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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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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刺交给他说:“劳动师傅快去州府衙门走一遭,将这名刺交给狄老爷,叫他立即派人来春风酒家拿获逃犯。这一两银子你权且收了,路上跑快,千万不可耽搁,事后还有重赏。”

那鞋匠见有一两银子的赏酬,当即答允,赶快撇下那摊子,匆匆向州府衙门跑去。

鞋匠走后,洪参军乃推开大门走进了春风酒家的楼下店堂。店堂里两溜排开十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满了客人。杯盘狼藉,觥筹交错,酒香弥漫,人声鼎沸。洪参军遍看了店堂,并不见那大汉,心中纳罕。忽见堂馆从珠帘后端一空盘出来。他眼角一闪,见珠帘后原是一间雅座。那大汉正背向着店堂在独斟独酌。

洪参军走上前去,掀开珠帘,用手在那大汉的肩上一拍。那大汉急忙回首,大吃一惊,手中那纸包坠落到了地上。

洪参军认出了那大汉,禁不住倒抽了口冷气,顿时脸色苍白,惊愕万分:“原来是你?你就是拐……”

“洪长官,你坐下,我全告诉你。”

洪参军从桌底拉出一把靠椅,坐到了那大汉的右首。大汉干笑了一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洪长官休嫌烦絮,容我慢慢叙来……”说着偷偷从皮靴里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乘洪参军不备,猛然刺进了他的胸膛。

洪参军双目圆睁,发须齐竖,嘴唇一翕动,鲜血顿时从嘴里喷涌了出来。双脚早软了,趔趄了几步,只觉眼前一黑,便扑倒在桌子上,一面咳嗽喘息,一面轻轻呻吟。他挣扎起身子用颤抖的手指蘸了自己的鲜血,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字,于是一阵猛烈抽搐,便不动弹了。

那大汉轻蔑地望了一眼伏倒在桌边上的洪参军,回头又看觑了一眼闹哄哄的店堂,冷笑了一声,轻轻地将洪参军用血写的那个字拭去。于是站起身来,穿过厨房,走出了酒店的后门。

大汉去了约一盅茶时,狄公率陶甘、马荣、乔泰赶到了春风酒家。

店堂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彼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马荣、乔泰穿过店堂,排开众人,掀起了珠帘,让狄公走进那雅座小间。

狄公默默地看看洪参军浸在血泊里的尸身,禁不住热泪盈眶。陶甘、乔泰、马荣失声抽泣,都伤心地转过了脸去。

陶甘道:“老爷,你看这桌面上的血,像是谁写了个字,但又被涂抹了,莫非是洪叔叔他写的。”

马荣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丝鲜红的血从他的嘴唇上渗出。

“我们要为洪叔叔报仇,待拿获了那凶手,剐他二百四十刀挖出他五脏来,血祭洪叔叔!”

陶甘跪下身来,细细搜索地面,见地上一个绒纸包。他打开纸包,见是两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

“老爷,这两颗红宝石必是凶手仓皇逃去时遗落下的。”

狄公接过那绒纸包看了,点了点头。

“陶甘,我们晚了一步,让这闪手得逞了,丧了洪亮性命。——红宝石的事我心中多少也已明白。”

狄公叫来了酒店的掌柜,问道:“衙里的洪参军是不是与一个头戴尖顶黑皮帽的人一起来的这里?”

酒店掌柜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说:“他们并不是一起来的。那头戴黑皮帽的客官先来这里,叫了一角白酒,两味冷盆。这死者却不知是何时进的这小间。当我们堂馆发现他满身是血时,那凶手早已溜去。我吓破了胆,这里正待派人去衙门报事,老爷及衙里诸相公倒是先行来了。”

马荣粗声粗气地问道:“掌柜的,你见那凶手长得何等模样?”

“他——他黑皮帽压得很低,两翼护耳毛茸茸一直遮到了嘴角上。小人……没看清他的脸。”

狄公强抑住心中的怒火,命马荣、乔泰:“明日一早你们就去山羊镇,并邀朱达元一起去,他熟悉那里的许多捷径,且人头也熟。你们找到那家旅邸,详细打听了潘丰那天来歇夜的情况,并去将那出卖铜炉的农夫找来问问。所有这些打问实了,再与朱达元一并回衙里。——听仔细了?”

