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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两个实在人一路做伴儿去龙水镇,李涵章心里踏实多了,如果再遇到什么事儿,这两位大哥会不会出手相帮不敢说,至少不会趁火打劫。
尽管李涵章和两位哥子摆着龙门阵,但心里还是悬着的,既担心遇上霍金寿的眼线,又害怕碰到解放军的盘查。不过,走了一路,霍金寿的眼线没发现一个,解放军的哨卡倒是遇到了五六个,但每次都是他们三个人中年龄最大的陆大哥说:“这条道我常走,跟解放军都混熟了。我的路条他们都认得了,你们等着,我去跟他们说说。”还别说,每次陆大哥走过去,跟解放军的哨兵说上几句话,拿出路条让他们一看,那些解放军士兵们居然连李涵章和周二哥看都不看一眼,就立即放行了。
这样每过一个关口,李涵章都会暗自庆幸:说老实话,霍金寿给他伪造的那个假路条究竟管不管用,他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
黄昏时,三个人到了龙水镇。
龙水镇在大足县的中南部。李涵章当初在成都,之所以和那个发财心切的店老板说要贩铁货到云南,是他早就知道大足这个地方有两样宝,一是石刻,二是铁器。石刻是文人雅士吃饱了饭欣赏的,铁器却是老百姓用来养家糊口的。龙水镇没有什么出名的石刻,但这里的铁器却是大足最好的。
龙水镇是个四面都有寨门的大寨子。站在南寨门外,李涵章问:“二位哥子,今天已经晚了,看来是办不成货了。你们是这条路上的熟客,我们今天晚上在哪里歇脚?”
陆大哥说:“我有个堂妹嫁在这里,每次过路,我都住在她家,好节省几个钱儿。”
李涵章说:“打搅亲戚,多不方便啊。要不这样吧,你们二位哥子在这里熟,看看寨子里有没有客栈。兄弟我不缺钱,请两位哥子住店逍遥逍遥咋样?”
陆大哥一听这话,急忙摇手说:“兄弟的盛情,哥子领了。堂妹晓得我来过,不过去打招呼,要怄气的。如果你觉得委屈,就请自便。我们明天早上还在这南寨门内见,要得不?”
胡二哥却在旁边奚落李涵章:“兄弟,住店可以,千万不要乱逍遥哦。新社会了,不兴这个了。再说了,要是染个花柳病啥子的……”
胡二哥的话刚说到这里,又被陆大哥截住了:“老二,你胡说啥子嘛?人家张兄弟是享福享惯了的人,哪像我们这些粗人,找捆稻草就能过夜?人家自然要去住店的。”
李涵章虽说觉得这两个萍水相逢的人没什么坏心眼,但他毕竟对两个人不知根底,也不知道如果真的请他们住客栈,是福还是祸,所以就顺水推舟说:“既然两位哥子要去走亲戚,兄弟我就不打扰了。”
三个人一起进了南寨门,商量好,明天鸡叫三遍时再见。于是,等那二人走后,李涵章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4
看见一条宽宽的河从龙水镇流过,李涵章心想,也许龙水镇的得名就与这条河有关吧。就像人的名字,总和一些背景相关,哪怕像“周耀祖”这样的化名,也隐含了自己其实很想做一个让爷爷自豪的人。但现在……好在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也远在香港,他们看不到后代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涵章找到的客栈是个四川常见的吊脚木楼,房子的前面临街,是一溜儿饭馆、杂货铺。李涵章吃了一碗羊肉汤和一碗米饭,打着饱嗝被主人家领着去了后面。后面是客房,有个窄窄的通道,用木板搭的,人走在上面,隔着木板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下面的河岸。通道尽头有一个木楼梯,从那里可以去厕所,还可以下去到河边洗衣裳。
