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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心?”兰倾旖玩味地笑了笑,仿佛阿欢说了什么极好听的笑话,嗤之以鼻的同时又有淡淡嘲讽,“我担心什么?就算面对的人再强大,他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弱点。只不过,有的人的弱点隐藏得十分完美,有的人的弱点一眼就能看穿罢了。”
见她仍旧是平日的自信从容,阿欢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挂起笑容。“说的极是,走吧,我们回山庄去吃早饭,今日是楚楚下厨,味道应该会很不错。快点,我都快饿死了。”
早饭做得简单而精致,看得出来小公主花了不少心思。主要有素什锦的豆腐皮蒸饺配了一小碟子蘸酱、山药莲子粥配四样小菜。四样小菜换成了鲜拌莴苣丝、蚝油香菇、小白菜心、鲜笋炒鸡丝。
几道菜摆在那里,颜色鲜亮,香气四溢,看着就觉得有食欲。
粥熬得入口即化,又配了冰糖,清清凉凉的、甜甜糯糯的,倒是叫人霎时胃口大开。
小白菜心带着鲜肉味道,言旷这个嘴刁的,一尝就知道是用鸡汤鸭汤配上鲜贝打底,用小火熬了两个时辰的白菜心,才有这种效果。他吃得很满意,同时也不忘指导徒弟,“小甜心,尝尝,这道菜的火候掌握得比你好,味道也就更鲜美。你还得多学学。”
“是。”兰倾旖肃然答:“我一定用心练习。”
“很好。”言旷点头,圆满了。
闻人楚楚咬着筷子,心里完全明白了为什么师父师叔都对衣食住行如此讲究,不用说都是师祖言传身教形成的。这讲究,换做一般人还伺候不来。
饭后,兰倾旖叫人泡上了自己不久前才淘换来的大红袍,又亲手奉茶与言旷吃。“师父请用。”
“这茶闻着香,吃到嘴里又有一股意犹未尽之意,很是不错。”言旷吃了口茶,禁不住赞道。
“这是水好,茶好一半水。我们山庄里的水比外头的可要干净清冽多了,泡出来的茶自然味道醇厚。”兰倾旖抿唇微笑。
“喜欢你就多住几天,玄魄这段日子也很想念你。”言旷眼底有淡淡期待。
“好啊!就怕师父你嫌我烦。”兰倾旖笑得花开灿烂。
“你从小到大,烦我的事还做得少吗?”言旷嗤之以鼻,没好气道。
兰倾旖:“……”师父,你也学会说冷笑话了吗?
闻人楚楚心中暗暗叹气,托腮默默地看着,再次在心底确定,果然在这位师祖大人眼中,只有师叔是他亲徒弟,可怜见的师父,你早就不知道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小公主再没有何时比此刻更深切地认识到什么是“物以稀为贵”“女尊男卑”了。
胡侃了小半个时辰,四个人各自散了。然后小公主很郁闷地发现师叔又不见了。
不见了的师叔自然是慢悠悠地又踱回了玄魄居住的山头,继续练功。
兰倾旖在山上给玄魄做了七天的陪练,背负着或轻或重的各种伤势回谷中山庄。好在玄魄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打脸,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小公主的询问,丢人也得丢死!
山庄里一切如故,闻人楚楚仍在讨好着言旷,想从他这里捞到更多的好处,阿玉儿依然在探究着水月舞的改良……
她一声不吭,默默地去了言旷居住的太微阁。
闻人楚楚见到她立即迎了上来。“你这两天跑到哪里去了?”她不满地抱怨,“到处找你都不见人影,我想找个人打下手做饭都没有。”
兰倾旖无语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不动声色地微笑着避开话题,“山庄这么大,一时不见人很正常,该出现时自然会出现。你不用担心。”
闻人楚楚愤怒地瞪着她,“你真是……早知道就不关心你了!”
兰倾旖耸了耸肩,满脸无辜,“你问问阿玉儿,就该知道我没危险才对。”
“哼!”小公主傲娇地抬头,不理她。
兰倾旖哭笑不得,轻轻地拍了拍她的额头,“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师父说。”
闻人楚楚悻悻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闻人楚楚刚刚出去,兰倾旖便跪倒在地,姿态恭谨,神情庄重。
言旷放下手中茶杯,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忍和怜惜,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小甜心,你真的不后悔?真的决定了?”
兰倾旖心中无语,我亲爱的师父,你可是从来不啰嗦的。她想笑,更想哭。她从来都知道自己是门中最特殊的子弟,师父为她,不知默默地破过多少例,是真正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养大的,不对,亲生女儿都未必能有她这么好的待遇。这样的温暖让她感动又愧疚,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深吸了一口气,“师父,这句话三年前您就问过了。”
言旷:“……”死丫头,竟然敢嫌他啰嗦!
