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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终于不堪重负,大块的水泥直直向下掉,蛮横地挡住了通向外世界的门。
好了,连出去都出去不了了。哈利苦笑,垂下了指着那孩子的魔杖。不用施咒了,反正……他已经逃不走了。
汤姆捏紧了手里的魔杖,眸底翻滚的浊浪因为浓郁的眸色而无法看出端倪,心里反复咀嚼的那个咒语已经涌到了嘴边,却听到那个人说:
“对不起。”
☆、1939年8月27日
宛如世界都要随之毁灭。
不知道是脚边摇晃的大地,还是那一声冰冷彻骨的“对不起”给他带来的错觉,让他觉得,这就是末日。
漂亮高挑的孩子站在随时会坍塌的房子里,黑玉一般的发丝零散狼狈,原本整洁的衣服也凌乱褴褛。即便狼狈如此,那个孩子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再说话,倨傲地如同死守领地的孤狼。
哈利望进孩子深如寒潭的眸子里,恍惚觉得他还在冥想盆里,跟在邓布利多身后,看着那个十一岁的、孤儿院长大的冷漠男孩说:
——I don’t believe you。
肯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无比艰难。肯定有浑浊的精神毒气缭绕在脑袋边,让他的思维都如此缓慢。
好不容易,那个孩子才学会微笑,学会拥抱;好的不容易,那个孩子才学会在乎,学会抱有希望;好不容易,那个孩子才学会相信,学会挽留……哈利愣愣地与那孩子对视。不管汤姆如何成长,在他眼中,也仅仅只是个孩子罢了。就如同在父母眼中,孩子如何调皮,也还是最初的纯洁无暇。
他就仿佛跪在教堂中不断忏悔的基督教徒,无助又茫然地祈祷着不知所谓的转机。
转机没等到,却等来了下一轮的轰炸。
“汤姆!”哈利看着那漂亮的装饰灯直直砸下,堪堪朝汤姆袭去,不由惊呼出声。
已经是少年的汤姆眯了眯眼睛,在电光火石之间权衡利弊功败,他抿了抿嘴唇,脚下一顿,那装饰灯的铁钩就擦着手臂坠下,硬生生划出一道血痕。
哈利明知道自己应该袖手旁观,可他的腿却跳脱出大脑的控制,径直向那个孩子跑去。他不想……看到汤姆再露出那种表情,那种孤立在世界之外的、不被人理解的孤傲表情。
少年捂住手臂,垂下的刘海遮住眼底的疯狂与悲怆,手中的魔杖被攥得死紧,等着那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
明明想要杀死他,却又看不得他受伤。哈利啊……这可是致命的弱点!
汤姆裂开嘴扯出森冷的微笑,露出阴鸷的獠牙。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执拗、疯狂与悲怆的气息,蜷在黑暗之中,等待着那个人的靠近。
敏锐多疑得可怕的斯莱特林后裔不用过多的提示,就以完全明白那个人的想法。那个人,他熟悉得如同自己身体一部分。
他早该知道,对哈利来说,他本就是个不愉快的存在!不,或者说,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多少人对他的存在感到愉快。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为什么要装模作样的给他一个家?为什么要那么平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在亲近之后再次疏离?已经习惯了锦衣玉食的舌头,又怎么能感恩戴德地品尝清冷?
既然你抛弃了我,我怎么能不回报?
汤姆猛的抬头,对上哈利的视线。锐利得如同灰狼的瞳孔放大,死死聚焦在哈利身上,眸子里溢出的悲愤与怆然让哈利再次窒息。
哈利看着那孩子带上血丝而显得赤红的眼睛,狠狠咬牙。
“该死!”哈利终是屈服了,赤红着眼睛的狮子一拳狠狠捶在墙上,加剧了墙壁不堪支撑的速度。他的唇角也被发狠咬破了皮。他在意不上那些,他顾着他的孩子,一把伸出双臂。
甚至连汤姆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无比迅速地,身子一斜,就被抱了起来,别扭的姿势让汤姆很不舒服,但却并没有扯动伤口。
“抱紧我,我们出去!”哈利几乎是吼叫着。但吼叫的声音在炮弹轰炸的背景中也那么毫不起眼。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眼角发红,几乎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知道他的选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妄弃了他的亲人、他的朋友,并且将他们推上一条更难走、更艰辛的道路,仅仅只是因为他自私的善良。
“值吗?”赫敏曾这样问道,牺牲二十年乃至四十年的寿命感化一个根本不可能软化的伏地魔,值吗。
牺牲朋友与家人的安危,换取罪魁祸首的生命,值吗?
