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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智,而且阅历甚广,在合州县衙内,算得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如果他也没办法,那此事就不好办了。”荣雨田见老刑幕如此推重陈老伦,心中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吩咐立即请陈老伦来签押房议事,刑幕先生则知趣地见机告退,荣雨田竟破例将这个僚属送出签押房大门。
时间已过黄昏,深秋的夜幕降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掌灯时节。荣雨田把一只粗大的蜡烛点着,在跳动的烛光下,耐心地等着陈老伦。比刻他把自己的前途、命运完全押在陈老伦的身上了。庭院里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荣雨田站起身来,刚要出迎,陈老伦已经推门进来了。只见他年纪在三旬左右,细高身材,白净脸,一双眼睛大而有神,只是闪烁出一点狡狯的光茫,使人感到他胸中城府很深,不易捉摸。荣雨田请他在对面坐下,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难处,问陈老伦有没有办法在两个月内破获此案。陈老伦似乎早就猜透了知州请自己来的目的,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七涧桥凶杀案已经轰动了全省,但是我县的缉查人员连案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大凡凶杀案,无非是仇杀、财杀或情杀三种原由,要想拿获真凶,必须先判定到底是哪一类案由,才可顺蔓摸瓜,一举破案。”荣雨田见他说得有理,不觉频频点头,说:“你说得果然精辟,本州欲将侦破此案的重任交付于你,不知你可有胆量替本州分扰?”陈老伦略一思忖,面露难色地说:“小人不敢受此重任。”荣雨田站起身来,走近陈老伦,悄声说:“本州知道你的心意,俗话说‘不图财利谁也不肯起五更’,本州不会叫你白干,破案以后赏你五百两银子,在职务上也当尽力拔擢于你,你看如何?”陈老伦这才舒展开了眉头,说:“小人倒不求什么升赏,只是感到此案脉络繁乱,不好梳理,恐怕力不从心,误了大人的期限。既然大人开恩赏赐,小人不敢不接了。”荣雨田急不可待地问:“你估计用多长时间能破案?”陈老伦说:“案情尚不明朗,小人不敢说准日期,但大人只管放心,两个月内包叫它结案就是。”荣雨田大喜过望,恨不得把陈老伦当成活神仙供奉,千叮咛,万嘱咐地直将这位刑房书吏送到县衙大门,才迈着轻松的脚步向后衙踱去。
七涧桥是合州城东的一个风景区,著名的钓鱼城就离这里不远。深秋时节,桔树的叶子由绿转红,山谷之间一簇簇一团团红色的桔叶与漫山遍野的翠竹深浅间杂,分外绚丽。一条逶迤的小路从重重叠叠的山谷中盘绕出来,直伸进被树木遮掩得看不见房屋的七涧桥村。鞠海的家就在村头一座小桥旁边,小桥、流水、竹林、农舍,相得益彰,环境显得十分幽雅。
陈老伦背着一个公文袋,翻山越岭来到七涧桥,没有费事就找到了鞠家。几间茅庐,一道低矮的院墙,拥出一座没有油饰的小门楼,一看就是个安分守己的家庭。陈老伦来到门前略微踌躇了一下,才举手扣门。直扣了三、四次,才听到里面一个女人隔门询问:“谁呀?”陈老伦把音调放得十分平和,说:“我是合州衙门的书吏,特来询问你家的案情。”大门被轻轻地打开了,迎出来的正是鞠海的妻子向氏。虽然刚刚遭了不幸,向氏面带悲容,仍然不失典雅端庄的风度。陈老伦不由暗中思忖,“山居野户居然有这样体面的妇人。”向氏见陈老伦仪表不俗,急忙施礼,恭恭敬敬地把他请进了正房。坐定后,陈老伦机敏地环视了一下室内陈设,发现屋里屋外摆满了桔筐,有些桔子由于没有及时运走,又没精心保管,已经开始腐烂,足见大祸之后,向氏婆媳已经没有力量应付生活中的事了。