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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了宋老夫人和宋渊这一对孤儿寡母。
说起来宋老夫人也不容易,宋老太爷走的时候宋渊还没有出生。她一个刚结婚的妇人家,本可以流了肚子里的孩子改嫁他人。但她并没有这样,许多来劝她的人都被她赶了出去。
后来她生下宋渊,辛苦一人将他拉扯大,又供宋渊读书,直到宋渊考中进士成了家,抱到嫡孙,宋老夫人才终于歇了一口气。
宋老太爷只有一个庶兄,两人成婚后就各自分了家。宋老太爷又走的早,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也因着这个原因,宋老夫人对宅内的事情懂得并不多。她一心想的只是供宋渊读书继承宋老太爷的衣钵,从没有经历过妯娌之间的明争暗斗和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
沈雨柔性情温婉,伺候宋老夫人一直如亲生母亲一般,别说吵架斗心眼了,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连脸都没红过一次。
陈月娥是个例外。
要说宋老夫人糊涂吧,她有时候比任何人都清醒,若说她明事理吧,有时候又很是令人不可理喻。宋琬以前还曾埋怨过宋老夫人,但她现在是全明白了,宋老夫人这个人说起来就是经历的太少。
宋老夫人待宋家的每个人,那都是真心的好。她也好,宋瑶也好,就连陈月娥宋老夫人都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好,尽管她有些接受不了陈月娥的身份。
因为宋老夫人一直以来坚信的都是她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她好。但她却并不明白,心长在别人身体里,她是看不见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她真心的好。对她真心好的人,太少太少了。
宋琬看着宋老夫人一笔一划的抄写佛经,竟觉得十分有趣,直到红玉打着油纸伞进来,她才发觉外面下雨了。
秋雨淅淅沥沥,夹杂着丝丝寒意。红玉怀里揣了一件大红色的玉棠富贵花纹披风,可能是走的太急,她身上湿漉漉的,可披风上却一点雨水都没有沾到。
望着红玉还微微发红的双眼,宋琬有一瞬的失神。红玉侍候她,一向是极谨小慎微的。
披上披风,宋琬透过碧纱窗看到廊前两棵交缠在一块的‘菩提树’想起了自己院里的银桂。银桂刚开,经雨水一打怕是会败在地上,那就不能再做桂花糕了。
宋琬蹙了蹙眉头,很是着急的和宋老夫人说,“祖母,琬儿先回‘风荷院’一趟,一会再过来。”
宋老夫人看着外面还在下雨,就道,“等雨停了再回去,小心淋到自己又要头痛了。”
话还没说完,就见宋琬已经撑着油纸伞伞出去了,宋老夫人不知道宋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忙嘱咐明月和红玉,“好生看着你们家主子,别让她淋雨。”
两棵银桂树经雨水一打,果然有许多花苞已经落在了地上,宋琬可惜的叹了口气。
看到宋琬急匆匆的赶回来,红玉就猜出了宋琬是在担心她的银桂树,果不其然。她将油纸伞收好放在廊下,接过宋琬手中的湘竹小筐道,“小姐,我和明月摘桂花吧,你伤口还没好,先去屋里歇着。”
宋琬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点了点头,又从库房里拿了两身蓑衣让红玉和明月穿上。
第八章
喜儿和双雨搬了一张太师椅出来,又在上面铺了一个薄垫。宋琬撩衣坐下,指着银桂树道,“你们多采一些,赶明儿咱们酿桂花酒吃,再做几瓶桂花蜜,剩下的晒干了放起来泡茶喝。”
明月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模样有些笨拙,捏了一小撮桂花填进嘴里,笑嘻嘻的朝宋琬道,“旁人家的小姐,人都是赏花,吟诗作对。小姐你倒好,这好好的银桂树到了你眼里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宋琬微微含笑道,“人都说民以食为天,吟诗作对能管饱吗?你要是再敢讥笑你家小姐,小心桂花酒我一口都不给你吃。”
喜儿和双雨听了直笑,找了小筐出来,也加入了采摘桂花的行列。
明月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湘竹小筐,嘴上也不停歇,一边采摘桂花,一边同喜儿和双雨说笑。宋琬的目光停在红玉身上,只见她被明月逗得脸上有了丝丝笑意,却是寂寥的很。
红玉跟在她身边服侍了十多年,她竟然对她家里的情况丝毫不知。若不是今日听到红玉和周氏说话,她可能还会一直觉得红玉家的情况还不错。
红玉的父亲嗜赌,若是陈月娥知道了必定会拿此做文章。陈月娥身份低贱,却能让清江县知县买来只做妹妹,后又嫁到宋家,可见她的手段绝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虽然她现在知道陈月娥会在其中使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一场秋雨一场寒,夏日的热气已然褪去。宋琬望着雾蒙蒙的天,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祖母是个糊涂的,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若是她现在再不为自己打算,怕是以后被陈月娥和宋瑶母女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庆幸的是,她还有个哥哥。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宋珩今年就中了举人,宋老夫人还带着她看了几场戏,给宋珩定下了一门亲事。未过门的嫂嫂是个好相处的,但她也不能一直跟着哥哥嫂嫂住在一起。
说来说去,她还是得找个靠山。
以前她总以为神宗就是她最大的靠山,可她最后不也是被打入了冷宫。这一世,她是再不会踏进皇宫一步了。
在后宫熬了那么多年,宋琬也看透了许多。找谁当靠山都不如自食其力,因为到最后还是只能靠自己。
所幸她早逝的母亲给她留了许多嫁妆,如今她大了,若是从宋老夫人手里要过来,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
就算以后她成了老姑娘,那她也是有底气的老姑娘。大不了被别人在后面戳戳脊梁骨,又真的伤害不了她哪里。
宋琬突然想到了孟阶,如果旁人知道她和孟阁老有那么一丢丢的交情,那她会不会底气更足一些?
