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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容闳带领护卫,已敲开一户仍有灯亮着,看起来算是中等人家的门。
护卫们分散在外,训练有素地各自找地方休息。
开门的是个老头,带着一个小孙女,衣服穿得还算厚实,衣领很高,紧紧地围住脖子,家里收拾得很干净,态度也很和善。
两人进门已一眼扫过房子内部,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稍稍放下心,任由老头带领两人到休息的房间。
按照老头的说法,这原本是他儿子儿媳的住所,但他们外出未归,房间里所有用品都是齐全的,客人们如果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一夜。
两人自然不会嫌弃,能找个遮挡风雨的地方住一晚已很不错,何况被褥齐全。
“嚓”一声昏暗的油灯点亮,微弱的灯光下映出老人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瘦小的身躯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晃动着落在头顶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闻人岚峥伸手去接油灯,灯光飘摇不定宛若眨动的眼睛,半明半暗地映出老人布满青筋和细小瘢痕的手,油灯冰冷的触感冻得人心头微凉。
“吱呀”声沉黯,像生锈的破锣被敲响。
他转头,兰倾旖正关紧还有条缝的窗,隔绝窗外的冷风,屋檐下陈旧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不时有风雪从窗缝中灌入,低头一看,地上已积攒薄薄的一层雪花。
难怪感觉这么冷。
闻人岚峥释然地笑笑,宛若微风过湖水泛起浅浅的涟漪,很快消散无痕。
“早点睡吧!”兰倾旖关紧窗户,回头看他。
很简陋的房间,完全没有可以动手脚的地方,但两人还是小心地检查过每一寸地点,确认无误才相拥着合衣睡下。
睡下却都睡不安稳,明明这被子盖着足以取暖,但两人在睡梦中都觉得有些冷,远处的风声呼啸着卷过,吹开那些没有关紧的或已无法抵御寒风冷雨的破旧门窗,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声音单调。
然而这样单调的声音,听久后却听出几分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有无数僵硬的尸体正推开棺材走出来,走在空无一人也无月光照耀的街道上。
夜风呼啸而过,呜呜声凄厉宛若女子低低的哭泣声。
睡梦中的闻人岚峥似也感觉到这阴冷的气氛,不安地皱起眉毛,有随时要醒来的迹象。
他在做梦。
光怪陆离的梦里,似有人在灯下一笑回眸,呼唤他的名字,声音温柔缱绻,那人提灯站在雾中,看不清面容,但身影熟悉,她在向他招手。
招手……手……
他猛然睁开眼睛。
刹那他想明白了自己睡不安稳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刚才那老头的手……他手上的那些瘢痕不是普通的瘢痕,那是……
尸斑!
他头上瞬间冒出冷汗,觉得自己后背已湿了。
此刻的黑暗恐怖感觉难以言说,仿佛此生所有恐惧感都聚集到一起,即使睥睨如他,都觉得心里微微发凉。
身边的女子没有任何动静,似乎仍在沉睡。
这种情况完全不正常。
她素来敏锐,即使在安稳的深宫中,他每天轻手轻脚地早起时她也会跟着醒来,何况是这种需要保持警惕的地方?没道理他这么大的动作还没惊醒她。
他顿在黑暗中,甚至不敢伸手去摸索,生怕自己摸到一具已冰冷的尸体。
他缓缓地抬头。
“顾歇!”
男子微微低沉的说话声回荡在寂静的黑暗里,带着奇特的、一字一顿的韵律,黄钟大吕般不断回响,水波般蔓延开去,回荡在整个村庄上空。
大门被撞开,显出面容呆滞的大小人影。
那是这座屋子原本的主人。
老头和他的孙女。
那样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也觉得心里发凉。
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彻彻底底的死人。
要对付顾家,怎么可能不关注这个掌控顾家百年的人?
顾家的确绵延已久,但真正成气候还是在这百年顾歇掌权期间,不然顶多也就是个僻处乡间的二流家族,别说闻名各国政坛,就连安国京城都未必知道他们的存在。
百年来顾家争权夺利,家主看似拥有大权,其实握住的不过是权杖末端,真正的权力一直是顾歇掌握。
而顾歇,最擅长也最喜欢的不是医治活人,而是……医死人!
他的目光掠过祖孙俩的高衣领,不用看也知道那里是刀疤。
据说顾歇只要凑齐四肢和脑袋,不管是不是原装零件都可以利用控制脑部的蛊让死人形如活人,只不过四肢僵硬灵活性低。
看来这村庄里已没有活人的存在。
可他们一路的行走路线都很隐秘,顾歇又是怎么算准他们的行走路线在这里堵住他们的?
