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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飞注意到男子额头上有些淤青,便转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打他了?”
曾日华尴尬地挠挠头,然后挤着笑说:“这个王八蛋,谁不想揍他两下呀?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先推推搡搡要动手,我当然就没客气。嘿嘿,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要跟我打根本不是个。”
罗飞笑着摇摇头,他知道曾日华虽然是个文职,但论格斗也是一把好手。当时邓骅的手下想要绑架慕剑云的时候,正是被他单枪匹马救下的。屋子里的那个家伙这次只怕是没少吃苦。这件事虽然违法了警方的纪律,但自己作为专案组长,也只能一笑而过罢了。然后他又将话题引像正轨:“他的身份履历查清楚了吧?”
“他叫杜明强,二十六岁。来自贵州山区。这是他的身份资料,已经核实过了,没有问题。”曾日华一边说,一边将打印出来的一份户籍资料递交到罗飞手中。
罗飞快速而又认真地将那份资料扫了一遍,然后吩咐道:“把他带到审讯室吧,我先给他做做铺垫。”说话间,他又抬腕看看手表,“嗯,现在七点四十五分,你通知大家,八点半在会议室开会,我们讨论一下详细的计划。”
“好的。”曾日华答应一声,出了监控室。片刻后,罗飞便看到他的身影又进入了羁押室内,屋内的杜明强立刻转头瞪着来人,目光中充满愤怒的意味。
这个曾日华,看来抓人的时候下手不轻。罗飞在心中暗暗掂量着:如果杜明强因此对警方产生严重的对立情绪,会不会对下面的计划带来负面影响?
无论如何,这个杜明强看起来都不是个容易控制的角色。一会和他交锋的时候,可不能太过随意了——带着这样的想法,罗飞也离开了监控室,到审讯室内先行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曾日华就把杜明强带到了审讯室内。这两人的身高差了有多半头,但曾日华一手扣住杜明强的胳膊,却能令对方毫无反抗之力。不过杜明强嘴上可没闲着,他一路忿忿不平地叫嚷着:“你们凭什么抓人?凭什么打人?我要投诉!”
“嚷什么嚷,给我老实点!”曾日华手腕发力将他摁倒在审讯椅上,那椅子有个带锁的木板,横亘在杜明强身前时,便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牢笼。
罗飞冲曾日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离去并且带上了房门。
此刻屋内只剩下罗飞和杜明强二人。罗飞也不急着说话,他凝起目光开始在更近的距离内观察起对方来。
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他留着一头浓密的长发,脸庞削瘦有型,鼻梁尖俏挺拔,他的嘴角也有着刚毅的线条,微微轻挑起来的时候,便露出一丝骄傲而又不羁的神色。
当然,令罗飞印象最深的还是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算大,但是黑白却非常分明。现在那两只黝漆般的黑瞳孔正直直地对着罗飞——他的主人也在认真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对手。
这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罗飞印证了自己先前的猜测。他不愿再给对方过多的准备时间,于是开口问道:“你叫杜明强?”
“你是什么人?”杜明强不答反问,同时他强调说,“我懂法律,你有义务首先向我表明你的身份。”
“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罗飞。”罗飞一边说还一边掏出证件来,“你需要看一下吗?”
杜明强愣了一下,他的目光只是停留在罗飞的脸上,对那证件却没有什么兴趣。
“刑警队长?”片刻之后他困惑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罗飞不说话,他拿出一支MP3按下了播放键。一个男子的声音随即响起:
“按照你的叙述,那个杀手饶过了最后的女生,是因为你终于砍下了自己的手,你找回了做人的勇气,承担起了做老师的责任,是这样吗?”
这正是在网上引发疯狂点击的吴寅午自杀前的访谈音频。因为上传者刻意对语音进行了变频处理,所以那声音听起来多少有些怪异。
听完一句话之后,罗飞便终止了MP3的播放,同时他问道:“这个说话的人就是你吧?”
虽然音频已经停止,不过后续那些令人气愤的对话内容早已被罗飞记在心中,现在他满腔的愤怒的情绪正通过目光渗透出来。
杜明强没有立即回答,他那黑亮亮的眼珠在眼眶里轻微而又快速地转动了两下。这个细节立刻被罗飞捕捉到,于是后者又冷笑着补充说:“你没有必要想太多。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你明白吗?”
杜明强飞眼瞥了一下罗飞,虽然明白对方是有备而来,但他还不愿轻易放弃。于是在装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后,他回答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也许我该叫你的网名:甄如风,这能帮助你想起很多东西。”罗飞正色说道,“我们已经查到你上网用过的所有帐号,你接收网站酬金的银行卡号等等……在你的住处我们还提取了一部手提电脑,我想那里面一定也保存着很多有趣的资料吧?”
罗飞说话的时候,杜明强便抬起头看着对方,而他脸上无辜的表情则随着罗飞言辞的深入而逐渐消退,当得知自己的手提电脑也已落入对方手中之后,他知道抵赖已毫无意义,于是咧嘴承认道:“好吧。那个人就是我……那段音频文件也是我放到网上去的。”
罗飞应了句:“很好。”他把MP3收起,目光凛凛地盯着杜明强。后者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直到被对方的眼神逼得实在没办法了,他才嚷嚷起来:“是我又怎么了?我犯法了吗?你们凭什么抓我?”
