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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谢谢常书记,”郑平南一边擦汗一边说道,“一言惊醒梦中人呐,常书记,你说该怎么办呢?”
“嗯,这物资的事,反正都是国家集体的嘛,国家集体的,不就是人民群众的嘛,你郑主任一个报告,就能把那些物资,当作支援水洋公社的抗旱救灾物资,反正都进了老百姓的嘴里肚里,又不是进了你郑主任的腰包,到时候我发动全公社的老百姓,给你郑主任和供销社送一面大大的锦旗,上书‘人民的好主任’六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这个事情不就圆满的解决了吗?反过来说,老百姓在生死存亡之际,就是抢了一点过路的东西,不说查不出来,查出来又能咋地?法不责众嘛。”
郑平南有些哭笑不得,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一边机械的点头,一边心里在流血,上万元的物资呐,好么,就一句话,当作了抗旱救灾的物资,这还能讲道理吗?
“当然了,郑主任,你得赶紧命令你的人下来,马上恢复水洋供销社的正常营业,”常宁非常亲切的拍着郑平南和肩膀,双肩一耸说道,“不然,上面问起来,我不好说话呀,总不能睁着眼睛编瞎话吧,到时候,我没法在总结报告中,描写供销社在抗旱救灾中的光辉事迹啊。”
“那是,那是,谢谢常书记,以后请多多指导我们供销社的工作。”
“郑主任客气,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嘛,呵呵,郑主任,那我们改天再作交流?”
还能再说什么,郑平南告辞出来的时候,深深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被人卖了,还使劲的帮人数钱,这滋味,只有自己身在其中才明白呐,这小子,就是新来的刘书记的一杆枪,眼下正值整党的敏感时期,自己本身正处飘摇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要往枪口上撞,等于是主动找死啊。
海门公社的党委书记莫国强,永远是那种亲切温暖的微笑,没有丝毫的做作,也没有长者对小辈的架子,“常书记,不好意思,真不该来打扰你呀。”
请莫国强坐下以后,常宁不好意思的笑了,真真切切的不好意思,对这些文质彬的人,他的心肠可硬不起来,“莫书记,我要向你检讨,不该把你们海门公社拉扯进来啊,请原谅我的莽撞,我以后一定专程登门,向你赔礼道歉。”
莫国强微笑着说道:“常书记,我们都是为了工作么,可以理解,水洋公社历来是我们三个公社里的老大哥,以后海门公社少不了麻烦你们,还望常书记多多支持帮助呢。”
“唉,惭愧,惭愧呀,这老大哥当得不好呀。”常宁更加的不好意思了,心里却道,这个莫国强不愧为县委机关里出来的人,见过大场面,果然是声色不动从容镇定,这“买卖”做得,幸亏自已的脸皮够厚,还没到无地自容的地步。
“常书记,我们海门公社的情况,虽然也很困难,但水还是勉强能解决的,我这次过来,顺便带了一百名民兵,牵着五十条黄牛驮了一百担水,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算是对老大哥略表寸心吧。”
“哎呀,雪中送炭,感谢,我代表水洋公社党委和全体父老乡亲,向兄弟的海门公社,向莫书记你,表示衷心的感谢,”常宁难得的有些激动,站起来搓着双手,“莫书记,请同志们进来坐一下,一定要吃了午饭后才能走。”
常宁心里却道,可千万别留下来吃饭,一百号人,还不把我水洋公社吃光喝光啊。
莫国强微笑道:“吃饭就不必了吧,只是希望常书记让我们把粮食带回去。”
“嘿嘿,一定,这个是一定的,唉。”
莫国强起身告辞,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常书记,我先走一步,你就慢慢的和蔡书记谈吧。”
常宁微微的一怔,“莫书记,你何不留下来,再帮我小常一把呢?”
颇有深意的盯着常宁,莫国强摇头笑道:“在下不敢,自古英雄出少年,强中自有强中手,英雄莫问出处,草根也能翻身,常书记,我们后会有期。”
望着莫国强瘦削的身影,常宁心里打定主意,这个人值得深交,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他多多的亲近亲近。
深深的长出一口气,常宁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瞧,罗铁贵和蔡正祥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樟树下,两个人勾肩搭背吞云吐雾,不知道在起劲的聊着什么。
深不见底的白水潭,见证和记录了几百年来常家和蔡家的恩恩怨怨,石岙大队百分之八十的人姓常,一潭之隔的蔡家庄百分之八十的人口姓蔡,因为水,因为这白水潭,两村械斗不已,流血死伤都有,自从一九六零年,县政府把白水潭划归白水人民公社以后,两村的予盾演变成两个公社的冲突,失去了白水潭,水洋公社就等于没了命根子,雨季和旺水期还好办,白水潭的水总是满满的,大家都能自由开放的取水用水,一旦到了枯水期和旱季,白水公社的人立即全民皆兵,组织起一道难以愈越的铜墙铁壁,把水洋公社的人无情的挡在百米之外。
血和泪,还有生命的消逝,把两两相望的常家村和蔡家庄变得老死不相往来,算命不找常大仙,嫁女不嫁常家男,算卦不登蔡家门,娶妻不娶蔡家女,这流传了上百年的话,前两句是蔡家庄的人编的,后两句是常家的先人留下的,真实的反映了两村一百多年来的关糸。
常家村以常宁外公的祖先最为出名,号称青州六县第一神算,常大仙这个名号连着传了八代,直到常宁的外公膝下无子;蔡家庄最大的家族非蔡正祥家莫属,从他的上六代祖先算起,一直就是蔡家庄的族长。