“弟子的答案,仍旧如三年前一样。弟子不悔,请师父成全!”她端端正正地磕了一记响头。
言旷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自己不悔,那也就这样吧!”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冷淡,“三年前你调任观风使出庄时,就已经闯过了十大关卡,取得了继承者资格,如今你圆满完成试炼,按规矩已经有了成为继任殿主的资格。你先起来。”
他说着,站起身,走下来。
兰倾旖垂头,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后,乖巧温顺得像只小猫咪。
言旷手指一弹,房梁上落下两个面目呆滞的女子,低垂着头,气质安静,兰倾旖认出这是两个被毒药控制的仆人,她垂下眼睑。
“让他们伺候你更衣,随后自己去邀月阁。”言旷双手负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衣服是早就准备好的礼服,颜色沉稳的绛紫色,式样庄重,质料精美,袖口一排淡金色珍珠扣子紧束,周围环绕着银线绣成的精美的卷草瑞兽纹,日光一照,瑞气升腾宝光璀璨。
同色的镶银边披风裹住全身,从肩到手腕,也有银线明绣的螭纹,昂首矫视,神形怒威,随着日光照耀时隐时现,宛若在云间飞腾。
流水般顺滑的长长乌发用一枚云纹白玉簪子挽住,玉色莹润如高山上皑皑白雪,而发顶闪着暗暗的乌光。
踏出言旷的太微阁时,兰倾旖手腕上多了个淡紫色的镯子,镯子式样简单,流光溢彩,水头极好,通透晶莹,内里隐隐闪耀着银光,银光排列流动,仔细看竟然像条龙,内壁隐隐有“流风”二字闪烁。
兰倾旖若无其事地往邀月阁而去,脚步不徐不疾,却刹那就走出很远,她不断回想着过往三年的努力,如今愿想成真,心底却有淡淡恍惚。她长这么大,除了某件关系生命的执著外,还从来没为什么事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难道真是有缘?
邀月阁,沉香袅袅,岁月悠长。墙面上摆满了灵位,香烛烟气不断。
这里充满了庄严肃穆的气氛,让入内的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沉睡的亡灵。
长空苍茫,烟霞成霜,昔我同袍,遗骨留香。
伏凤游凰,天阙他葬,有彼同袍,逝且不忘。
苍凉的悼词,从历劫归来的少女口中低低吐出,充满了风雪未归人的悲怆。
游荡在外有家难归的灵魂,何时才能重返故土家园?
言旷的目光缓缓掠过灵位上的每一个名字,神色沉静,目光却哀伤彻骨,还有抹不去的歉疚。
他极长极缓地吐出一口长气,按下墙上机关。
墙面轧轧开启,露出一方神龛,供奉着鸟头人身的神兽,他眼底露出淡淡的悲凉和怀念,缓缓闭了闭眼睛,仿佛正在全力克制自己纷涌的思绪,向那图腾磕了三个响头。
兰倾旖会意,取香三敬,语声朗朗清脆清晰流利,没有丝毫含糊。
“流风殿第二十三代殿主兰倾旖,现承尊位,永忠流风,永忠本门,顺运理物,受天服远。若有违之,天地不容,身受万雷之殛,尸骨无存!”
一个响头磕下,决然无悔。
古老传承的流风殿,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二十三代新主人。
数百年历史,在这里,翻过了新的一页。
第三十章 询问
黎国,正延二十七年,二月二十八。酉正,一刻。
夕阳映山,霞光流丹,映在菱湖中央风雅别致的阁楼上,更添三分流光溢彩的华美。
浩瀚水面七彩斑斓光艳如脂。人穿行于滔滔水上,手指一弹,指间便会飞窜出一簇晶亮阳光。
马车上下来的那人,轻衣缓带,身形修长挺直,深黑披风上的淡金色优昙花色泽华艳,在夕阳中流水般飘动。
他抬头,看向湖水中心的碧云楼。
雨霖别院门前,花花绿绿的姑娘们正笑脸相迎。
大门前始终扬着不变笑脸的苏婷美眸骤地一亮,连忙迎上前。
那人微笑着,转过头来。
他遥遥回望苏婷,晚霞如许,在碧波清漪之中剪出他挺秀尊贵的剪影。
“宁王殿下这边请。”苏婷清脆笑着,素手一引。
闻人岚峥脚下不动,单手负后看着阁楼顶端那块“碧云楼”的牌匾,似乎对那牌匾很感兴趣。他宛若没听见苏婷的话,悠悠道:“给你一炷香,去将你们的主子请来,本王要见他。”
苏婷苦了脸,“殿下,您就别为难我们了,倚门卖笑的女子,哪有什么主子?”
闻人岚峥不语,只静静瞅着她。
似笑,非笑。
对上那双明明在笑又没有丝毫笑意的眼睛,苏婷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下去。
闻人岚峥这才淡淡开口:“没有吗?那这碧云楼留着也没意义了,不如——烧了吧!”
他身后的护卫立即上前打算放火。
苏婷被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吓得不轻,“殿下,别!这可烧不得!”
“那就去请他。”闻人岚峥淡淡道:“本王既然来这里,大家也明人不说暗话。本王只为私事,请他务必一见。”
苏婷无奈地点头。“殿下请往碧云楼等候。”
夕阳渐渐下沉,晚霞的光辉越发灿烂,如要燃烧尽所有的艳光。
闻人岚峥斜倚栏杆,看着浩淼湖面出神。
“临清湖,对碧波,人影花影乱如潮。这酒可喝得有意思?宁王对我这碧云楼的招待可还满意?”
身后传来的声音,含着微微笑意,却又似湖水般蕴着淡淡凉意,不动声色中,自有种坐看风云的悠冷从容。
很难想象,一个人的声音也能给人这么多感受。
闻人岚峥转头。
此时,酉正三刻。
同一时刻。
龙泉宫,致远殿。
致远殿因是皇帝日常起居之处,内侍宫娥都比其他地方肃严些,人人谨慎有度,使得这偌大的宫殿十分安静沉肃。
天色已晚,殿中已掌上烛火,映得堂皇大殿亮若白昼,九瓣镏金的莲花烛台上燃了数支明亮的烛火,烛火下金丝楠木长案上堆放着小山似的奏章。
致远殿里光线明亮,满地嵌金十二扣明砖闪亮如玉,倒映闻人炯埋首伏案的身影。
闻人炯正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本出神。
那是御史台弹劾八皇子的奏折,名目很有些触目惊心:卖官鬻爵,勾连外臣……
近来这种折子特别多,而且还是来自不同的党派,即使是闻人炯,也渐渐有些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