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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以表现他的专业水准,可是,我想那支雪茄差不多快被他咬烂了。
“亲爱的朋友,”他尖酸地说道,“我和你赌半个银币。无论最后那个送牛奶的人停在何处,我都可以从他身上发现蹊跷。”
“这点钱我还赌得起。”我笑道,“成交!”
我们尾随着神秘的送牛奶人,静静地走了大约一刻钟之久。他越走越快,我们得十分吃力才赶得上他。有时候他会泼出一些牛奶,在灯光下发出银白色的亮光;但突然间,我们一不留神,他就会消失在某间屋子的台阶前。我想,鲁伯特一定以为那个人是神仙之类的;在那一瞬间,他以为对方真的不见了。他对着我念叨,我也没怎么注意听他说些什么;他上前追查那个神秘的送牛奶人,然后,自己也消失在前方。
我在冷清的街上,独自靠着灯柱等了至少五分钟。不一会儿,送牛奶的人又爬上台阶,不过这回他没带牛奶罐,便匆匆忙忙赶路去了。两三分钟之后,鲁伯特也跳了出来;他脸色苍白,然而笑得很开心——这在他身上并不矛盾,通常代表着兴奋。
“我的朋友,”他搓着手说,“真相大白了。对于这个浪漫城市的各种可能性,你不能再庸俗地轻易忽略了。好孩子,给我半个银币吧,为你那乏味的善良本性付点代价吧。”
“什么意思?”我狐疑地说,“你是说,你真的发现了和那可怜的送牛奶人有关的事情?”
他的脸拉了下来。
“噢,送牛奶的人,”他说道,故做悲惨状,假装听不懂我的意思,“不,我并未发现什么和他特别有关的事,我——”
“那个送牛奶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坚定而严肃地问道。
“嗯,老实说,”鲁伯特顾左右而言他,“根据我的观察,这个送牛奶的人,只说了‘小姐!牛奶来了!’,然后就交出牛奶罐。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做任何暗号或是——”
我捧腹大笑。
“你这个白痴!”我说,“你为什么不干脆承认错了?为什么说这个人必定暗藏了什么玄机?你不也承认他没说过或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你自己说的,不是吗?”
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问我,我就承认吧。那个送牛奶的人,可能没做什么坏事,很可能我真的误会他了。”
“好了,”我又好气又好笑,“记得你欠我半个银币。”
“关于这一点,我可不同意。”鲁伯特冷冷地答道,“关于他本人的所做所为,很可能没什么问题,他可能真的是无辜的。不过,我可没欠你半毛钱。根据我们原先的约定,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无论最后那个送牛奶的人停在何处,我都可以从他身上发现蹊跷。”
“那又怎样?”我说。。电子书下载
“怎样?”他答道,“我是发现了一些蹊跷,跟我来吧。”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他已转过身去,穿过蓝色的暗夜,消失在那房子如濠沟般的地下室里。我没有考虑的机会,只得跟着他走。
当我们走下去之后,我有种愚蠢无比的感觉,正如俗话所说,就是“进退两难”。下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锁住的门和紧闭的百叶窗,以及我们顺着走下来的阶梯和眼前的一口荒谬的井;当然,还有这个带我下来的无聊男子,他正站在那里猛眨眼。我正想转头离开,这时鲁伯特抓住我的手。
“你听听看。”
他说道,右手紧抓着我的外套,左手握拳敲着地下室的百叶窗。他神情严肃,我只好停下脚步,把头往前靠过去听。里头传出一阵阵呢喃声,显然是人类的声音。
“你和里头的人说过话吗?”我转向他,突然问道。
“还没。”他冷笑着,“不过我很想这么做。你知道里面的人说什么吗?”
“不,当然不。”我答道。
“那我建议你仔细听听。”鲁伯特强硬地说。
傍晚气派的街道一片死寂,我站着倾听了一会儿。木墙上有一道窄细的裂缝,里头发出一种持续的呻吟声,听起来像是:“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他们会让我出去吗?”之类的话语。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猛然转向鲁伯特。
“你大概以为我是嫌犯,忘了我也算得上是个侦探吧?”他讽刺地回答,“我两三分钟前才刚到这里,那时百叶窗后头的女人——显然是个女人——正在疯狂呻吟。哦,亲爱的朋友呀,除此之外,我对她一无所知。很奇怪吧,她并不是我的私生女,也不是我的妻妾;可是,当我听到有人哀号着无法逃脱、像个疯婆子一样自言自语、握拳拍打百叶窗等等——两三分钟前她就这样了——我便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整件事就是这样。”
“好家伙,”我说,“我道歉,真是错怪你了!可是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办?”