马荣、乔泰点了点头。

狄公声音凄惨地说道:“此刻你俩将洪亮的尸首移回衙门。”

第十六章

中午,马荣、乔泰和朱达元三骑从山羊镇回到州府衙门时,衙门口正挤满了看审的人。

马荣道:“看来,马上就要升堂了。朱员外,随我们一并进去看看吧。”

陶甘已在衙门口等候,见他们三人归来,忙从仪门引入前衙正厅,择了个便利的角落站下。

陶甘说:“老爷已初步查清了几起案子的根由本末,此刻正准备升堂开审。”

狄公高高坐在大堂正中的案桌后,深绯色的官袍像一团熊熊烈火。他两眼射出尖锐峻冷的光芒,苍白的两颊瘦削了下去,脸色显然比昨天憔悴了许多。

狄公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潘叶氏被杀一案经本衙勘查追索,现已有了眉目。”他用眼睛扫了一下堂下侍立的衙卒,喝道:“将那物证取来当堂验过。”

衙卒会意,下去将一个大油纸包捧了出来,又用一张油纸铺平在案桌上,然后将大油纸包放在那铺平的油纸上。

狄公迅速将那包上的油纸褪下,露出了一个雪人的头。雪人的两只眼睛嵌着两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正闪出一种不祥的幽光。

堂下一阵咨嗟,转而雅雀无声。

马荣、乔泰面面相觑,心中不禁狐疑重重。

狄公一言不发,两眼只盯住了朱达远。朱达元痴痴地望着那雪人的头慢慢走上公堂。突然他伸出手来大声叫道:“将红宝石还给我!”

狄公用惊堂木在雪人的头上轻轻拍了几下,雪珠纷纷落下,露出一颗披头散发的女人的头颅!

堂下看审的人一片惊慌。

朱达元泥塑木雕般站在公堂上,惘然失措。他很快明白了这一切的含义,抬头看了看狄公冷峻的脸,又看了看那颗可怕的女子的头颅。慢慢搞下手套,俯下身来在雪块上拣起了那两颗红宝石,放在他那肿胀成紫红色的手掌上。一面轻轻剔去粘在红宝石上的雪珠,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

“美丽的红宝石,像血一样鲜红……”他嗫嚅道。

狄公厉声喝道:“朱达元,你认识这颗人头吗?——快将你杀害廖莲芳小姐的详情从实招来!”

朱达元从梦魇中醒了过来,两眼嫌厌地看了看那人头,默不作声。

“朱达元,本堂再问你,叶泰现在何处?”

“叶泰?”朱达元摇了摇头,接着他放声大笑。“叶泰,他……他也埋在雪里了。”

狄公见状,示意衙卒上前将朱达元套了枷具,上了手枷脚镣押下公堂。堂下看审的人这才大梦初醒,哗然议论开了。狄公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杀害廖莲芳小姐的正是这朱达元,我怀疑他也杀死了叶泰。——这人头是廖小姐的,而潘叶氏则藏身在朱达元的宅府里,她是朱达元杀人的同谋!”狄公挥了挥手,堂下激动的人群乃静了下来。他续续说道:“今天早上本行搜查了罪犯朱达元的宅府,在他花园里的雪人头中找到了廖小姐的头颅,在一幢幽僻的房子里找到了潘叶氏。——现将潘叶氏带上堂来!”

