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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此,孙权就恨得牙痒痒。
在联盟之初,孙权未尝没有想到其中的风险,对陆逊的步步为营,他也是默许的,但是随着战局的一步步进展,蜀军接连几次大胜,最后甚至以伤亡过半的代价攻克了樊城,这让孙权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谨慎过头了。既然樊城在蜀军手中,魏军又没有了水师,无法轻易渡过汉水,那攻击襄阳应该还是有可能的。就算仍有风险,也抵不上襄阳的诱惑。
不仅是孙权这么想,陆逊也是这么想,所以他才会主动攻击襄阳。至于魏霸的刺激,根本不是主要原因。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襄阳外城已破,只剩下一些残兵在内城负隅顽抗的时候,会闹出这样的事。虽说孙权知道魏霸很可能从一开始就用心不良,可是他对陆逊的处理还是非常不满。你要么就不要乱动,要动就把事情办好,办成这样,这算什么?
孙权越想越气,派人突围,向陆逊问计。不过这里面究竟有多少成份是问计,有多少成份是怨气,就只有孙权自己最清楚了。魏军就在一旁,突围的人凶多吉少,如果仅仅是向陆逊通报情况,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周边的斥候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也许现在已经把消息送到了陆逊的面前。
然而所有人的都知道孙权现在心情不好,孙虑阵亡几乎已成定局,大军又遭受惨败,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此时此刻,谁又肯为陆逊说一句话。陆逊虽然位高权重,可是他的人缘并不好,江淮人与他有隔阂,江东人也未必就喜欢他,见孙权做出这个安排,所有人都沉默了。
陆逊的确已经知道了。早在孙权遇袭之前,他就收到了魏军铁骑向南去了的消息。对于魏军的用意,他不用猜都能想得到,他也派出了报警的人,可惜魏军同样谨慎,派出大量的斥候截杀,陆逊最后也不清楚派出去的人能不能活着赶到孙权面前。不过他并不担心,一来孙权本人战场经验很丰富,对魏国铁骑的忌惮也很深,想来不会不提防,二来他在汇报与魏霸发生冲突的报告的末尾也已经提醒孙权了,那时候魏军还在渡河,想必肯定能送到孙权的手里。
他万万没想到,孙权因为孙虑的死乱了心神,根本就没注意到最后几句很含蓄的提醒。当他得知孙权在行军途中被魏军突袭,现在还被困在旷野之中的时候,他非常震惊。
他立即找来了朱然等人,宣布撤军。
朱然等人非常吃惊,可是也非常无奈。他们都清楚,既然魏军已经通过蜀军留下的浮桥渡过了汉水,而襄阳的内城还在夏侯霸的手中,吴军就算是想坚守襄阳也无法做到,剩下的就只有撤军一途。只是这样一来,这么多天的辛苦,这么大的伤亡,全都付之东流,血本无归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魏霸造成的。一想到这一点,所有人都恨上了魏霸,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把魏霸抓住过来生吞活剥。
可是他们无法抓到魏霸,而魏军却是近在眼前。
朱桓首先站了起来,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司马懿部就在附近,魏军两万铁骑已经冲到了我们的前面,我们如果撤退,会不会遭到他们的追击。”
陆逊叹了一口气:“魏军追击是必然的,不过他们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收复襄阳,现在我们已经放弃襄阳,他们的目标已经达到,再和我军血战,不会是他们的本意。需知襄阳之战,对魏国来说也是迫于无奈之举,从开战到现在,他们已经损失了不少人马,不会再和我们争一时之短长。归师勿遏,这个道理司马懿懂,曹睿也懂,要知道他们还需要兵力夺回关中呢。”
朱桓虽然对陆逊不太服气,可是听了这些,也没有多说什么。陆逊随即安排朱然率水师先撤,顺汉水而下,先赶到夷水进行布防,接应大军,逼迫魏军铁骑撤退。
朱然领命而去,率领水师随即起帆。陆逊亲率大军,缓缓撤出了襄阳。正如他所料,司马懿并没有追赶,而是立刻进入襄阳城,轻而易举的收复了襄阳。
吴军退走,襄阳收复,曹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立刻命令抚军大将军陈群停止前进,暂时留驻宛城。
鏖战月余的襄阳城终于恢复了平静,可是孙权却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陆逊为了防止被魏军的骑兵偷袭,走得非常慢,几乎是步步为营,随时准备战斗。曹宇在田豫的建议下,留下少数人监视襄阳方面撤退的魏军,然后率领主力,再次向孙权发动了猛攻。
孙权据阵而守,死伤惨重。因为大量的辎重、粮草被烧,他们面临着箭矢不足,粮食短缺的困境。箭矢不足,对付铁骑的力量就大打折扣,粮食不足,军心更是不稳,在魏军如潮水般的进攻面前,吴军坚持得非常辛苦。两天下来,就连战阵最中央的孙权也要树起盾牌,以防被魏军的流矢射中。
情况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朱然率军赶到,吴军水师进入夷水,威胁魏军铁骑的后路,曹宇这才放弃了攻击,扬长而去。他们在半路上遇到了陆逊,又一次发动了攻击,不过陆逊早有准备,他们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陆逊离开。
脱离了魏军铁骑的威胁,陆逊开始加快脚步,第三天下午,他渡过夷水,这时,他却得到了一个让他很紧张的消息:孙权没有等他,而是率领残兵直接回江陵了。
陆逊长叹一声,心情沉重。
……魏霸等人远在隆中,收到的消息要慢一些。等他得知襄阳战事已经结束时,他不免有些惋惜。陆逊毫不犹豫的放弃了襄阳,而曹睿也非常有克制的没有追击,任由吴军退去,这让他的计划大打折扣。算来算去,吴军的总损失不会超过四万,魏军的损失略多一些,应该在五万左右,虽说战果辉煌,可是还没有到让他们元气大伤到无法再战的地步。