向氏提起丈夫被杀的事不觉热泪横流,泣不成声。陈老伦却不慌不忙,一句一句地询问当天的细节,向氏悲怆过度语无伦次,最后竟抽泣着说不出话来了,只得把避在里面的儿媳妇叫出来回答陈老伦的询问。周氏听见婆婆传唤,只好出来见礼,陈老伦一见周氏,不觉被她的美丽姿色吸引住了,竟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周氏那俊俏的面庞,一时不知所措了。周氏被陈老伦盯得满面绯红,只好把头低垂下来,站到婆婆身后,拘谨地搓动着衣带。陈老伦自觉失态,赶紧定了定神,柔声地劝慰了几句才开始发问。他问得十分细致,从当天夜里的情况问到鞠家父子平时的为人,又从鞠家的经济状况问到鞠家可曾得罪过什么人。周氏一一如实回禀,讲到伤心处也是娇泪满面,更显出了一位少妇缠绵忧痛的风姿,使人越发感到她容颜的俊秀。问到最后,陈老伦的心头竟“砰砰”乱跳起来,好容易才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恋恋不舍地辞别了向氏婆媳。
回到州里以后,陈老伦心里再也平静不下来了,周氏那俏丽的面容始终在他的眼前浮动。尽管他尽力想驱赶开,但不知为什么越想驱赶就越想得深切。陈老伦这年已经三十一岁了,但尚未娶妻,心猿意马之间未免想入非非,竟萌发出了娶周氏为妻的念头。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赶不散了,整整一个晚上,他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最后终于设想出了一个十分阴险毒辣、一箭双雕的鬼点子。
第二天一清早,陈老伦就来到了县衙,要求单独向荣雨田禀报机密要事。荣雨田正巴望着听陈老伦的好消息,焉能拖延?立即召见。陈老伦深深地施了一礼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荣雨田一听就乐了,忙问:“莫非案子已经有了头绪?”陈老伦说:“确实有了头绪,不过要想拿获真凶还得费一段时间。”荣雨田问:“可找到嫌疑人犯?”陈老伦说:“小人昨天曾到鞠家私访,从鞠家的家境和为人看,似乎不属仇杀和财杀”。荣雨田问:“何以见得?”陈老伦面逞微笑搬着手指头答道:“鞠海父子平日以经营田园度日,间以给四邻治疗蛇伤,虽然名气不小,但家境并不宽裕,若论富裕程度,在合州郡内,不过是中下而已,家中并没有贵重器物,也没有积存的银两,不会引来盗贼。更不会有为偷他一两筐柑桔就冒险杀害两条人命,所以谋财害命的可能性极小。”荣雨田信服地点点头说:“对,对,言之有理。”陈老伦接着说:“鞠家父子安分守己,在乡里之间从来宽厚待人,与四邻处得十分和睦,尤其是鞠海,本性善良,治伤救命从来没讲过价钱,合州方圆数十里,被他救活的人不下数百,他从没有敲过一个人的竹杠,因而颇得人心。像这样的好人,哪里会有仇家?仇杀也是绝不可能的。”荣雨田越听越觉得有理,就追问道:“那么难道是情杀?”陈老伦点点头说:“鞠海的妻子向氏今年虽然四十出头了,但姿色皎好,看样子不过三十岁的模样,堪称七涧桥的西施。儿媳周氏,正值豆蔻年华,容颜也十分秀丽,这在七涧桥一带是人人皆知的。姿色美就不能不引人注目,那鞠家生活又十分清苦,难免会有人以财势勾引,女子头发长见识短,谁能保证不被其勾引过去?小人看那向氏眉眼之间,含情脉脉,也是水性杨花之人,因而推测可能是她勾引奸夫,杀害了鞠海父子。”荣雨田说:“既然如此,我发一道火签,把向氏拿来一问,不就可以结案了吗?”陈老伦摇摇头说:“没有那样容易,目前我们仅是推测,拿不出一样实证来。况且奸夫是谁,怎样勾引成奸?如何谋杀亲夫?都还一点都不知道,倘若向氏死不承认,岂不打草惊蛇?”荣雨田说:“那么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办呢?”陈老伦狡狯地一笑说:“小人已安排好了一条妙计,只恐大人见疑,所以才来禀报,只要大人肯放手让小人依计而行,保管在两个月内水落石出。至于小人准备如何搞,请大人先不要过问。”