潘叶氏被押上了公堂,跪定在水青石板上。狄公道:“潘叶氏,你将你是如何勾搭上朱达元,又是如何伙同朱达元拐骗廖小姐,并残酷地将她杀害的详情一一招来。”

潘叶氏慢慢抬起头来,低声招供道:“小妇人一个多月之前在市廛上一家首饰店里遇到朱员外,我见他买下了一对镶红宝石的金手镯,很是羡慕。我的丈夫太悭吝,从不与我打制金银首饰。谁知朱员外眼光竟看出了我的心事,出了首饰店的门,他走到我的身边与我攀谈了起来。他说他很有钱,家中金银无数,奴婢成群。他问我丈夫做何等营生,我回答说在南城根开一爿小小的骨董铺子。他呵呵笑道:‘原来就是潘夫人,知道,知道。’他说他常到我丈夫的铺子里买骨董,我听了很是高兴。他又问我他能否来我家做客,顺便挑买几件骨董。我一口答应,说哪日等我丈夫外出时便可过来相会。他欣喜若狂,当即将一只金手镯戴到了我的手腕上,临分手时又嘱我莫相负了。

“过了几天,我丈夫出外办货,我便将朱员外邀来我家。我做下了几味菜肴请他尝尝,两个也真是情投意合,只恨相见太晚。他将另一只金手镯也给了我,又给了我一把金发夹。他当时便提出要将我娶去做长久夫妻。他说他虽有八房夫人,但上面并无人拘管,丰衣足食,自不须说,穿戴装束的更不须发愁。至于我丈夫,他说只须给一笔钱就可以了。我丈夫是个窝囊废,跟着他那号人,日日粗茶淡饭,住那阴冷潮湿的破房子,胭脂花粉都不舍得买,哪还会有金手镯与我佩戴?再说,我平时辛苦积蓄点钱下来,又被我那兄弟叶泰拿去押赌。我想过这等艰难的日子有何意思,不如跟随朱员外去,也可图个后半世逍遥快活。他是个慷慨大度的男子,且体魄雄壮更胜潘丰十倍。朱员外又要我助他办理一件小事,我当然一口答应,随他吩咐。

“朱员外说他要请一个女子到他家去,那女子也早已同意,只是有个老婆子总是死死跟定了那女子,故她迟迟脱不得身子来。——一天,朱员外陪同我去市廛上,果然见到那女子。我几次努力去接近那女子,但碍于那老婆子跟随着形影不离,我们也只得作罢。”

狄公问:“你可认识那女子?”

“回老爷,小妇人并不认识那女子,猜想来必是一个妓女。几天后我们又去市廛,记得那天很冷,朱员外穿着狐裘皮袍,头上戴一顶黑皮帽。

“市廛的丁字街,正围着一群人看江湖艺人耍猴戏,那女子和老婆子也在人群之中观看。我挤进去凑近那女子耳边,按朱员外吩咐说道:‘姑娘——于相公要见你。’那女子一听,果然偷偷跟随我出了人群,那老婆子正看得入迷,并未觉察。于是我将那女子引到朱员外事先指定的一幢宅子,朱员外则跟随我们身后而来。进了那幢宅子,朱员外对我说三日后市廛上见,便将门关了,我只得独个回家。

“三天后,我在市廛上见到了朱员外,他说那女子愈来愈不像样,脾气很坏,故他想将那女子偷偷带到我家,教训她一顿。我说我丈夫午饭后即要去山羊镇买一件骨董,恐怕要两天才能赶回来,他说正好。

“当天晚上,朱员外将那女子装扮成一个尼姑模样带来我家。我正想上前同她说话,谁知朱员外将我推到一边,叫我去准备点酒菜。我只得独个去厨房。等我准备好了酒菜来卧房叫他们时,见那女子已被勒死在炕上。朱员外坐在一张凳子上,一不小心手粘着了那方茶几的新漆,正在使劲地擦拭。朱员外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贱货不听我的话,自找死路。好了,既然她已死,且死在你的卧房里,你如何脱得这人命干系?如今只有一条活路,你快穿上这女子的衣服,与我一起回家,从此就藏匿在我家,做我的第九房太太。’说着,他迅速将那女子的衣服全部扒下,扔给了我,叫我赶快换上。我只得从命。他又从我手指上摘下银指环戴在那女子的手指上,想了一想,又拿下了指环上的红宝石自己藏过了,叫我去门外等候。

“我在门外等了好久,才见他提着两个大包袱出来,说道:‘我怕人家认出那尸体不是你,故将她的头颅剁了下来,与你的衣裙鞋袜一并带去我家。从今后人人都道是你死了,而你正可与我做百年恩爱夫妻。’我叫道:‘你这傻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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