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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级-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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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江北心里有些遗憾,但时间不容许他多想,向徐大龙简单了解情况后,黎江北急忙往宾馆赶去。阿昌等人被徐大龙安排在江龙宾馆。

一小时后,黎江北坐在了阿昌对面,为了不引起新的矛盾,黎江北没让徐大龙陪他,“你忙你的去,这边交给我。”

阿昌认得黎江北,望天村这些上访户都认得黎江北。黎江北去过望天村,为路,为学校,跟他们促膝相谈过,还在村里住过一阵子。看见黎江北,阿昌等人本能地涌出一种亲近感,觉得替自己说话的人来了。

“怎么回事?”黎江北问阿昌。

阿昌很兴奋地就将张兴旺及30万块钱的事说了出来。

“钱他拿到了?”

“拿到了。”

“你亲眼见的?”黎江北很耐心,一步一步问下去。阿昌愣了一下,感觉有点上套。不过他还是爽快地说:“当然没见,他拿钱,怎么会让我看见?”

“没见过你乱嚷嚷什么?”黎江北说得阿昌哑口无言。

黎江北将目光转向众人:“你们也一样,捕风捉影的事,就敢拿来上访?我问你们,张兴旺拿钱的事,你们从哪儿听的,谁告诉你们他得了30万?”

众人摇头,他们当然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

黎江北不急不恼,摆出副拉家常的架势:“这不就对了,没影的事你们也信,我要说阿昌得了30万,你们也信?”

“不信。”有人插话道。

“为什么?”

“阿昌怎么能得30万呢?他又不是兴旺哥。”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瘦脸,留着小胡子,他家女儿上的是江北金融大学,也是扩招后由江北财经中专改的,眼下他女儿分到了江龙最好的企业中江集团,他的心情看上去比阿昌他们要好。

黎江北挨个儿问了问他们的情况,中间有12位是孩子毕业了的,眼下都由市县两级安排了工作,另外有6位,孩子还在读大三,还有一年才能毕业。看得出,市县这一步棋,下到了地方上。跟前几次相比,村民们的情绪显然好多了,但也有人担心,主要是孩子没毕业的家长,怕政府明年就没了这个政策。黎江北耐心跟他们解释,政府不会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但目前是就业高峰,政府压力确实很大,大家应该理解政府的难处。

“让我们老百姓理解政府,没听过。”有人开始起哄。

黎江北盯住那人:“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别以为当个老百姓就了不起。老百姓也有犯错的时候,不是吗?”

那人让黎江北的话说蒙了,低头想了一会儿,没吭声,不过他再也没说怪话。

黎江北正要趁势引导,半天没说话的阿昌忽然开了口:“不对呀,无风不起浪,你怎么就断定他没拿那30万呢?”

这个阿昌,心思竟然还在那30万上!

“你真的想知道?”黎江北盯住阿昌,这个时候,他已知道今天的谈话该怎么往下进行了,得跟他们推心置腹地谈一次。

“想!”阿昌重重地回答。

黎江北沉下脸,按说,有些事他是不该说的,但他心里也有困惑,有时一味地辟谣,反而会让谣言越来越深入人心,再说,这30万,也不能说是谣言。

黎江北心情沉重地将30万的来历说了出来,包括长大学生阻断高速路,包括张朝阳挨的那一枪。

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黎江北扫了一眼,村民们全都垂着头,一个比一个心事重。

半天,阿昌忽然叫了一声:“真的挨了枪?这个老兴旺,怎么问他也不说,原来,原来真的挨了枪!”

“是啊,都听说他家老三挨了枪,可他不承认。”刚才说过怪话的那个男人抬起头,说了一句。

“不行,这一枪不能白挨!”阿昌腾地站了起来。

黎江北一惊:“你想干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黎委员,谢谢你把我们当自家人看,这事没完,我要替老兴旺讨不回公道,我就不是望天村的人!”

“对,讨公道!”村民们七嘴八舌吵起来。

黎江北怎么也没想到,阿昌惦着那30万,并不是真的图钱,而是想知道真相。他有些措手不及,看来,自己还是不了解他们啊。

“阿昌你坐下。”

“我不坐!”阿昌硬邦邦回了一句,随后,他冲村民们喊道:“走,上省城,找公安厅!”

“上省城,找公安厅!”村民们全都站起来,脸上堆满了愤怒。

“把枪对准一个学生,逞哪门子英雄?”

“怪不得老兴旺散了架呢,原来是他们拿枪吓的,走,说理去!”说着,有人就要往外走。

“坐下!”黎江北猛地大喊了一声。

这声大喊太有力量了,已经到会议室门口的村民蓦地止住脚步,诧异地看着黎江北。

“回来,全都坐下!”黎江北又喝一声。村民们被他的声音震慑住了,乖乖地又回到刚才的座位上。

“想去省城,还想上访?好,我陪你们去。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真的闹得张朝阳上不了学,责任由你们负!”

村民们全都垂下头去,阿昌也老实下来。黎江北这样发火,还是第一次。

“你们都不是孩子了,好话坏话听不懂?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多嘴!你们知不知道,就为这事,张兴旺不让他家老三上学了,还连带了他家老三的女朋友!”

