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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谁知两位研究生还没回来,盛安仍竟拿出了这件彩陶。
“首长,我对彩陶一窍不通,让您见笑了。”黎江北稳住神,想借机把话题引开。
盛安仍看出了他的心思,朗声一笑道:“我也是外行,好了,不说这个,说说调研的事。”
黎江北感激地看了盛安仍一眼,尽管他知道,盛安仍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想从他嘴里知道更多更详细的内容。但有些话,他真是不敢乱讲,这事非同小可啊。比起孔庆云的事,还要大,大得多。他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期待着盛安仍能尽快结束这场谈话。
盛安仍像是故意刁难他,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拉开长谈的架势,话题一转问道:“听说你对吴潇潇女士有看法?”
“我对她有看法,这怎么可能?”黎江北的情绪刚刚镇定一点,让盛安仍这么一问,又乱了。
“那就是她对你有看法。”盛安仍绕了一个弯,算是把话题引到了长江大学上面。
“不大可能吧,我跟她接触很少。”
“我说嘛,她怎么会对你有看法,现在我明白了,是你有偏见。”
“偏见?”
“不是偏见是什么,同样是高校,你怎么偏偏对长江大学不闻不问?是不是因为它是民办,吸引不了你黎大委员的目光?”
黎江北赶忙起身,非常诚恳地说:“老领导,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是你忙,顾不上,还是另有原因?”
“这……”黎江北让盛安仍问得张口结舌,细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原因,但自己确实对长江大学关注较少。如果不是在码头上遇到那个叫陆玉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自己要参与到调研组中来,怕是到现在,长江大学还进不了他关注的视野。
“没话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黎委员这些年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重点院校、示范院校上面,对民办高校这种新生力量,你有种本能的排斥。”
黎江北刚要辩解,盛安仍摆摆手,示意他别插话,容自己把话讲完。黎江北赶忙回到刚才正襟危坐的状态,洗耳恭听。
盛安仍接着说:“对民办高校有看法这是允许的,但不能有偏见,这次特意让你负责这一块儿,就是想给你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江北啊,民办教育是我们教育事业的有生力量,是生力军,作为教育家,你思想上首先得有个转变。当然,目前民办教育良莠不齐,存在很多问题,这不正需要我们深入下去,帮他们想办法,出主意,解决他们的难题,尽快让他们步入轨道。我还是那个观点,作为政协委员,我们一定要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肝胆相照,同舟共济。”
黎江北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今天这次谈话,不算批评,算交流。我知道你工作很辛苦,付出多,回报少,但谁让你是政协委员呢?”盛安仍说到这儿,再次笑了。这笑是由衷的,发自内心的,黎江北顿感一阵轻松。进门到现在,一直紧绷着的双肩这才松弛下来。
两个人围绕民办教育又谈了许多,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盛安仍看看表,惊讶地说了一声:“你看,跟你一谈,我把什么都忘了。晚上我有应酬,不能再让你坐下去了,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投入工作。”
黎江北愉快地说了声是,起身告辞,快要出门时,盛安仍又叫住他:“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庞彬来同志对你评价很高,当然,期望更高。”
“庞书记?”
“想不到是吧?”盛安仍嘿嘿一笑,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鼓起信心来,这次调研,全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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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石二鸟
1
黎江北跟吴潇潇终于坐在了一起。
长江边一家叫“时光隧道”的商务会所,曼妙的音乐渲染着室内的空气,也烘托着外面略带伤感的天气。黎江北比吴潇潇来得略早一些,本来他是执意要去长江大学,吴潇潇不同意,理由是长江大学太乱了,不只是环境乱,师生们的情绪更乱,思想也乱,行动更是乱得离谱。尽管有关方面极力掩饰着张朝阳等五位同学的查处情况,吴潇潇也以极其冷静的方式替有关方面遮掩事情的真相,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张朝阳睁开眼睛不到一个小时,陆玉的脚步就到了,她先别的同学扑到病床前,喊了一声“朝阳”。这一声“朝阳”,一下就把这对青年男女的关系暴露了。如果说以前同学们只是猜测,只是怀疑,那么这一声喊,就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他们是恋爱着的,是互相挂念着对方的,更是在心里深深为对方担忧着的。陆玉向来是个内秀的女孩子,在学校里很少张扬,低调的样子让人老怀疑她的生活中有什么难解之谜,或者就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遭遇深藏在这个二十多岁女孩的生命中。但这一天,陆玉太反常了,从学校惊闻张朝阳出事那一刻起,她就变得疯狂,变得控制不住自己,未等吴潇潇赶回学校阻止,她已如发疯的狮子,吼叫着往医院狂奔。几个警察想把她阻止在医院楼下,谁知平日见了陌生人就会羞怯地垂下头的陆玉,忽然哑着嗓子,大吼了一声。几个警察还没反应过来,陆玉已穿过那道阻隔墙,以异常敏捷的方式扑进病房。
“朝阳——”
随着这一声呼唤,站在明处的人看见了爱情,一份深藏未露的爱情,就连那些上了年纪的护士和医生们,也被这一声呼喊感染了。而躲在暗处的人,却分明听到了害怕。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的校长正在公安厅一间办公室里,强烈质疑公安开枪伤及上访同学的行为。有证据表明,张朝阳同学并不是跳车逃跑,车子离开盛安仍他们不久,大约是过了高架桥20分钟,车胎爆了,两个警察下来查看,一个警察打电话请求局里再派辆车,一个警察走到路边抽烟。张朝阳同学小腹突然难受,想小便,跟车内其他同学说了声,跳下车,想也没想就往路边的空地里跑去。起先警察们并没注意到,事情出在打电话的那个警察身上,他打完电话,一抬头猛然看见了张朝阳,兴许是他的神经太过敏感,兴许是职业养成的习惯,本能的,他就拔出了枪,接着,冲张朝阳断喝一声:“站住!”