李涵章等主人家给安排好床铺后,对他说:“趁着天还没黑尽,我去洗几件衣裳。”主人家只管他交钱住店,一晚上给他一个床铺,哪里管他交钱以后做什么。于是,李涵章背着背篼,慢悠悠地走过通道,下了楼梯,来到那条河边。
深冬的夜,说来就来,此时,随着李涵章一步步走近河边,天色越来越黑,似乎黑夜是李涵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就这样,当李涵章来到河边时,天色已经黑尽了。李涵章一路走来,当然不仅仅是在等天黑,他是在勘察地形,以防万一。自重庆到成都,再到这龙水镇,一路过一关又一关的劫难,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李涵章的神经紧张到风声鹤唳的地步了……
小镇是安全的。放心大胆地睡了个囫囵觉,第二天鸡叫三遍时,李涵章已经神清气爽了。站在龙水镇的南门内等了一会儿,看看陆大哥和胡二哥还没有来,李涵章忍不住把背篼放在一边,耍了一套拳脚。小时候跟爷爷在学馆和医馆之间转悠,两边的先生或许是喜欢他乖巧听话,或许是为了通过他讨东家的欢喜,文的子曰诗云、武的拳脚绝活儿,有事没事都爱教他一些本事。平常的小孩子,看过就算了,可李涵章却样样都记住了,时不时拿出来演练一番,既让爷爷高兴,也逗得老先生们更乐意教他。后来,这些扎实的童子功的确让他出类拔萃,还让他成了文职官员里的武将,多次被陈立夫钦点上前线,以“慰军”之名调查一些高级官员。
陆大哥、胡二哥他们远远地走来。看到李涵章在“耍把式”,胡二哥先挥了挥手,跟他打招呼:“哎呀,张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呀!”
“一年四季在外面跑江湖,耍几套假把式吓唬吓唬那些小混混。”李涵章说着话,收了拳脚。
“看兄弟你的拳脚,可不是一般的江湖把式啊。我对拳脚也略懂一二,咋觉得里边掺着点儿洋味儿啊?”陆大哥盯着李涵章,不经意地说。
陆大哥的这句话,让李涵章吃了一惊。看来,这个陆大哥还真的是个拳脚行家,刚才自己打的那套洪拳,确实掺杂了一些黄埔美国教官教的西洋拳法。武术这东西,套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无论是平时习练,还是实战搏击,融会贯通、应势而变是最重要的。所以,李涵章平时即使习练拳脚,也是信马由缰,把自己所学过的拳脚杂糅在一起,随心所欲地变化套路。没想到,一路上不苟言笑的陆大哥,居然看出来了。看起来,这位陆大哥也非一般的铁货客,最起码是闯过大码头的人物。不过,好在说这话的是陆大哥,万一让共军中的行家里手看见,盘问起来,那岂不糟糕了?看起来,自己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儿,都得小心着点儿。
想到这里,李涵章把背篼背到肩上,边走边说:“啥子洋味儿土味儿啊?我这是虾米螃蟹一盘端,乱耍着自己找乐子。当初学拳,投了个半瓶水的师父,教得稀里糊涂,别人都说我打的是‘虾米拳’,后来,我找了本拳谱翻了翻,翻来翻去,也不晓得我打的是啥拳。”
“哈哈哈哈……虾米拳,虾米拳。有意思,有意思……天不早了,我们赶场去吧。”一路上都没有露出笑脸的陆大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三个人一起离开了南寨门,去龙水镇。
一边走,胡二哥还一边给李涵章吃定心丸,说他和陆大哥是这里的熟客,到了龙水镇,李涵章只需要跟着他们,就能买到价格合适的好货。
李涵章以前哪里跟这些东西打过交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选货的时候,他跟着两位哥哥:人家往罗蔸里装什么,他就往背篼里装什么。结果,一圈转下来,他背篼里已经装了剪刀、砍刀、剃刀、铁锁、门扣、顶针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东西,再加上以前背篼里原有的东西,背起来沉甸甸的。
