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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看我们吧。”屋里的声音笑着说,“我们还可以接招。”
“非常感谢,我还会再来的。晚安。”格兰特叫道,他已经回到街上了。
“晚安。”屋里的人友善地回礼之后,便把门关上。
“巴兹尔,”鲁伯特沙哑地悄声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哥哥仔细地看了看我们两个。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巴兹尔?”我又问了一次,忍不住激动起来。
“我也不确定接下来要做什么。”巴兹尔模棱两可地说,“今晚如果先找个地方用餐,然后再去宫廷戏院看戏,各位意下如何?本来我也请了那些人一起来聚餐,可是他们不肯。”
我们都愣住了。
“去宫廷戏院看戏?”鲁伯特又问了一次,“要干吗?”
“干吗?你这是什么意思?”巴兹尔回瞪他,“你是不是变成清教徒、街道人士,还是什么啦?去看戏,当然是去找乐子。”
“可是,老天呀,我是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鲁伯特叫道,“那个被关在屋里的可怜女人该怎么办?我该去报警吗?”
巴兹尔的脸色豁然开朗,笑了出来。
“噢,那件事啊,”他说,“差点儿忘了。那件事没什么问题啦,其中大概有些小误会吧,不然就是些琐碎的私事罢了。不过,我真的很遗憾那些家伙不能和我们一道去看戏。我们要不要搭这种绿色的巴士啊,在史隆恩广场有一家不错的餐厅。”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故意装傻来吓我们,”我不悦地说,“我们怎能丢下那位被囚禁的女人不管?这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私事?难道连绑架、杀人等等罪行,都算是私事吗?如果你在某人的客厅里发现尸体,你是否会认为这种事不值得一提,因为它就像拙劣的装饰品般没有品味?”
巴兹尔开心地笑了。
“说得十分有理。”他说,“虽然这件事其实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嘿,绿色巴士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没有问题?”弟弟气愤地追问。
“老弟啊,显而易见嘛,”巴兹尔答道。他在背心口袋翻东西,两排牙齿间还咬着一张来回票。“那两个人这辈子从未犯过罪,他们不是那种人。你们谁有半便士?我想在巴士到站前买一份报纸。”
“去你的报纸!”鲁伯特怒吼着,“巴兹尔·格兰特,你听好,只因为你和看守人聊了十分钟,因为你以为他是个好人,你就要把一个可怜的人留在漆黑的地窖不管了吗?”
“有时候,好人也会犯罪,”巴兹尔从嘴里取出车票,“可是这种类型的好人不会犯下那种罪行。好啦,我们该坐上巴士了吧?”
果然,绿色巴士向我们直驶而来,巴兹尔走出人行道,准备上车。在这紧要关头,如果我们上车的话,就要被载往餐厅和戏院了。
“巴兹尔!”我紧紧抓住他的肩头说,“我绝不离开这条街以及这幢房子!”
“我也不离开。”鲁伯特也愤愤地咬着手指,并说道,“那里正在搞不法的勾当。如果我就此离去不管,今后我都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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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兹尔严肃地看着我们两人。
“如果你们果真如此担心,”他说,“我们只好深入调查了。虽然,你们会发现一切正常。他们只是两个年轻的牛津大学的学生,而且非常善良,固然他们虔诚信奉伪达尔文主义——也就是进化论之类的东西。”
不知不觉中我们又回到屋前。鲁伯特摇了摇门铃,阴郁地说道:
“我想,我们会让你进一步了解他们的伦理道德!”