罗飞仍只是看着对方。
“嘿嘿。”杜明强忽然笑了,“也许是我妨碍了你们破案?尊敬的刑警队长?那个叫做Eumenides的杀手很不好抓吧?就算这样,你们也不能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啊?”
罗飞胸口有些发闷,怒火上涌。不过他很快明白对方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想要激怒自己,于是便又冷静下来。他开始瞪视着对方,然后缓缓地说道:“你没必要说些毫无意义的话——因为真实的情况我们都很清楚:你逼死了一个教师,一个老人!”他的嗓门不大,但每一个字却都掷地有声。
小小的审讯室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杜明强的神情也因此收敛了一些。沉默片刻后,他摇着头叹道:“吴寅午是自己自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记者……”
“记者?”罗飞忽然插话问道,“你有记者证吗?”
出乎罗飞的意料,这个问题似乎打中了杜明强的痛处。小伙子脸“腾”地一下涨红了,某种情绪在他体内酝酿着,从最初的尴尬,渐渐转化成愤懑,那愤懑继续累积,最后又变成满腔怒气爆发出来。
“我没有记者证,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他振振有辞地大声说道,“证件算什么?那只是无能者的遮羞布而已!我是一个天才的记者,我根本不需要用证件来证明自己!”
看着对方激动的样子,罗飞心有所动。他一直认为杜明强只是一个贩卖隐私的逐利者,没想到这家伙竟还真的以记者自居。而没有记者证看来就是他不齿于人的心病了。回过头想想,当万峰宾馆血案发生之后,大批持有合法证件的记者曾蜂拥至医院,想要采访吴寅午但无一如愿。而这个山寨货色却能蒙过现场的值班护士,搞出了那么一份轰动网络的访谈音频。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倒的确具有成为记者的天赋。
可惜的是,一个人若想有所成就,天赋也只能排在所需条件的第二位,最重要的还是品行——这是罗飞一贯以来的观点。
就像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他即便真的具有成为记者的天才,但他肮脏的道德操守终究会让其沦为人人唾弃的角色。
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找到这家伙的心理弱点了。罗飞收回思绪想道,他决定进一步去刺激刺激对方,于是他换上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没用的东西。既然你没有记者证,那么你的行为便属于无证采访。”
“无证采访,好吧好吧……”杜明强喃喃地念叨着,他的情绪在慢慢地平复,显然没有再受罗飞所激。片刻后他反而翻眼看着罗飞,怪声怪气地问道:“怎么了,现在刑警队只能管这种档次的案件吗?”
“违法的事情我们都可以管。”罗飞用冷冷的话语反击着对方,“而你不仅涉嫌无证采访,还涉嫌假冒警察,同时,我们在你的手提电脑里查到了非法浏览色情网站的记录……你的这些行为都触犯了法律,警方有权羁押你,并对你施行治安拘留的处罚。”
“治安拘留?”杜明强看着罗飞,他眨了眨眼睛问道,“几天?”他的神态和语气丝毫没有慌乱的感觉,反而透出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罗飞很清楚对方的心态:被警方如临大敌般擒获,又是刑警队长亲自提审,这个家伙虽然表现得很强硬,但心里难免发虚。可一番激烈的言语交锋之后,自己面临的处罚原来仅是治安拘留而已,他此刻一定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也正是罗飞刻意要营造的效果:如果一个人的情绪出现波动的时候,他的思维能力和防御本能肯定会大大的降低。
是时候引导对方去经历下一个波峰了。
“事实上,我们并不准备拘留你。”罗飞眯起眼睛,目光因此而显得更加精亮,而他阴沉的语气似乎在预示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杜明强感受到了那种非同一般的气氛,他皱起眉头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罗飞沉着脸不说话。杜明强等待了片刻之后,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提高嗓门自己给自己打气说:“现在是法制社会,你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法律依据的!”
罗飞“嗤”地轻笑一声,道:“现在你知道讲法律了?可你自己违反法律的时候,为什么不想想后果呢?你知不知道,你在逼死吴寅午的同时,也把自己拖进了一场危险的游戏。”
杜明强看起来不太明白罗飞的意思,他踌躇着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罗飞打开面前的一个文件夹,那是曾日华交给他的资料,包括杜明强的身份履历等等。在那些资料的最上方却是一个信封,罗飞把那信封扔到杜明强面前:“这是警方在你住处搜到的东西。”
杜明强拿起那个信封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的莫名奇妙:“这是建设银行寄过来的信用卡对帐单,我每个月都会收到这样的信件,有什么问题吗?”
“这封信你没有打开看过?”罗飞认真地问道。
杜明强摇摇头:“这样的垃圾信件有什么好看的?我每个月按时把透支的钱还上不就行了?”
“可警方找到这封信的时候,信封却是被打开的。”罗飞蹙起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他又喃喃自语,“不过如果是那个人打开的,倒也并不奇怪……”
“你到底在说什么?”杜明强瞪大了眼睛,黑眼球因此而显得更加明亮。
罗飞轻轻甩了甩下巴:“你自己看看吧——里面的东西。”
杜明强用左手把信封搓开,右手两个手指探进去,取出了里面的信笺。他的眼神随即凛然了一下,因为从纸质上来看,那信笺显然不是银行的对帐单,而是一张薄薄的书写纸。当他进一步将那张书写纸展开之后,他脸上的表情则愈发如定住了一般,震愕万分。
因为他看到了纸上的内容,那上面用极为工整的仿宋体笔迹写着: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甄如风
罪行:无良采访,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