陆大哥和胡二哥很热心,但有时他们替李涵章选好那些剪刀、砍刀、门扣、铁锁什么的,顺手往他的背篼里装时,李涵章就会条件反射般地把背篼拎起来,连连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陆大哥往往冷冷地看他一眼,然后把自己手里选好的东西,递给李涵章,一句话都不说。
有陆大哥和胡二哥帮忙,李涵章花两万多块钱人民币,杂七杂八地买了一大堆铁货。胡二哥看看李涵章的背篼,虽说是大夹背,篾条又粗又密,但要装那么些铁货走远路,怕还是不行,如果半路上背系断了,那可就麻烦了。于是便建议李涵章在场子上买了两个罗蔸和一副扁担,也像他们俩那样,担着担子上路。李涵章是黄昏子,对两位哥子的话言听计从,买了箩筐回来,看看陆大哥和胡二哥都捎带着蓑衣和雨伞,也买了一件上好的棕皮蓑衣,和一把黄色油布伞。
三个人就选好了货,又商量好,当天晚上,李涵章在这里住客栈,陆大哥和胡二哥仍去陆大哥的堂妹家过夜。然后,便去铁货铺旁边的客栈写号,由店家帮忙,把三个人的货物全放了进去:李涵章货物放进了他的房间,两位老哥的货物放在柜台前面,一会儿吃了饭,他们再来拿走。出门时,胡二哥见李涵章只是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客栈里了,背篼却仍背着,便问他:“你背篼里装有什么宝贝啊?一会儿都不离身?背着它转龙水镇多累啊,也先存着吧,吃了饭再来取。”
还没等李涵章接话,陆大哥先开了口:“老二,道儿上的规矩懂不懂?莫乱问。张兄弟背篼不离身,自有他的‘道儿’,你操的啥闲心?走,找家馆子,吃饭去。”
胡二哥不做声了,李涵章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们往客栈门外走。他觉得陆大哥身上,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威严和气度,和一般走江湖的生意人不同。
听陆大哥说要去吃饭,李涵章这才觉得肚子咕咕叫:赶了一上午的场子,干的都是力气活儿,确实饿了。此前,从小到大,从学校到党部、到中统,李涵章讲究吃穿是出了名的。但这些天来,连续经历了几场死里逃生的劫难,别说讲究,连安安心心地吃顿饭都成了奢望。现在,陆大哥和胡二哥帮着自己办好了铁货,正好可以找个理由和他们一起去打打牙祭。
5
龙水镇毕竟是个偏远小镇,来来往往都是些小生意人,哪里有好馆子能让他去奢侈?选来选去,没办法,李涵章指着一个门脸儿稍微大些的饭馆,对两位老哥说:“一路走来,哥子们也看出来了,我是个黄昏子,现在货到了手里,能不能赚到钱,还得指着哥子们指点。这顿饭兄弟做东,还望哥子们给个面子。”
陆大哥和胡二哥也不客气,一口答应了。
进了馆子,陆大哥一反常态,抡起袖子就开始点菜,一口气点了豆腐干、皮蛋、油酥花生米还有几个这家饭馆最好的炒菜,几乎把这家馆子能做的菜全点了。看他一副吃大户的样子,连店小二都不忍心了,劝道:“客官,莫再点了。你点的这些菜,就是再来三个人,也吃不完呀。”
陆大哥翻了店小二一眼,不客气地回敬道:“开饭馆还怕大肚汉?老子今天高兴,我这兄弟口袋里有的是票子,把这饭馆买了都没问题。你啰嗦个啥子?上菜!”
店小二脸一红,低下头,麻溜儿跑了。
胡二哥看不下去,伸手拍了拍桌子说:“哥子,我们的纪……哦,我们的规矩你忘了?我们不能白吃白占人家的便宜。”
“废话!张兄弟是别人吗?是自家兄弟,咋叫占便宜?再说了,酒肉不分家,你还客气啥?吃跑喝足了,我们好上路!”陆大哥一板脸,满脸的麻子坑黑青黑青。看他居然生气了,胡二哥不再说话。
陆大哥没有说错,凭着李涵章背篼里的银元钞票,买三十个这样的小饭店都不成问题,多点几个菜当然更不在