记忆中的历史,只留下唯一一朵小小的和睦浪花,那就是蔡正祥的母亲常彩娥,城东区前任区长的亲妹妹,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从常家村嫁到了蔡家庄。
常宁怔怔的想着,不知道黑面的蔡正祥,会给他带来怎样等级的暴风骤雨。
0019半仙斗老虎
较量,从互不相让的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就连经过血水洗礼的罗铁贵,都能感到倔强的斗志充斥在屋内,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孕育着阵阵敌意和杀气。
蔡正祥的个子不高,顶多在一米七,但十分的壮实,黝黑的脸不怒而威,据说是在南疆前线被燃烧弹薰的,后来就变得难以磨灭,以致于在有了“蔡老虎”这个绰号的基础上,又多了个“黑炭头”的称谓,有好事者善于归纳,来了个合二为一,现在大伙都叫他“黑老虎”了,当然,敢当面以此歌颂的人并不是很多。
相比之下,常宁的个子虽然蛮高,但显得过于的单薄了,挺着胸膛不甘示弱的样子里,有着四分不倔三分戏谑和二分轻蔑,和十几年军龄的人相比,更多了一分滑稽可笑。
罗铁贵没敢离开,他得首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默,“两位领导,你们,你们可以坐下说话了吧。”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蔡正祥纹丝不动,常宁连眼皮也不眨。
站在蔡正祥身后的罗铁贵,使劲的冲着常宁眨眼。
终于,常宁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缓缓的伸出右手,嘴角微微的一歪,淡淡的说道:“欢迎白水公社的领导光临水洋公社指导工作。”
“不敢,感谢水洋公社的热情接待。”蔡正祥几乎同时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冷冰冰的声音极其渗人。
两只大小不一的手握在了一起,只见蔡正祥双肩一沉,暗自突然的发力,一股凶猛的力道刹时传将出来。
幸亏早有准备,幸亏曾经在大青山里胡乱比划过几年,常宁心里轻哼一声,暗自运气于手,一股绵绵而浑厚的力量,恰到好处的反扑过去。
“小半仙。”
“黑老虎。”
两只手终于不再“亲密”的接触,一边的罗铁贵总算松了口气。
蔡正祥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废话不说,公私分明,先公先私?或公或私?”
常宁微微一笑,“懒得噜嗦,公私分明,先公后私,可公可私。”
“哼,一天一千担水。”蔡正祥口中说的一担,是当地人的重量单位,约合一百市斤。
“一天一万担。”常宁来了个狮子大开口。
“常家的人黑心肠,二千担。”蔡正祥一边还价一边骂。
“蔡家的人全身坏,九千担。”
“常家生儿没鸡鸡,三千担。”
“蔡家生儿不长把,八千担。”
旁边的罗铁贵听得心里直乐,常蔡两村人的吵架他当然见过,但从这两个堂堂的公社书记口里听到,还是开天劈地头一遭。
“去你妈的,四千担。”
“去你娘的,七千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五千担。”
“大人不计小人过,五千担就五千担。”
“呸,给个五千担的理由。”
常宁微笑着吟道:“同一蓝天同片土,一千担水不算多,远亲难比近邻亲,一千担水万重情,百年恩仇似水深,一千担水洗个清,当年曾是常家地,一千担水算利息,常家外甥上门来,一千担水见面礼。”
蔡正祥瞪着常宁,“蔡家人言出必行,一根萝卜一个坑。”
“呵呵,常家人没有孬种,一口吐沫一根钉。”
“好好,常家晚辈里总算出了个能站着说话的人,”蔡正祥点点头说道,“小半仙,我不和你攀私人交情,割我电话线,伏击运粮队,将来我们再到县委县政府评理。”
“我的帐我不赖,黑老虎,白水潭的地是你们的,嘿嘿,可白水潭的水,都是一滴一滴从大青山里流出来的,”常宁顿了顿笑道,“如果你们不和我们订立一个永久的协议,我就是脱了这身皮,也要把大青山的水库建起来,到时候,咱们再看看你的白水潭里还有没有水。”
蔡正祥的身体,不易察觉的一颤,嘴里却冷笑道:“小半仙,你别不自量力,先让你家常大仙好好掐指算算,免得让青阳人笑话你。”
“呵呵,”常宁朝罗铁贵挤挤眼,咧嘴一乐,“黑老虎,咱们走着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谁活着谁就能看得见,呵呵,到那个时候,我们水洋公社十分乐意和你们两个公社签订供水协议,一天五千担。”
“好,我等着,”蔡正祥狠狠的顿了一下脚,话音一转,忽地一板一眼的说道:“小半仙,公事已了,现在该理理我们之间的私事了。”
常宁慢慢的点点头,收起笑容说道:“爽快,择日不如撞日,帐不算不清,欠你的,我一定还给你。”
罗铁贵有心阻拦,却被常宁的眼光制止了。
“我黑老虎明人不做暗事,你们水洋公社的人来白水潭偷水抢水,是我下令抓人打人的,这笔帐我认,但是我们只抓常姓人,也只伤常姓人,你们常家人有本事可以冲着我来,可你们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常宁一震,急忙问道:“黑老虎,这里没有外人,有话说在明处嘛。”
蔡正祥隔着办公桌,盯着常宁说道:“那个常卫国,绰号常六子,算起来应该是你的亲表弟吧,在几天前的夜里,他偷偷的溜进我们莫家庄,不但偷走了我三哥的两只鸡,还企图调戏我的侄女,小半仙,这笔帐怎么算?”
“证据,请拿出证据来。”常宁嘴硬,可心里一阵发虚,别人干那事他不信,六子这家伙就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