宋琬乐了,她怎么就忘了她和大名鼎鼎的两朝元老——孟阁老是邻居。如果有了孟阶这个靠山,那她以后岂不是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了。恐怕那些骂她老姑娘的人也只能偷偷地在心里骂她了。
宋琬从来没有觉着孟阶那一张冰碴子脸这般可爱过。
今儿早上在‘凝羡堂’偷看他却被他逮个正着,她一慌张,立刻就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念又一想,这样做贼太心虚,才又朝他笑了笑。那个冰碴子脸似乎没有看到,就出了门扇,真是枉她一片心意。
宋琬托着脸颊想了想,她和孟阶是真的不太熟,还是自己先表示一下友好为好。
宋琬记得她库房里有一个紫檀木镶嵌文具匣,因为贵重她一直没舍得用,在太子府她又用不着了,就一直丢在角落里,后来给了熹宗的六皇子,也就是她的玄孙。那小子顽劣的很,没几日就将文具匣摔得稀巴烂。现在送给孟阶正好。
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宋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跑过来说不必再去‘春泽斋’用晚膳,各院自行去厨房取来用便可。
桂花采摘的也差不多了,宋琬将几人采的新鲜的花苞聚在一起,堆得湘竹小筐尖尖的。喜儿和双雨去厨房取了晚膳过来,宋琬让她们放在了东次间的食桌上。
红玉打了热水进来,宋琬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不红了,但还有些肿。宋琬洗了手,笑着问她,“红玉,你跟在我身边服侍多少年了?”
红玉将绸巾递到宋琬手中,想了想才说,“奴婢是永隆十三年被管家带进来的,原先在厨房打杂,一年后才有幸被分到小姐的身边伺候。算起来也有七八年了,不知小姐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竟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说起来倒是我这个主子失职了,你好歹是我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我到现在却都不晓得你家里如何。”宋琬看到红玉正紧张的望着她,微微一笑又道,“我听明月说今儿个你家里来了人看你,可是家里面遇到了不能解决的难题?我看你眼睛都哭肿了。”
红玉心中一紧,面色变得煞白起来。难道小姐已经知道了她家里面的情况?那她爹嗜赌的事情——红玉手心不停地冒汗,她紧张的望向宋琬,只见宋琬正低着头夹菜,并没有看她。
红玉不清楚宋琬到底知道些什么。如果她爹嗜赌的事情已经暴露,那她在宋家一定待不下去了,说不定宋琬还会把她绑了送到老夫人面前发落。
可宋琬丝毫没有半点愤怒,就像是平常问话一般,是不是她多心了?红玉并不确定。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说,“没,没,就是半年多没见到母亲,有些想她了。”
宋琬抬头瞅了红玉一眼,又莞尔一笑道,“看来是我多虑了。我看你眼睛还肿着,就先下去休息吧。”
宋琬有些失望,她都提醒的这么明显了,红玉竟还什么都瞒着她,她就这么不相信她吗?
等红玉离开后,明月才开口问宋琬,“小姐,你为何不直接捅破她?如果这件事被陈姨娘知道了,她必定会以此威胁红玉,说不定还会让红玉做一些不利于小姐的事。”
宋琬微微挑眉。明月何时这么聪明了,竟还会想到其中的利害?明月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在说什么,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将宋瑶的事情告诉宋琬。
“小姐,今儿我在玲珑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二小姐的事情,你一定猜不到它有多好笑。”明月神秘兮兮的凑到宋琬面前说。
宋瑶那些破事还有什么稀罕的,宋琬并没有多大的兴趣。明月继续说道,“可是和她胎里带来的毛病有关。”
宋琬这才抬头看了明月一眼。明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小姐可得再赏我几盒松子糖吃才行。”
还没开始做事就提前向她邀功了,这倒真是符合明月的性情。
明月搬了一个梅花凳坐在宋琬旁边,迫不及待的道,“二小姐的体弱极大可能是装的。玲珑说她昨天在‘春泽斋’门前亲眼看到二小姐经过的时候走的比谁都快,一眨眼就没了人影。”
平常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喘不上气来的宋瑶竟能走这么飞快,也着实令人惊奇。
昨天经过‘春泽斋’的时候走得飞快?宋琬蹙了蹙眉头,那应该是从她的‘风荷院’出来之后。宋瑶竟能忘记自己还有体弱的毛病,那她得生多大的气?
怪不得宋老夫人今日大怒,原来是因为这个。宋琬低眉笑了笑,就看陈月娥母女么样收拾烂摊子。
二日早上,天还是雾蒙蒙一片,下了一夜的秋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路途泥泞,刘瞻也不好前来教课。早早地老夫人院里的丫鬟又跑来说不用去‘春泽斋’请安。宋琬从卯时醒了就一直躺在床上。
过了辰时,宋琬觉着肚子饿了,才起床吃饭。红玉打着软帘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紫檀木镶嵌文具匣。宋琬抬头看了一眼,奇怪的道,“我现在不是用着一套文竹几式的文具匣吗,怎么把这个又找出来了?”
红玉将文具匣放在一旁的高几上,疑惑的道,“不是小姐昨日吩咐的吗?说是要送人。”
宋琬这才想起来她想找孟阶当靠山的事,又扭头吩咐明月将她的披风准备好,她一会要去罗府给孟阁老送礼去。
第九章
梳头丫鬟给宋琬梳了一个桃心髻,只戴了一支云脚珍珠卷须簪。宋琬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淡紫色芙蓉云纹小衫,鹅黄色十二幅湘裙,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红玉给宋琬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