有人抬起目光,复又垂下,有人拿目光往阿昌这边瞅,见阿昌黑阴着脸不说话,忙又把目光收回去。会议室再次出现沉闷。

“上访不是万能的,也不能因为你们敢上访,就把自己当英雄。有上省城的钱,为什么不拿出来修路,有上访的工夫,为什么不好好琢磨琢磨,村子该怎么发展?全天下就你们望天村有大学生,就你们为孩子花了钱?你们这样闹,会让孩子们怎么想?还有你,阿昌,别以为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你是觉得你家儿子没分好,亏了,可你回去问问你儿子,他四年大学怎么上的?21门课,16门是补考的,还有3门到现在都不及格。这样的学生,你还有理由跑到政府闹?”

阿昌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尴尬极了,没想到这些事黎江北居然也知道。

“不就是为了公路和学校吗?县上已经着手拿方案,明年就修,你们还要怎么样,不能说风就是雨吧?徐县长再三跟你们保证,凭什么不相信人家,打着维权的旗号到处上访,说轻了你们是无理取闹,说重了,是敲诈!”

这一天的黎江北发足了火,他口气说了半个多小时,直说得阿昌他们张口结舌,到最后一个个的向他作起检讨来。

一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

但张兴旺这边不能平息。就算张兴旺想平息,黎江北也不答应。这是他给望天村村民做工作时脑子里再次跳出的一个想法。

当晚,黎江北与张兴旺进行了一次深淡,张兴旺开始吞吞吐吐,仍然不说真话。黎江北实在忍不住了:“还想瞒是不是?你想过没有,再这样瞒下去对得起谁?对得住你儿子?还是对得住望天村这些跟你泥里来泥里去的乡亲?”

发完火,黎江北又语重心长地给张兴旺做工作,张兴旺终于憋不住了,一咬牙,就将陶副厅长派人跟他谈话的实情说了出来!

“钱呢,那30万到底拿没拿?”

“我哪敢拿,公安的钱哪是那么容易拿的。”张兴旺跟黎江北赌咒发誓。

“没拿就好,我还真怕你经不住诱惑,让他们收买掉。”黎江北松了一口气。

“不过……”张兴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他们让我写了保证书。”

“什么保证书?”

“就是……就是一辈子不再提儿子中枪的事,还让我加上一条,这事经双方协商,已圆满解决了。”

“什么?”黎江北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张兴旺:“这种保证书,你也敢写?”

“没办法啊,黎委员,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我要是不写,他们就……”

“他们想怎么,无法无天了?”

“唉!”张兴旺重重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老三一个人在省城,这次是挨枪,好歹保住了条命,保不准下次,真就要没命了。”

“扯什么淡,他们是执法部门,不是黑社会。”

“黎委员,我说的都是真话啊,那个姓张的,真是这么跟我说的。”

“哪个姓张的?”

“就是开了枪的那位,他是陶副厅长情人的儿子。”

“乱弹琴!”

“真的,不信你去调查,钱就是那个女人硬让我拿的。我不敢要,她还笑我哩。”

黎江北听不下去了,他相信张兴旺没撒谎,可这事也太离谱了!

4

第二天一早,黎江北紧着往省城赶。原来还想来春江看看周正群,可听张兴旺这么一说,他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车子离开江龙不久,夏雨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黎江北说刚离开江龙,夏雨惊讶道:“你抓紧回来,我这边有急事!”

急事,到处都是急事!

坐在车里,黎江北忽然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莫非,暴风雨真的要来临了?

晚7点,黎江北来到夏雨家,夏可可不在,夏雨说她去了姥爷那儿。“这孩子,一来就不安分,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问题。”夏雨边招呼黎江北边说。

黎江北干笑了一声,没接茬,他心里急,想尽快知道夏雨催他来的目的。

夏雨也没多废话,开门见山就将事儿说了。

还是那件事,路平翻供,孔庆云一案又有波折!

夏雨并不知道案件真相,昨晚她去过卓梅那儿,卓梅除了已经告诉她的那些,对其余详细情况也是一无所知。

其实这事并不复杂,都怪夏雨太着急,没细细琢磨。

路平本来作的就是伪证。陈小染他们回去后,路平抱着侥幸心理,继续保持沉默。专案组表现得比他还有耐心,除了给他一大摞报纸还有十多份文件,并没有对他展开心理攻势。路平在宾馆待了一个星期,终于待不下去了,他感觉情况有点不大对劲,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其他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不大正常啊,这么想着,他终于问监护他的专案组成员:“陈小染呢,强中行呢,怎么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专案组成员姓巩,是位年轻人,小巩见路平脸上终于有了惊慌的神色,装作不在意地说:“他们回去了。”

“回去了?”路平不相信地看着小巩,这怎么可能呢?

“是啊,早就回去了。”小巩翻着一张报纸,头也没抬。

“那……我怎么还在这里?”路平像是在问自己,目光却急切地盯着小巩。

小巩笑了一下,放下报纸:“这得问你自己,我也搞不清,你怎么还在这里。”

又过了一天,小巩拿来几张笔录纸,递给路平。路平张皇至极:“干什么?”

“把你知道的写下来。”说完,小巩就又捧着报纸看了起来。

这一天,路平一直望着那几页纸,望了整整一天,一个字也没写,但他的心理承受不住了。这点,小巩观察得很细,判断得也很准。

又等了一天,路平还是不写,小巩也不急,照旧陪着他,不过不看报纸了,而是拿着前城市学院院长的悔罪书,反复地看,看着看着,冷不丁问一句:“你说,他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怎么也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呢?”或者干脆就问:“他这一进去,不知他老婆和孩子有多痛苦?”

问到下午,路平终于撑不住了,冲小巩吼了一声:“不要问了,烦不烦啊!”

小巩果然就不问了,很有耐心地看着他。路平越发显得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阵儿,忽然停下来说:“让我写什么,总得给个条条框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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