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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泛红潮的奈尔玆说的这番话,让仓野也感觉到现在站立的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上下颠倒了。
正如倒立的红色月亮一般。
第二章 1。死者的讲解
“怎么样?”估计已读完最后一张稿纸,奈尔玆略显羞赧似地问。
整叠稿纸砰地一声放回白木桌上,对方回过头,旋转椅发出轧轧响声。
“这可就麻烦了。”
带着共鸣的暸晓嗓音,同样略币苦笑的回话者,竟然是该篇小说第一宗命案的牺牲者,而且应该就是尸骨已寒的曳间。
这篇名为《如何打造密室》约有二五〇张稿纸的长篇小说,第一章添加了自“第一具尸体”至“颠倒的杀人”十个小标题,另外还有从题为(代替序章的四种景象)的前书开始,酷似本格长篇小说的体裁。
以围纔曳间不连续线的回忆开始,尽可能导入既视慼、三劫、暗号等要素,第一章就提出曳间的死亡、在“黄色房间”的不在场证明、决定“十诫”,最后是仓野与奈尔玆的对话,直到这起命案的核心在于“颠倒”为止,其间也暗示了连续杀人。因此,应该是预定接着写第二章、第三章。现在可能是暂告一段落休息片刻吧!这篇奇妙的真实姓名小说,在登场人物尚未进行正式的推理之前,似乎就急于尽快解开谜团。
由于对侦探小说有极大的兴趣,终于忍不住开始创作侦探小说,在完成第一章之后,让旁人先阅读。虽然听说是真实人物姓名小说,却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被害者角色,而且一开始就以谜样的身份登场,曳间会苦笑也非毫无道理。
“虽然遭人杀害,被描写成具有相当的魅力,这一点让我颇有好感。不,没关系,以侦探小说而言,目前还很难下评断,但整体气氛不错,没想到奈尔玆你有这样的文采……看了化为冰冷尸体的我如此安详的表情,仓野肯定会突然掉泪,连我自己都快忍不住了。”
“哈哈!那倒是真的!读到那部份时,你的眼睛就不停眨动。”奈尔玆露出灿烂的笑容,笑得在皮椅上乱颤。那是在小孩脸上常看到,或是最佳的恶作剧成功时的笑容。“暂且不说这些。曳间,你自己有怎么样的推理?小说里不是也有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过世的曳间能协助我们推理。’这也算是一种挑战信吧!”
“这可为难我了……因为就目前来说,往后还有许多的解决方法,因此所谓的真相,只要观点有些微的差异,出现各式各样的想像也并非不可能……”
“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奈尔玆反问。
曳间的凤眼望向窗外。“呃……可以有各种说法。但这就像是不会说话的花……没错,虽然有趣,可是这篇小说有些部分让人不是很满意,要我指出来吗?”
“哪个部分?”奈尔兹神情严肃,双腿用力跳起.
“不,也不能算是很严重,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个人的兴趣.也就是说,这篇小说里出现的小道具太少了,实在有点可惜...最有趣的是华商鬼型的风铃,可是那与实践并无直接关联吧!我认为这个部分就是个重点,若能讲究细腻的部分,尽管可能会有各种状况出现,但也算是比较完整。另外还有一件事令人无法释怀,也就是霍南德去拜访根户那段,在这段情节里提到了所谓的符咒。‘鬼’字属于黑魔术,上面缺少一撇的‘鬼’却属于白魔术。头上少掉一撇是‘鬼’的古字,也可能是异体字吧?”
“喔?是吗?”奈尔玆浮现惊讶神情,“不,那段对话是我读了根户的《加持祈祷秘法》,所以想到而加上去的,并未经过详细求证。”
“是吗?可是因为字体的不同导致用途有别,或许是事实。因为所谓‘鬼’的概念,已经随着时代的不同而有相当的调整。”
“喔?是吗?”
“当然。所谓的鬼字乃是中国字,日本人则将鬼附上oni的读音,也因为这样,
日本的语意应该会与中国的语意有所不同……阅读这类相关书籍非常有意思。oni一词的语源出自源顺这个人所着的《倭名类聚钞》,其中有‘于迩者隐音之讹也’一文,也就是所谓的鬼隐藏拾物中,不欲显露其形,故‘隐’on的尾音n改为ni,于是成为oni。即使到了现在,根据《倭名类聚钞》,仍以‘隐’或‘阴’转音的说法为主,但折口信夫却在他的《汉音语源说》中提出异议。”
“折口信夫就是以释迢空为笔名写短歌的那个人吧?”奈尔玆搜寻记忆似地喃喃说道。
“恩,你居然知道。是在国语课上学到的吧?”
“我实在很想说,你这样说太过份了!这种常识我当然知道,但……其实也没错,我是暑假前才学到的。其受不了,事情一落到曳间手上,全都被看透了。”
“看来,说不定我是菲洛,凡斯(菲洛,凡斯,范达因撰写的推理小说中一名业余侦探。)的后裔。关于折口先生……他因为oni并无必须是‘鬼’的用语实例,所以在《外来语说》、《汉音语源说》中加上问号,从全新的观点来分析oni这个字,亦即他提出在古代,oni和kami(译注:kami有神之意)乃是非常近似的名词。依照他的解释,所谓的oni与源于中国的‘鬼’完全不同,而是具有日本独特的个性。若借用他后来所写的《鬼之话》所言,则是因为oni被翻译成‘鬼’的汉字,其意义也固定了,认为人死后就变成鬼……在此之前的‘oni’究竟所指何事虽然不太清楚,但应该与‘kami’一样,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东西吧!尽管民间传说中有各种型态的鬼,但有趣的是,这些鬼给人的形象都是披着蓑衣或戴着斗笠。”
“蓑衣斗笠?”怎么会扯到与鬼有关的话题,奈尔玆一时也想下起来,但此时既然谈到鬼的具体形象,他便不禁想问:“我知道头上长角、身穿虎斑短裤的鬼怪形貌是来自鬼门的连想,亦即丑寅的方位。但藏于蓑笠里的鬼,不就更有趣了?毕竟,不显露屡正形貌的鬼可有意思多了,在这篇小说里出现这样的鬼也无所谓...你知道,乱步就曾使用隐蓑愿望这个词语,而这篇小说中的真凶正好就像披着所谓侦探的隐蓑,堂堂混入推理竞赛席上,不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吗?”似乎随时在脑海里考虑自己的作品的奈尔兹兴奋地说着,接着又沉默不语像在思索什么.过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对了,这么说来,所谓的生秃也是裹着蓑衣?”