鲁伯特手里握着一柄长长的折叠小刀,刀锋闪闪发光。
“首先,”他说,“让我们撞门进去。”
他把刀刃插入木墙的细缝里,撬开一条木板,敲开一个洞,从洞里可以一窥黑色窗板之后的究竟。里面的房间漆黑一片,所以,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窗子是封死而不透明的,就像石板一样漆黑。然后,我们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于是我们屏住呼吸,向后退了几步。我们赫然发现,有两大颗灰暗的人类的眼睛,非常靠近我们,而且忽然间窗户变得像是一张面具,一张苍白的人脸就贴在里面的窗玻璃上,越来越清晰,接着那个人说: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
鲁伯特没有回答我,只是举起他的手杖,把手杖的金属头当成西洋剑,瞄准了窗玻璃,并在上头开了一个又小又准的洞,真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办得到。洞一开,声音立刻冒了出来,这是一阵尖锐、暴躁,而且非常清楚的声音,嚷着要得到自由。
“出不来吗,夫人?”我有点慌张地凑近洞口说。
“出去?当然出不去,”这位不知名的女子苦苦呻吟着,“他们不准。我告诉他们我一定会出去,我会去报警,可是,这些都没用。没有人知情,也不会有人过来。他们高兴把我关多久,就可以关多久,除非——”
这件邪恶的神秘事件让我感到义愤填膺,正当我举起手杖,想要破窗而入时,鲁伯特却紧紧握住我的手,带着一股奇异、平和而且神秘的坚定;仿佛想阻止我,却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停下来,轻轻转向前门阶梯的墙壁。眼前的景象把我和鲁伯特都吓呆了,原来,那里有个像柱子般静止不动的高大影子,显然有人正从门里探出头来,朝向我们这边张望。由于那个人的头正好挡到一盏街灯,于是投射出一大道黑影。因此我们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知道他一定正在瞪着我们;此刻,鲁伯特表现出令人佩服的冷静。他懒懒地按了门铃,若无其事地把说到一半的话继续说完,当然,这全是装出来的,我们刚才根本没说什么话。那个门廊上的黑色人影没有动,我差点以为那只是一座雕像。没多久,阶梯下方这片灰暗的空间被煤汽灯照亮了,地下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位小巧有礼的女仆站在门口。
“很抱歉,”鲁伯特努力用一种既亲切又粗鄙的口吻说,“您是否愿意为无家可归的孩子做点好事。我们不敢奢求——”
“别找我们。”
这位瘦小的仆人严厉的语气中带着仆人特有的冷漠。然后,她就当着我们的面把门“砰”的关上了。
“真是可悲,真可悲,这些人太无情了。”我身旁的这位善心人士沉重地说。
我们才刚走上台阶,在门廊那个不动的人影却不见了。
“好啦,你觉得怎样?”鲁伯特问,当我们走回大街时,他忙着拍打手套。
当时,我真是难过极了,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你不觉得,”我有点羞怯地问,“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比较好吗?”
“好啊,如果你想告诉他的话,”鲁伯特威严地说,“他就在附近,我和他约在格格斯特火车站碰面。我们要搭车过去吗?或许吧,如你所说,他会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格格斯特车站看起来很残破,到处破破烂烂的,好像遭遇过什么意外似的。我们四处张望了一阵子,终于看见巴兹尔·格兰特戴着一顶大白帽的大脑袋就挡在售票口前。开始,我还以为他在买车票,而且还费时颇久。实际上,他正在与售票员讨论宗教问题,而且由于谈得太兴奋了,他几乎把整个头都塞进售票口去了。我们把他拖走,可是一时之间他说出来的话,却还都是关于现代观念中东方宿命论的兴起等等,他认为刚才那个售票员有趣却诡异的谬见正好可以佐证他的看法。我们好不容易才让他知道我们的惊人发现。当他终于把我们的话听进去时,开始显得非常专注,并在路灯下的街道上来回踱步。我们两个一唱一和,热切地向他说起南肯辛顿的大房子、古怪的送牛奶人、关在地下室的女士以及从门廊瞪我们的男子。终于,他开口说话了:
“如果你们想再回去察看,一定要非常小心。你们两个人再回去,一点帮助也没有,而且用同样的借口两度光顾,只会徒增疑心。若是理由不同,恐怕只是更糟。可以肯定的是,那位死瞪着你们的绅士,一定仔细观察过你们,把你们的长相牢记在心了。在没有警力的支援下,如果你们想过去再探究竟,我劝你们还是在屋外等候较好。由我进屋察看吧。”
他若有所思地慢慢带着我们往前走,在最后一道灰暗的暮色天光下,那幢房子又出现在我们眼前,它显得庞大而且泛出暗紫色,像是座食人魔的城堡。错不了,它就是魔王的堡垒。
“巴兹尔,你觉得,”弟弟顿了一下,在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你单独闯进去妥当吗?当然,我们就在附近守着,你一喊,我们马上就听得见,可是那些怪物可能会做出一些突然的、变态的举动,我觉得不大妥当!”
“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妥当的,”巴兹尔安然答道,“或许,除了死亡。”
接着,他走下台阶,并摇了摇门铃。那扇威严的大门瞬间开启,露出些许屋内的煤汽灯光,然后又“轰”的一声关起来,把巴兹尔吸了进去。我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扇大门,就像一头邪恶巨兽缓缓掀动的大口。街上吹起一阵凉爽的晚风,我们把外套的衣领翻高,一言不发地站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两个人冻得像座冰山一样,不过,我想,这更多是因为焦虑而不是寒冷。突然间,鲁伯特猛然走向屋子。
“我受不了啦!”他叫道。
才说出口,他却又立刻跳回阴影之中,因为这时,漆黑的屋子里又闪现出金色的窗板,上头有巴兹尔强壮的剪影。他有说有笑,嗓门很大,就算隔着一条街也可以清楚听见他说的每一个音节。另一个或两个人,也在里面和巴兹尔有说有笑。
“不不不!”巴兹尔带着滑稽的敌意,叫了出来,“这完全错了。世上最离经叛道的事,是灵魂呀,亲爱的朋友,灵魂才是宇宙力量的仲裁者。好孩子,如果你发现你不喜欢宇宙的力量,就逗逗它玩吧。不过我真的得走了。”
“再来看我们吧。”屋里的声音笑着说,“我们还可以接招。”
“非常感谢,我还会再来的。晚安。”格兰特叫道,他已经回到街上了。
“晚安。”屋里的人友善地回礼之后,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