而哈利还是会那样回答:“我不知道值不值,但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
“对不起。”
汤姆握着魔杖的右手臂的肌肉已经开始紧绷蓄力,却一下子因为这句话而僵硬。
“我很抱歉。”如同得到了救赎,哈利红着眼睛,亲吻孩子的发旋。
汤姆被哈利反抱在怀里,仰头看着哈利苍白的下巴,看着哈利紧绷住的咬肌,看着哈利泛红的眼角。
纵然狼狈五官却依旧漂亮的小少年突然笑了,如同拨开云层的太阳一样,满是生机。
但哈利不知道,笑容下的汤姆,慢慢收回了抵在他腰间的魔杖,魔杖顶端,隐隐蓄着微弱的绿光。
也许他并不会防御咒,但他对杀戮咒可是……兴趣盎然呢。
哈利终是太单纯了。对黑魔王的防备还是未能压倒格兰芬多天性的真诚。
是的,汤姆学会了微笑与拥抱,同时学会了伪装与讨好;学会了在乎和希望,也学会了妒忌和绝望;学会了相信与挽留,更学会了赶尽杀绝与偏执占有。
如果,你不打算要我了,那我也还是要拉着你,哪怕下地狱,也要拉着你。
哈利一手抱着汤姆,一手握着冬青木魔杖,准备施展幻影移形。他如今的魔力力自然没有那时的邓不利多强大,自己一人施咒都冒了极大的风险,更别说还带着一个受伤的孩子。
仅仅只是四五秒的犹豫,死神已经降落到头顶。
伦敦街十五号已经凭借着运气躲过了前一轮的轰炸,却没精力应付下一轮更密集的轰炸。
天花板终于支撑不住了,在哈利的诧异中轰然倒塌。
“四分五裂!”大块的天花板被魔杖击碎,散成残片,接触了一时的危机。
“我们先出去,”哈利紧了紧抱着汤姆的手臂,“别怕。”
“……嗯。”将头搁在哈利颈间的孩子顿了顿,才闷声应道。
房梁已经断裂,支撑的墙壁也出现骇人的裂纹。脚下的地板在不断地摇晃,这种情况下,连站稳都是问题更别说施展幻影移形了。
大门已经被坍塌下来的巨石阻挡,求生的道路被阻碍。若是麻瓜,定九死一生,但他们是自然的宠儿。
又是一个四分五裂。
门已经被墙壁的重力压得变形,无法打开,但哈利却不敢使用四分五裂。一个咒语下去,支撑重量的支柱消失,恐怕整面墙都会坍塌。
哈利已经能感受到贴着背部落下的房屋残骸了。恐怕只要再多呆一秒,他们就会被瓦砾掩埋。
“抱紧我!”哈利对怀里安分的孩子说,给自己和汤姆施加了一个防御咒,绿莹莹的眼睛亮得惊人。
“四分五裂!”
既然他被时间规则保护着,那他就是最大的防御工具,那还畏惧什么呢?