“没错!在日本书记中,同样有类似的记载,也就是在朝仓山上出现戴着大笠的鬼,在一旁观看齐明天皇的葬礼,其中流传至今的歌谣有土佐的烧窑之歌童谣:
在对面河岸烧窑,
五、六、七、八,
第八个人最后出现,
那就是鬼,
披蓑衣、戴斗笠出现的是鬼。
这应该就是这种鬼的典型吧!但由于童谣的意义不甚清楚,反而具有某种恐怖的魅力,就像最近流行的鹅妈妈也一样。
但由于童谣的意义不甚清楚,反而具有某种恐怖的魅力。就像所谓鬼的概念就此开始产生变化,披戴蓑笠的鬼,逐渐在其他各种文献中出现。在《枕草子》一书中出现了‘蓑虫乃是鬼子’的有趣文章,而在《堤中纳言物语》中的(虫珍姬君)文章中,写到‘鬼与女人都像被人见不到般飘忽’,这应该也是因为受到披戴蓑笠的形象影响的缘故吧!在《躬恒集》中,也有一首:
即使鬼在都内,
只要脱下蓑笠,
今宵亦无人能见。
另外……”
“等一等!”奈尔玆慌忙阻止继续举证的曳间,“这些事我知道,但是,意味着死者或其灵魂的‘鬼’字,后来又是如何演变成现在我们所认知的鬼的外貌呢?”
“恩,鬼开始具有凶恶的外貌,乃是受到了佛教的影响。佛教有所谓逻卒的概念,而逻卒又称为地狱卒,属于非常可怕的族群,在小栗虫太郎(小粟虫太郎,1901…1946,本名荣次郎,十二岁就读京华中学,举凡英语、法语、文学、电影都怀有极深极广的研究兴趣,为未来的推理作家生涯奠定稳实的根基。一九三四年,开始在《新青年》连载毕生巨作《黑死馆杀人事件》,与隔年开始连载的梦野久作之《脑髓地狱》相互辉映,同时也与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竹本健治的《匣中的失乐》并列为日本推理界的四大奇书。)的《失乐园杀人事件》中应该有出现,总而言之,就是和牛头马面的地狱卒混杂在一起,因此鬼的形貌才逐渐增加恐怖的一面……刚才你说的角与虎皮是鬼门,那是来自艮(即是鬼门之意)的联想,实乃世俗的观点,但的确具有说服力。所谓的鬼门并非源自佛教,而是来自中国古代阴阳五行学说阴阳道的观点,就在佛教和阴阳道的影响之下,所谓的鬼就有了凶恶的外观……这样清楚了吗?鬼这么一个概念,就停在如此的变迁,这也难怪一般人对于鬼字这个字头上少了一撇的鬼这个字,存在概念上的差异。就结果而论,我希望可以说明这一点。”
“曳间,你懂的真多!依此看来,应该还有其他不少地方惹你不满意吧!话说回来,在这篇小说里,应该是死者的曳间却如此谈及小说内容,而且还是关于鬼的话题,实在是太妙、太有趣了!换句话说,这应该算是死者的讲解吧!”余尔玆的脸庞在房间里渐渐伸展的阳光照射下,不知不觉中散发出白色光辉,还带着悠闲的口吻回答。
夏日刺眼的斜阳,在奈尔玆房间的绿色毛毯上射人鲜明的光影,枯草色墙壁瞬间像冒出火焰般明亮。但是,若仔细注视仿彿隐藏某种预兆的漫射光线,光线似乎被壁纸吸收一般融化消失。对了,隔壁房里的霍南德不知是否在午睡,已经毫无声响的静寂持续了好一阵子。听到的只是窗外遥远傅来无比轻微,似乎是一群小学生在嬉闹的声音,恰似一阵遥远的雷鸣。
这是奈尔玆私底下称为“逢魔时刻”的短暂静谧时刻,应该是受到空气上下层的温度和湿度所影响的缘故吧!距离非常遥远的小学校园嬉闹声,竟然越过那个时刻街道上方的陌生空间,如海水退潮般袭击而来。奈尔玆最喜欢聆听这种午后缓缓移向黄昏,街道在停止呼吸的瞬间,说话声彼此重叠,已化为不是言语的喧嚣声,可说是一种浓厚牧歌气息的短暂片刻。
“算了,这话题就暂且搁下。这篇小说也暗示了现实与虚构的关系,但我的兴趣比较倾向现实,也就是说,这类小说描绘的内容,对现实世界应该会产生一些影响吧?”
“你的意思是……?”
“就是在小说中插入你自己的预言,换句话说,在现实的世界里也可能发生命案……”
“想不到曳间也会这么说。难道你不明白我写这篇小说的真正目的吗?”奈尔玆两眼圆睁,身体屈曲如松鼠,大声说道。
曳间听了感到有些狼狈,像浣熊似地舔舔嘴巴。“这么说来,你是为了防止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