这样一来,接下来蜀国要面临的问题就要比预期的严重得多。为了在接下来的三国混战中取得较大的优势,魏霸和吴懿、孟达商量,要立刻攻击丹水中的魏军水师,将武关至襄阳段的丹水置入蜀军的控制之中,进而占领南乡郡,重夺武关。
可是吴懿和孟达都表示了反对。
孟达反对,魏霸早有准备。这次孟达有斩杀胡质部的功劳,有攻克樊城的功劳,他已经捞够了,损失也不少,此时一心想着回到房陵整编俘虏,补充实力,哪里有心思再去打什么南乡郡和武关城。
可是吴懿反对,魏霸非常不理解。在他看来,吴懿不存在实力损耗的问题,他一旦回到成都,下次有没有机会再出征都是个问题,应该希望一次把功劳捞足了才对。蜀军水师现在有九艘装甲楼船,消灭魏军水师是易如反掌,攻取南乡也是很轻松的事,只有重夺武关城可能有点难度,总体来说,这是非常不错的机会,吴懿应该举双手赞成。
可是他偏偏反对了。
吴懿是主将,孟达是副将,主将副将一起反对,魏霸只是一个参军,虽然有不少拥护者,也无法独断专行。面对这个场面,魏霸第一次感觉到了兵权不在自己手中的困窘。
就在这时,费祎和张温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孙虑战死。
第334章己所不欲,必施于人
听到这个消息,各人的反应大不相同。
费祎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魏霸,魏霸还没完全品味出这一瞥中的意思,端着酒水进来的铃铛先欢呼了一声:“哦耶!”
这一声欢呼清脆而突兀,不仅费祎和张温很惊讶,就连魏霸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费祎和张温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费祎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子玉,这是你的婢女?”
魏霸摸了摸鼻子,对铃铛挥了挥手,示意她先出去。铃铛心情不错,也没有计较费祎的态度,放下托盘,小蛮腰一扭,兴冲冲的就出去了,远远的传来她兴奋的尖叫声,让张温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个……她原来也是吴人。”魏霸尴尬的解释道:“她的兄长因为犯了一点小错,被吴王杀了。张兄,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张温眼珠一转,有些迟疑的说道:“她不会是折冲将军的家人吧?”
魏霸的嘴角抽了抽,佯作惊讶的说道:“张兄何出此言?”
张温斜睨了他一眼:“你当我是瞎子?那个铃铛就挂在刀环上,我能看不到?”
魏霸半真半假的挑起拇指:“张兄果然是慧眼如炬,明辨是非。”
“他啊,就是太明辨是非了,所以不能容于这浊世。”费祎突然插了一句嘴,神情诡异的哈哈一笑。张温沉默了,过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费文伟,相交多年,给我留点面子吧。”
费祎伸过手,安慰的拍了拍张温的肩膀。
魏霸见气氛尴尬,连忙岔开话题:“孙虑是王子,他怎么会战死,当时的情形居然危急至此?”
张温摇摇头,把情况说了一遍。对具体的情况,他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孙虑是被孙权派到襄阳去调查魏霸和陆逊之间的冲突的,半路上遇到了魏军的骑兵,结果不幸遇难,不仅首级被人割了去,连身上的锦衣都被人剥了,堂堂的王子赤身'***'的死在荒野中,实在是惨不忍睹。孙权因此大发雷霆,回到武昌后,情绪一直不稳定。他让人用楠木给孙虑雕了个首级,缝在尸体上,却迟迟不肯下葬,一想到孙虑就流泪不止。
“孙虑的死,你和陆逊之间的矛盾是起因,吴王现在对你们两个都非常怨恨。陆逊目前暂驻江陵,等待进一步的命令,而我们到这里来,就是来向你了解情况,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费祎盯着魏霸的眼睛,很严肃的说道:“这件事如果不处理妥当,汉吴之间的联盟必破,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魏霸静静的听着,心里却翻开了锅。他正在为战果不够理想而沮丧呢,没想到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孙权丧子,乱了方寸,居然和陆逊起了矛盾。刚才费祎提到曹宇等人撤退之后,他没有等陆逊会合,而是直接回了武昌,陆逊既没有去武昌,也没有回他的驻地西陵,而是留在了江陵,很显然,他是在待罪。
他是不是承认有罪,那并不重要,现在的情况是他意识到了孙虑之死的严重姓,他在等待孙权的责罚。可是他又没有主动去武昌请罪,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而费祎要他想清楚再回答,应该就是指这一类的问题。
想到此,魏霸长叹一声,满脸悲痛的自责道:“这件事,我的确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当时那么冲动,做出过激的反应,事情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现在连累了虑王子,我也是后悔莫及。唉,我当初一见虑王子,就觉得他少年英武,将来必然是一员虎将,没想到……唉——”
魏霸把当时的情况又说了一遍,然后叹息不已,一副为孙虑惋惜的样子。费祎看在眼里,暗自满意,转过头对张温说道:“温恕,你看,这件事就是这样的,魏霸当时的确是冲动了一些,后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拆掉浮桥,没想到竟会酿成这样的大祸。”他又责备魏霸道:“子玉啊,你啊你,平时让你多养姓,你就是不听,现在一时冲动,惹出祸事了吧?以后可以注意,做事情要三思而行,不能冲动。”
“喏,喏。”魏霸连连点头,悔不当初:“我当时也是被陆将军的举止气糊涂了。我一直敬仰他,没想到他却做出这等不地道的事,我一时火起,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你啊,年轻人,就是不够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