“我可以请教一下吗?”巴兹尔闷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首先,我建议,”鲁伯特说,“我们先进入屋子;然后瞧一瞧那些善良、年轻的牛津人;最后,把他们打倒、绑起来再塞住嘴巴,接着搜索屋子。”
巴兹尔不快地看了他几分钟后,突然狂笑起来。
“可怜的小男孩,”他说,“毕竟,遭受这些愚行也算是他们活该,”他又笑得很开心,“这里头也包含了某些要命的达尔文主义。”
“我想你会帮我们吧?”鲁伯特说。
“哦,是的,我会参与,”巴兹尔答道,“不过,我只是要防止你们伤害那些可怜的孩子。”
他站在鲁伯特和我的后方,看起来好像不大在乎,甚至有点呆滞,可是门一开,巴兹尔却率先走进去,而且散发优雅的光彩。
“真抱歉,我真是阴魂不散!”他说,“我在外头遇到两位朋友,他们很想认识您。我可以带他们进来吗?”
“当然,请进。”有个年轻的声音说。
没错,就是那个女仆的声音。然而开门的人并不是端庄瘦小的女仆,而是屋主之一。他是个矮小但身材很好的年轻男子,头发乌黑鬈曲,鼻子扁平方正,穿着拖鞋以及艳紫色的大学运动服。
“请往这边走。”他说,“请留意脚下的台阶。虽然这房子的外表看起来很市侩,房子的内部却十分曲折老旧,而且有很多奇怪的死角。”
“关于这一点,”鲁伯特不羁地微笑,“我深信不疑。”
这时,我们来到书房或后厅的地方。年轻人把这里当成起居室,遍地都是杂志书本,内容从但丁到侦探小说都有。另一个年轻人身穿诺福克·夹克,人长得高壮健美,深灰色头发向前梳起,正背对着炉火抽烟斗。他是那种五官和举止都很沉重笨拙的类型,也是个相当优秀的绅士。
“还有任何意见吗?”他介绍完屋子之后,这么说道。
“格兰特先生,你对我们这些杰出的科学人才真严苛,我几乎想放弃我的科学学位,而去当个二流诗人了。”
“胡说,”格兰特答道,“我从未说过反对科学人才的话。我抱怨的是暖昧的通俗哲学;这种哲学披着科学的外衣,实则却是一种新的宗教,而且是一种非常污秽的宗教。以往人们在谈论人类的堕落时,他们知道自己在谈论的是一种奥秘,是一种他们不了解的东西。而时下人们讨论适者生存的观念时,他们却以为自己已经了解这些说法,可是,他们不仅没有概念,甚至不知道那些词的意思是什么。对人类来说,达尔文运动并未改变什么,只是从原先以缺乏哲学概念的方式讨论哲学,变成时下以不科学的态度去讨论科学而已。”
“你说的都没错,”壮硕的年轻男子说,他的名字好像是伯罗斯,“当然啦,在某种意义上,科学就像数学或是小提琴,只有专家才能够完全理解。不过,基本学问对大众也很有用。比如说,格林伍德,”他指了指那位穿着鲜艳运动服的小巧男子,“他完全不懂音乐。可是,他还是懂得一些道理。比方有人演奏《天佑吾皇》时,他知道应该脱下帽子;可是当有人演奏《噢,金色拖鞋》时,他不会笨得敬礼。同样地,在科学这方面——”
说到这里,伯罗斯先生突然住口,他被哲学论战中并不常见的反驳打断了,他碰上的反驳还近乎违法。原来,鲁伯特从后面扑向他,用手臂勒住伯罗斯的脖子,然后将大个子的身躯朝后背扭弯。
“斯温伯恩!打倒另一个家伙!”他叫道。
我还搞不清状况,就被迫和那位穿着紫色运动服的男子对决。他的身手灵巧,像鲸须一样弹跳自如;可是我比较强壮,而且是攻其不备。我在他下方硬扯他的脚,让他只能用单脚站立。接着,我们两人倒在一堆报纸之间,我把他压在下面。
因为得胜,我一时放松了警惕,依稀听见巴兹尔把一串很长的句子说完,可是我没有听见那串句子的开头,只听见后半段。