荣雨田被陈老伦说得晕头转向,一时心中也没了主意,只是望着陈老伦发愣。陈老伦知道他是不放心,又加重语气说:“只要大人准许小人便宜行事,两个月后拿不到凶犯,小人甘愿以死赎罪。”荣雨田见陈老伦敢拿性命担保破案,心里才踏实了,说:“好,好,本州不来干涉于你,只要两个月内替本州拿获了杀人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陈老伦又说:“为了破案方便,望大人知照县狱一声,小人随时可以进狱提审各类人犯,并不许有闲杂人役在场。”荣雨田说:“这个好办,你本来就是刑房书吏,可以出入监狱的,我再通知黄狱官一声,给你方便也就是了。”陈老伦起身谢过,就要告辞,荣雨田却拦住他说,“且慢,本州曾答应你破案之后赏银五百两,现在既已查出眉目,本州岂能食言,现在就把赏金给你,也好在破案中花费。”陈老伦喜出望外,慌忙行礼谢赏,荣雨田当即取出十封银子,郑重地递到了陈老伦手中。
第三天上午,向氏婆媳正在家中料理那些繁乱的家务,忽听有人轻轻地扣门。周氏慌忙回避,向氏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屋来问:“是哪一位?”只听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鞠家嫂子,莫非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吗?”向氏感到声音很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了,紧走两步把门打开,见一位中年妇女站在门前,满脸带笑,一副亲呢的样子,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合州城里卖四季鲜花的孙妈妈。向氏从年轻时节就喜欢美,常常要买一些胭脂花粉类的东西敷面,这位孙妈妈常常贩些鲜花、妆奁品到村里来贩买,向氏是她的老主顾。孙妈妈每次来七涧桥都要在向氏这里逗留半天,除了送化妆品外还会顺路给捎来一些针头线脑的东西。十几年来两人时常来往,厮混得十分熟识,孙妈妈能说会道,又是城里人,向氏有时有点疑难事,也与孙妈妈商量,孙妈妈总能说出一点解难的道道来。最近三年来,不知什么缘故,孙妈妈没有来过,所以隔着一道门竟听不出是谁来了。
一见向氏面,孙妈妈立即拉住了她的手笑着说:“向妹子,好久不见了,你怎么显得这么瘦了?大哥和大侄子可好哇?我三年前搬家了,一直没来看你,没有人给你送胭脂了吧?”听着这番亲热的问候,向氏不觉鼻子一酸,有些呜咽地说:“原来是孙家嫂子来了,快请堂屋坐吧!”孙妈妈似乎刚刚发现向氏的神情不对,定睛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向氏浑身素缟,穿着孝服,不觉愕然,收住了笑容。向氏自遭受了横祸后,还没有见到过很熟昵的姐妹,这次孙妈妈突然来访,就仿佛见亲人一般,如今见孙妈妈站在那里发愣,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猛地一下子扑在了孙妈妈怀里痛哭了起来。孙妈妈只好一面不着边际地劝慰着,一边搀扶着她进了堂屋。好一会,向氏才收住了悲声,把家中发生的祸事告诉了孙妈妈,孙妈妈一边听一边跟着掉眼泪。等向氏说完,孙妈妈的一条手帕也湿透了。她又详细询问了报案的经过及官府追踪凶手的消息,最后才说:“看来合州县衙并没有下功夫为你追缉凶手,明天我进城去一趟,给你在里里外外托托人,请他们抓紧破案——我在衙门里有不少熟人,其中有几位是管事的。”向氏赶紧起身拜谢,孙妈妈忙不迭地还礼,又说:“三年没来,你家娶了儿媳妇,没想到这苦命的女孩子也跟着遭了横祸,她现在是回娘家了还是跟着你过呀?”向氏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哭,竟忘了让儿媳妇出来见面了,忙呼唤道:“孩子,快来见见你的大婶!”周氏藏在里间,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