身边兰倾旖突然陷入昏睡又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压力压在心头,他眉头紧蹙,似又回到当初等待她生死消息的日子,整颗心都空空落落。
他手指一弹,劲风飞掠,直击祖孙俩的眉心,同时他伸手一抄,已抄起昏迷不醒的妻子的腰抱在怀里。
啪地一声祖孙俩的眉心处破开一个血洞,地面上扬起薄薄的灰尘,簌簌地洒落在血洞上,隐约有轻轻的声音响起,祖孙俩的面容扭曲,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明明是已停止呼吸的死人,却偏偏仿佛知道痛一样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五官痉挛,伸手在半空中乱抓。
这样诡异的景象,让人无法不毛骨悚然。
闻人岚峥一眼看过去,即使明知道是控制脑部的蛊虫在死亡时的痛苦挣扎导致的尸体诡异的面部表情,还是觉得心里冷飕飕的。
室外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惊讶的呼声,听起来就在屋顶。
闻人岚峥冷笑,想也不想衣袖一卷,袖风森冷排过,墙壁般狠狠地拍向窗口。
窗外风声猛烈,这一击落空,只击碎窗纸卷中屋檐下残破的灯笼。
灯笼掉落在地,滴溜溜滚出细碎的雪花形的小东西,落在室内薄薄的一层却没立即融化,甚至原先的地上还有不少雪花状的小物体。
闻人岚峥目光落在桌上已熄灭的油灯上,目光微冷。
室外有淡淡的风声,他放空精神心境澄明,手里的刀在夜色中反射出淡银光芒。
他忽然出刀,向着,和隔壁老人房间相邻的那面墙。
刀出,墙毁。
黑暗中有人一声冷笑,笑声轻而细,听到他耳中却宛若闷雷,炸得他脑子发晕。
背后突然响起剧烈的风声。
经验丰富如他,很快判断出这是兵器破空带起的声音,此刻他一手应敌一手环抱兰倾旖,根本腾不出手反击,百忙中只能尽力扭开身,一扭之间他回眸,惊讶地瞪大眼睛。
微弱的刀光映照下,兰倾旖握住匕首,正毫不犹豫地向着他的后心戳下。
第六十七章 顾歇
即使以闻人岚峥的淡定冷静,此刻也忍不住呆了呆,搞不懂怎么突然之间就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状况。
中毒?中术?
可这些状况不是更应该出现在自己身上吗?
为什么自己没事,出事的人反而是她?
然而此刻所有的疑问都只是一闪而过,他来不及寻找答案——兰倾旖手里的那把匕首已快要插进自己的后心,那力度,他毫不怀疑会要他的命。
他此时要摆脱困境很简单——放开她就行。
但放开她以后,要面对的就是两人的永别——生死相隔,天人永别。
他做不到放开。
永远都不可能放。
他的刀依然没有犹豫,刀光如雪,狠狠地劈向那面墙,丝毫不管身后的匕首。
墙后有呼吸声微粗,像有人忍不住惊讶而出现抽气声。
匕首在离闻人岚峥后心半寸外停住。
极近的距离,只差一点点,匕首就会尝到他的血肉。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达,闻人岚峥愕然转眸。
兰倾旖双眸呆滞,茫然无神,看起来像被控制住的样子,然而她眼中的神采变换不定,清亮的眼睛里不时出现极度茫然导致的混乱,极短的距离里他看见她的眼珠激烈转动,像正经受着剧烈的挣扎,连握住匕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怔了怔,像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心里极热又极冷,此刻什么都来不及多想,他抱着她换个方位。
她抬头时目光撞上灯笼,眼中的光彩越发变幻不定,呼吸声变得很急,像极度的紧张。
他看也不看一刀挥向墙壁,随即回头想要封住她的穴道。
她也费力地伸手将他推开挣脱他的怀抱,自己撞向墙壁。
“走!快走!”
她眼中光彩全无,双唇颤抖好几下,才勉强吐出一句话,声音尖利而机械,像拼尽全力才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一句话说完,她就像控制不住自己,全身打摆子一样颤抖个不停,动作却猛烈地撞向墙壁。
看她那力度,像要自己撞墙而死。
闻人岚峥看得心惊胆战,刷刷两刀毫不停留地打破两面墙壁,这间小小的算不上坚固的民居,哪里受得了他这样的大力摧残?腾腾灰尘瞬间弥漫而起,破碎的砖瓦纷纷坠落而下挡住视线。
墙后原本假寐的护卫都没有起来,不用猜都知道着了人家的道。
轰塌声中,他抓住她用力两她拖倒就地一滚,滚过满地“冰晶”灰尘砖瓦倒塌屋顶,出现在废墟外的街道上。
滚动的同时他手指一弹,指风飞掠击向屋檐下的灯笼。
啪的一声灯笼落在地上,灯光熄灭,很快被掩埋在纷纷坠落的砖瓦里。
风突然更加猛烈,砰地撞开门,风卷起满地的雪花冰晶,涌进室内,扑灭原有的灯火。
民居里陷入完全的黑暗。
黑暗中人影蠕动,气息微微,毁掉的墙壁后,那些护卫们纷纷爬起身,不用任何召唤地向着两人涌过来,像看见什么鬼魅之物般拔刀抽剑,目光呆滞地扑向他们。
“放肆!”闻人岚峥冷哼,手臂一挥,将扑上来的容闳摔飞出去,也不用兵器,手挥脚踢,将那些护卫都毫发无伤地点住穴道摔开。
现在他们只能硬闯出去,这座村庄已变成死地,外围必然有重重人手布置下天罗地网阻拦他们,目标已非常明显。
对方能找准他们的路线,他暂时还没想出来,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很有本事。
他隐隐约约觉得也许和兰倾旖特殊的身份血脉有关,但现在也没办法证实。
不过他们的确很有本事,还没照面就控制住兰倾旖。他暗恨自己粗心,怎么就没将整座村庄都查看一遍?
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掠过,看见那些落进民居的雪花冰晶,大部分很快融化,却有少部分一直不化,甚至被踩到还散发出淡淡的烟气,不由暗暗佩服对方的手段。
这样的天气,冰雪是极正常的存在,谁也不会想到被风吹进房子里落在地上的冰雪会有问题,更没人想到这样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灯笼,也是隐藏的散布毒药的杀招。
“来都来了,干嘛都不敢出现?墙壁后的,还有灯笼里的。”他扶着软软绵绵已被他点住穴道的妻子站起来,小心地将她护在怀里,清清凉凉的声音,宛若夏夜的风般舒爽,散入这无月之夜。
适才他出刀毁掉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