“……我必须承认我完全不懂怎么回事,亲爱的先生,我无需表示不悦。可是,一个人就算遇见最迷人的新朋友,还是应该站在老朋友这边。因此,请允许我用椅背的罩布把你们绑起来,把它当做现成的手铐使用……”
我在摇晃中倒地不起。健壮的伯罗斯被鲁伯特紧紧抱住,却仍然不停挣扎。一旁的巴兹尔伸出强壮的手臂帮忙。鲁伯特和巴兹尔都很强壮,不过伯罗斯也很壮。鲁伯特把伯罗斯的头向后掰,可是对方全身的肌肉却奋力起伏着。没过多久,他的头猛然向前直冲,像头公牛一样;而鲁伯特呢,他的头被按在脚踝上,他的腿则像是凯萨琳的酷刑轮·,整个人乖乖地躺在伯罗斯面前。这时,公牛的头冲向巴兹尔的胸口,把巴兹尔也撞倒在地;接着这只怪物,竟又发出狂怒的吼声,跳到我身上,把我逼入死角并撞上字纸篓。这时,狂乱的格林伍德愤怒地跳起身;巴兹尔也是。不过,现在轮到他们占上风了。
格林伍德冲向拉铃,剧烈地扯动它,尖锐的铃声响彻整间屋子。我还来不及喘气站好,鲁伯特也还没爬起来——他昏迷了好一阵子,还没能从地板上把头抬起来——此时,房里已经多了两位男仆。我方人数较多时,尚且都打不过他们,何况他们有救兵增援,我们的处境也就更危险了。格林伍德和一位男仆扑到我身上,再度把我推入死角,压在字纸篓的垃圾上。另外两名男子则共同对付巴兹尔,把他逼向墙角。鲁伯特用胳膊肘把自己撑直,但仍然晕眩着。
我们孤立无援了。在紧张的沉默中,我听见巴兹尔以一种响亮而欣喜的语调说话,听起来非常突兀:
“现在,”他说,“大家都玩得很痛快嘛。”
在奋战当中,我瞄了一下巴兹尔的脸;他被压在书柜前,脸都红了,对手和他的四肢交缠着,情况相当危急。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眼中却透露出喜悦的光芒,像个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孩。
我使尽全身力气想要起来,可是那位仆人重重压在我身上,格林伍德让男仆单独对付我,自己赶去帮另外两人对付巴兹尔。巴兹尔的头越垂越低,像是一艘漏水的船;对手把他压在下头,眼看就要倒地不起了,这时他伸手在书柜中抓出一部巨着;那部书,我后来才发现是圣克里索斯托·的神学着作。正当格林伍德跑上前时,巴兹尔把那部巨作挥掷出去;书正巧去中格林伍德的脸,于是格林伍德就活像一根九柱戏的柱子应声倒地。这时,巴兹尔又撑不住了,他倒了下来,而其他的敌人则一拥而上。
鲁伯特清醒了,但身子仍在摇晃;他使尽全力拖住半俯卧的格林伍德。他们在地板上扭打,两人都因跌倒而虚弱不堪,不过,鲁伯特当然摔得比较重,而我仍被死死地压在下头。室内满地都是撕碎的纸张和杂志,整片地板成了巨大的字纸篓。伯罗斯和他的同伴身陷碎纸片中,像是卷入了枯叶堆。格林伍德的腿正好刺穿了一张《波摩报》,报纸可笑地套在他的裤管上,像是夸张的荷叶边。
我看不见巴兹尔,他被那些强壮有力的躯体团团围住,看来情况不妙。尽管如此,我却幻想着,如果垂死的巴兹尔还想抓住什么东西的话,伯罗斯先生背对着我的宽厚背部,倒是很适合他。突然间,那男人粗壮的背部剧烈晃动起来;原来,巴兹尔抓住他的另一只脚,伯罗斯只剩单脚站着,和男仆的大拳头猛敲着巴兹尔低垂的头,仿佛他的头是块铁砧;可是,伯罗斯巨人般的脚踝再也摆脱不了巴兹尔的死命纠缠。巴兹尔的头在黑暗及剧痛之下渐渐低垂;可是,对手的右腿却慢慢被拉举起来。伯罗斯的身子摇晃,脸色发紫。突然间,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震动了起来;原来伯罗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