听到声音,转身看向宋琬,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宋琬快走几步,到了孟阶跟前方屈身福了福身子。
孟阶低头看了宋琬一眼,淡淡的回道,“琬小姐来探望阿珩。”
孟阶破天荒的先和自己说话了。宋琬闻言笑了笑,“阶公子也来找哥哥吗?”话一出口宋琬就觉得不大对劲,孟阶不找宋珩,那他来这里干什么。
宋琬讪讪的抬头看向孟阶,却见孟阶沉默着点了点头。宋琬一怔,许久才道,“明天去贡院,还请阶公子多多照顾哥哥。”宋琬心里面还是有些担忧的,贡院里人多口杂,还要找号舍,不知道宋珩能不能应付的过来?
听到孟阶应了一声,宋琬又屈腿作了一揖,“那就多谢阶公子了。”宋琬望着孟阶清瘦的身影,却很是放心。
孟阶想了想,又出声道,“我们明日卯时出发,若是琬小姐起得来的话,不妨来送一送阿珩。”顿了一顿,又道,“阿珩看到你总是很开心。”不知为何,孟阶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有些心虚。见宋琬说好,孟阶才抬脚上了台阶,步子要比平日迈的更快些。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宋琬看着孟阶进了厢房,才从屏门往后一进宅院走去。刚刚孟阶似乎给她说了一句很长的话,宋琬想起来就忍不住笑,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是谁说孟阶冷漠不近人情的?绝对是谣传,阁老只是不苟言笑罢了,心肠还是好的。
宋琬回到后罩房,迎面便看到厢房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宋瑶坐在前檐炕上,纤纤手指捏着茶盖在拨茶水,看上去很是悠闲。宋瑶的心情总是一览无遗的摆在脸上,宋琬不用细想,便知道宋瑶现在的心情很好。
宋瑶看到宋琬进来,笑着啜了一口茶水道,“姐姐可是回来了,让妹妹好等。”
宋琬看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红玉,踩着杌凳径自上了榻,言语有些严肃,“二小姐来了怎么也不知道上些点心和瓜果?”
红玉看到宋琬脸色不对,连忙躬身道,“是奴婢懒怠了,奴婢这就去厨房去取。”
宋瑶放下茶盏,笑着看向宋琬,“姐姐何必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红玉到底是姐姐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姐姐说两句也就罢了,莫要气到自己的身子。再说了,妹妹今日来姐姐这里也不是只吃点心和瓜果的。”宋瑶脑海里又浮现出陆芮的面容,脸颊上飞快的飘来两朵红晕。
宋琬挑了挑眉头,‘哦’了一声,淡笑着看向宋瑶,“姐姐瞧着妹妹红光满面的,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宋瑶笑着道,“如姐姐吉言,确实是件喜事。不过呢——这件事对妹妹来说是件好事,可对姐姐来说,妹妹就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了。”
宋琬喝了一口茶,抬头看向宋瑶,笑着道,“既然妹妹觉得是一件好事,姐姐还能把它想坏了不成?只要妹妹开心,姐姐也打心眼里为妹妹高兴。”
宋瑶又道,“那妹妹就直说了。”宋瑶勾着唇一笑,看向宋琬的眼神不免带了一些轻蔑之色,“姐姐昨天不是说妹妹要是有能耐让人家也喜欢上我吗?”宋瑶慢慢的凑到宋琬跟前,一字一句的在宋琬耳边道,“那妹妹告诉你,我宋瑶还真有那个能耐。”
宋瑶紧紧地盯着宋琬的双眸,果然捉到了一丝慌乱。宋瑶笑着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又驻足道,“姐姐以后说话做事还是小心为妙。这次看在咱们姐妹俩的情分上,妹妹就饶过姐姐一次。下次——姐姐可就不要怪妹妹不顾手足之情了。”
宋瑶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有些世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