这一天风太大,风把警察的声音吹走了,张朝阳没听到,就算听到他也不会停下,因为内急时人往往是不考虑后果的,只想尽快找个地儿解决。
张朝阳提着裤子又往前跑了两步,刚瞅准一个好地儿,枪响了。张朝阳一头栽到地上。等警察赶过去,他的血和小便混合在一起,渗开在地上……
长江大学新一轮的混乱骤然而起,同学们愤怒了,声讨声响成一片。公安方面生怕学生再制造出什么过激事件,派出三支力量,分别守在长江大学三个大门口。校长吴潇潇接到来自高层的命令,要她务必从政治高度对待这件事,切实做好学生思想工作,绝不容许非正常事件发生。
吴潇潇经受了一次考验,黎江北打电话约她时,她刚刚给学生会几位干部做完思想工作,要他们从大局出发,严守校纪,切不可感情用事,更不能聚众上街,给政府施加压力。同时,她安排专人,在医院看守陆玉,不能让她离开医院一步。
做完这些,吴潇潇就往“时光隧道”赶,她已从政协方面得到消息,黎江北委员将要带队进驻长江大学,对长江大学办学过程中遭遇的困境与问题展开调查。
如果说,以前吴潇潇对黎江北还心存怀疑的话,经过这一次风波,她对这位教育界同仁已有了不同看法,只是这两天她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精力将这些看法细细梳理。眼下她必须求助于黎江北,因为只有黎江北,才能将学生的不满情绪安抚下去。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吴潇潇走进时光隧道,带着满脸的歉疚说道。
黎江北起身,满是真诚的目光投向这个风风火火的女校长脸上,几天工夫,吴潇潇这个名字,已在他心里由陌生变得熟悉,甚至还带了一丝奇怪的亲切味。她的传奇经历还有独到的办学方法,以及在突发事件面前的冷静与沉着,都让黎江北对她刮目相看。黎江北欣赏能干的人,更尊重对事业执著对追求轻易不言放弃的同志。而眼前这位女性身上具备的,不只是执著与能干,还有一种令他感动的韧性。特别是关键时刻她能抛开自己的委屈与伤心,把苦果咽在肚里,为大局着想为整体着想的气概,更令他钦佩。
“哪里,吴校长能在这个时候抽身过来,我应该感谢才是。”
“黎委员言重了,我应该提前拜访你,可惜学校办得一塌糊涂,我实在不敢贸然造访。”吴潇潇说着,在黎江北对面坐下来。
服务生为他们捧来茶具,还有点心。黎江北一边熟练地摆弄茶具,一边说:“长江大学几经周折,其中甘苦,非一般人所能承受。吴校长为了教育,放弃香港的事业,跟几千名学子同舟共济,精神令人敬佩。”
“不敢当,我没把家父留下的事业办好。”
一句话,忽然让茶坊的空气重起来,黎江北握着孟臣罐,半天忘了放乌龙。玉书煨里水气袅袅,仿佛在提醒他,应该为女士烫热茶杯了。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吴含章老先生,想起跟他次数不多的几次叙谈,其中有一次,就是在这儿,不过不是这间包房,而是在临窗另一间,他跟含章老人品了一下午乌龙,老人非常诚恳地请他到长江大学任职,兼职也行,出于种种考虑,黎江北终究还是婉言谢绝了。时光一去不复返,含章老人留下未竟的事业走了。如今,他唯一的女儿接过这面旗,黎江北真的不知道,这面旗到底能不能在江北这片土地上飘起来。
吴潇潇并不知道黎江北在想什么,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说:“我对教育是门外汉,接手长江大学,真是强我所难,还望黎委员能多多赐教。”
黎江北收回遐思,坦然道:“今天请校长来,就是想跟校长沟通一下,看调研组到底能为长大做点什么。”
吴潇潇目光一闪,看来黎江北真是为调研组的事提前跟她见面。这些日子,吴潇潇也有意对黎江北作了一番了解。坦率讲,吴潇潇一开始并没把目光集中在黎江北身上,依据她到内地这两年多的经验,她对委员或代表还不敢抱有信心,原来她是将希望寄托到副省长周正群身上的,一心想把问题反映到周正群那儿,想依靠周正群的力量为长大讨回公道。可惜周正群不理她,这位外界评价甚高的副省长像是有意躲避着她,几次求见,都未能如愿。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周正群秘书杨黎对她说:“有些事直接找副省长未必奏效,如果吴校长不介意,我倒有个建议。”吴潇潇当下就问:“有何建议,请讲。”杨黎别有意味地一笑,似乎带有暗示性地说:“吴校长可以尝试着从别的渠道反映,虽然是弯路,有时候却能走出捷径。”
这话让吴潇潇想了很久,她到江北时间不算短,但也绝不能算长,对内地很多规则,特别是所谓的潜规则,吃得还不是太透,只能说是刚刚入门。后来她猜测,杨黎说的其他渠道,很可能就是政协,但她还是不明白,副省长都棘手的问题,政协委员会有什么办法?
现在传出周正群接受审查的消息,吴潇潇寄希望于周正群的梦想便告破灭。那么,她真的能把希望寄托在黎江北身上吗?
吴潇潇苦笑了一下。这一笑,有太多无奈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