几乎是立刻,门板碎裂的同时,六米高的别墅一角开始坍塌。
盔甲护身虽然有效,但总是有时间和次数限制的,等哈利抱着汤姆从屋子里冲出来,哈利的脸颊上也留下了几道细密的血痕。
可他们还来不及喘口气,一枚V4炸弹径直落在伦敦街十五号的残躯上。
一切都如此迅速短暂,甚至给哈利反应的时间也仅足够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轰!”似乎在耳边炸响,连着耳朵的神经都急剧地疼痛。纵然强大如巫师,依然逃脱不了肉体凡胎的悲哀。炮弹激起的强大气流将哈利卷起,又重重地抛下。哈利只来得及抱紧汤姆,手中的魔杖打着千儿掉入废墟,失去了踪影。
哈利有种浑身骨头都被粉碎的错觉。连脑子都有些恍惚,胸口也剧烈地疼痛。大概肋骨骨折了。
至少他不会死的。哈利稍微勾起一个笑容,踉跄挣扎从摇晃中爬起来。
“哈利,我自己能……”汤姆沉着眸子,正想松开抱着哈利的手臂。
“抱紧我!”哈利再一次强调,连呼吸都如此急促,“我不会死的,相信我,我不可能死的!”
急切的语气让汤姆口鼻一窒,浑身的血液也开始逆流。
话音刚落,一架轰炸机特技一般低空从他们头顶飞过,机尾后边牵出一道黄烟,刺鼻的硫气铺面而来。
哈利连忙捂住怀里孩子的口鼻,另一只手开始在地上摩挲掉落的魔杖。
哈利的视线被黄色的烟雾模糊,一向温和的青年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太阳穴两旁的青筋凸起。
失去魔杖的巫师,连普通人都不如!
不能再呆下去了!毒雾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要大。
哈利终还是放弃了魔杖,转身朝伦敦的防空洞跑去。
青年的体型不比少年宽大多少,可他居然将汤姆护得严严实实。
他的脚上也只是踏着普通的橡胶拖鞋,□□在外的脚尖和脚跟却敢踏过焦烫的草坪。
轰炸机不死心地在伦敦上空徘徊,稍作休息,准备下一轮的轰炸。装备了毒气的飞机肆无忌惮地掠飞。
哈利就这样毫无保护地跨越战区,将汤姆抱在胸前。
既然之前他选择了放弃他,那么保护他也算一种自我惩罚吧。
反正,他不会死。
☆、1939年8月27日(下)
背景是灰茫茫的一片,被炮弹轰炸的伦敦火光冲天,整个伦敦的色调都是苍凉的红与黑。
已经接近傍晚,可希特勒的狂欢才方开始。伦敦就好像一个舞台,无助地任他们在上边比试炸弹的种类与花式。
这才是麻瓜之间真正的战争。纵然是巫师,在这轰鸣而过、投下巨大死亡阴影的飞机下也渺小得可怕。躲避着炮弹一路踏来,同类的断臂残肢从瓦砾之中伸展出来,触目惊心。墙垣垂危,砖石跌落,缺口惨叫,弹洞涔涔流血,原本苍郁的古树也失了节气,倾斜抖瑟,极力躲避炮火灾难。
哈利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多少次从地上爬起来了。思绪已经恍惚得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执拗地履行自己的使命。
命盘不满地啧声。的确,它无法扼杀哈利的存在,可历史赋予它的力量允许他最大程度惩罚想要违背历史的时空旅行者。命盘心神一动。
只要不死,就好了。
“哈利……”一个脑袋搁上了哈利的颈窝,在哈利嗡嗡作响的耳廓边轻声呢喃,就像毛皮柔软的幼兽一般,“你……不会放弃我吧……”
纵然说得多么深明大义,只有汤姆自己知道,他为这个答案有多么惶惶不安。与其提心吊胆、小心翼翼,斯莱特林更倾向于主动出击。
于是,他把自己至于弱小者的地位,伪装得让人怜惜。他说:你不会放弃我吧?
伪装的弱小者的眸色阴暗,阴郁的目光却与软糯的语气截然不同,雨雾在他眸底已被压缩成冰雪。他将头搁在青年□□的颈侧,感受青年紊乱的脉搏。
他的牙龈已经忍不住得开始发痒。
哈利的耳边如同鼓声轰鸣,嗡嗡的鸣声让孩子的话格外模糊。
——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